论语八佾篇第三章1

论语八佾第三

kǒngzǐwèijìshìbāyìwǔyútíngshìkěrěn孔 子 谓 季 氏 ,“八 佾 舞 于 庭 , 是 可 忍 yěshúbùkěrěnyě

也 , 孰 不 可 忍 也 ?”

sānjiāzhěyǐyōngchèzǐyuēxiàngwéipìgōng

三 家 者 以 《雍 》彻 。 子 曰 :“ 相 维 辟 公 ,tiānzǐmùmùxīqǔyúsānjiāzhītáng

天 子 穆 穆 。 奚 取 于 三 家 之 堂 。” zǐyuērénérbùrénrúlǐhérénérbù子 曰 :“ 人 而 不 仁 , 如 礼 何 ? 人 而 不 rénrúyuèhé

仁 , 如 乐 何 ?”

línfàngwènlǐzhīběnzǐyuēdàzāiwènlǐ林 放 问 礼 之 本 。 子 曰 :“ 大 哉 问 ! 礼 ,yǔqíshēyěnìngjiǎnsāngyǔqíyìyěnìngqī

与 其 奢 也 , 宁 俭 ; 丧 , 与 其 易 也 , 宁 戚 。” zǐyuēyídízhīyǒujūnbùrúzhūxiàzhīwūyě子 曰 :“ 夷 狄 之 有 君 , 不 如 诸 夏 之 亡 也 。” jìshìlǚyútàishānzǐwèirǎnyǒuyuē

季 氏 旅 于 泰 山 。子 谓 冉 有 曰 : “汝 ( rǔ ) fúnéngjiùyúyuēbùnéngzǐyuē弗 能 救 欤 ?”对 ( duì ) 曰 :“不 能 。子 曰 :

hūwèitàishānbùrúlínfànghū

“呜 呼 !曾 ( céng ) 谓 泰 山 不 如 林 放 乎 ?” zǐyuējūnzǐwúsuǒzhēngbìyěshèhūyīràng子 曰 :“ 君 子 无 所 争 , 必 也 射 乎 ! 揖 让 érshēngxiàéryǐnqízhēngyějūnzǐ

而 升 , 下 而 饮 , 其 争 也 君 子 。” zǐxiàwènyuēxiàoqiànxīměimùpànxīsù子 夏 问 曰 “:巧 笑 倩 兮 ,美 目 盼 兮 ,素 yǐwéixuànxī

héwèiyě以 为 绚 兮 ,何 谓 也 ? ”

zǐyuēhuìshìhòusùyuēlǐhòuhū

子 曰 :“ 绘 事 后 素 。”曰 :“ 礼 后 乎 ?”

zǐyuēyǔzhěshāngyěkěyǔ子 曰 :“ 起 ( qǐ ) 予 者 商 也 ,始 ( shǐ ) 可 与 yánshīyǐyǐ

言 《诗 》已 矣 。”

zǐyuēlǐwúnéngyánzhībù子 曰 : “ 夏 ( xià ) 礼 吾 能 言 之 ,杞 ( qǐ ) 不 zúzhēngyělǐwúnéngyánzhī

足 征 也 ;殷 ( yīn ) 礼 吾 能 言 之 ,宋 ( sòng ) bùzúzhēngyěxiànbùzúgùyězúzé

不 足 征 也 。文 ( wén ) 献 不 足 故 也 。足 , 则 wúnéngzhēngzhīyǐ

吾 能 征 之 矣 。”

zǐyuēdìzìjìguànérwǎngzhěwúbúyùguān子 曰 :“ 禘 , 自 既 灌 而 往 者 , 吾 不 欲 观 zhīyǐhuòwèndìzhīshuōzǐyuēbúzhīyězhī之 矣 。” 或 问 禘 之 说 。子 曰 :“不 知 也 。 知 qíshuōzhězhīyútiānxiàyěqírúshìzhūsīhū

其 说 者 之 于 天 下 也 ,其 如 示 诸 斯 乎 ?”

qízhǎng

指 其 掌 。

jìrúzàijìshénrúshénzàizǐyuēwúbúyù祭 如 在 , 祭 神 如 神 在 。 子 曰 :“ 吾 不 与 jìrúbújì

祭 , 如 不 祭 。”

wángsūngǔwènyuēyǔqímèiyúào

孙 贾 问 曰 : “ 与 其 媚 于 奥 , 宁 ( nìng ) mèiyúzào

héwèiyězǐyuēbúrán媚 于 灶 , 何 谓 也 ? ” 子 曰 “:不 然 , 获

( huò ) 罪 于 天 ,亡 所 祷 也 。”

zǐyuēzhōujiànzuìyútiānsuǒdǎoyěyúèrdàiyùyùhūwénzāiwú

子 曰 :“ 周 监 于 二 代 , 郁 郁 乎 文 哉 。 吾 cóngzhōuzǐrùtàimiàoshìwèn

从 周 。” 子 入 太 庙 ,每 ( měi ) 事 问 。 或 ( hu

yuēwèizōurénzhīzǐzhīlǐhū

ò ) 曰 :“孰 ( shú ) 谓 鄹 人 之 子 知 礼 乎 ?

tàimiàoshìwènzǐwénzhīyuē

入 太 庙 , 每 事 问 。” 子 闻 之 , 曰 :“是 ( sh

lǐyěrù

ì ) 礼 也 。”

zǐyuēshèbùzhǔpíwéilìbùtóngkēgǔ

子 曰 :“ 射 不 主 皮 。 为 力 不 同 科 , 古 zhīdàoyě

之 道 也 。”

zǐgòngyùqùgàoshuòzhīxìyángzǐyuēcìyě

子 贡 欲 去 告 朔 之 饩 羊 , 子 曰 :“ 赐 也 ,

ěràiqíyángwǒàiqílǐ

尔 爱 其 羊 , 我 爱 其 礼 。”

zǐyuēshìjūnjìnlǐrényǐwéichǎnyě

子 曰 :“ 事 君 尽 礼 , 人 以 为 谄 也 。”

dìnggōngwènjūnshǐchénchénshìjūnrúzhīhé

定 公 问 :“ 君 使 臣 , 臣 事 君 , 如 之 何 ?

kǒngzǐduìyuējūnshǐchényǐlǐchénshìjūnyǐ 孔 子 对 曰 :“ 君 使 臣 以 礼 , 臣 事 君 以 zhōng

忠 。”

zǐyuēguānjūlèérbùyínāiérbùshāng

子 曰 :“《 关 雎 》乐 而 不 淫 , 哀 而 不 伤 。

āigōngwènshèyúzǎiwǒzǎiwǒduìyuē

哀 公 问 社 于 宰 我 。 宰 我 对 曰 :“夏 ( xià ) hòushìyǐsōngyīnrényǐbǎizhōurényǐlìyuē

后 氏 以 松 , 殷 人 以 柏 , 周 人 以 栗 。 曰

shǐmínzhànlì

使 民 战 栗 。”

zǐwénzhīyuēchéngshìbùshuōsuìshìbújiàn

子 闻 之 , 曰 :“ 成 事 不 说 , 遂 事 不 谏 ,

jìwǎngbújiù

既 往 不 咎 。”

zǐyuēguǎnzhòngzhīqìxiǎozāihuòyuēguǎnzhòng子 曰 :“ 管 仲 之 器 小 哉 !” 或 曰 : 管 仲 jiǎnhūyuēguǎnshìyǒusānguīguānshìbùshè

俭 乎 ?” 曰 :“ 管 氏 有 三 归 , 官 事 不 摄 ,

yāndéjiǎnránzéguǎnzhòngzhīlǐhūyuē

焉 得 俭 ?” “ 然 则 管 仲 知 礼 乎 ?” 曰 :

bāngjūnshùsèménguǎnshìyìshùsèménbāngjūn

“ 邦 君 树 塞 门 , 管 氏 亦 树 塞 门 ; 邦 君 wéiliǎngjūnzhīhǎoyǒufǎndiànguǎnshìyìyǒufǎn

为 两 君 之 好 , 有 反 坫 , 管 氏 亦 有 反 diànguǎnshìérzhīlǐshúbùzhīlǐ

坫 。 管 氏 而 知 礼 , 孰 不 知 礼 ?”

zǐyùlǔtàishīyuèyuēyuèqíkězhīyě

子 语 鲁 大 师 乐 曰 :“乐 其 可 知 也 。

zuòrúyězhī

始 ( shǐ ) 作 ,翕 ( xī ) 如 也 ;纵 ( zòng ) 之 ,

rúyěrúyě

纯 ( chún ) 如 也 , 皦 ( jiǎo ) 如 也 , 绎 ( yì ) rúyěyǐchéng

如 也 , 以 成 。”

yífēngrénqǐngjiànyuējūnzǐzhīzhìyúsīyě

仪 封 人 请 见 , 曰 :“ 君 子 之 至 于 斯 也 ,

wúwèichángbùdéjiànyězhějiànzhī

吾 未 尝 不 得 见 也 。” 从 ( cóng ) 者 见 之 。

chūyuēèrsānzǐhéhuànyúsànghūtiānxià 出 曰 :“ 二 三 子 , 何 患 于 丧 乎 ? 天 下 zhīwúdàoyějiǔyǐtiānjiāngyǐfūzǐwéimù

之 无 道 也 久 矣 , 天 将 以 夫 子 为 木

duó

铎 。 ”

zǐwèisháojìnměiyǐyòujìnshànyěwèi

子 谓 《韶 》,“ 尽 美 矣 , 又 尽 善 也 。 谓

wǔjìnměiyǐwèijìnshànyě

《武 》,“ 尽 美 矣 , 未 尽 善 也 。”

zǐyuējūshàngbùkuānwéilǐbújìnglínsāngbù子 曰 :“ 居 上 不 宽 , 为 礼 不 敬 , 临 丧 不 āiwúhéyǐguānzhīzāi

哀 , 吾 何 以 观 之 哉 ?”

 

第二篇:论语讲记八佾第三

八佾第三一、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後面的鄉黨篇,不能說,是孔子飲食起居的事情,縱使會了,也用不出來,所以不說。書中所說,不是單指在上位的人或在下位的人,而是一體萬用,可對上也可對下,必須能舉一反三。你們必須記住,這些話現今的人不在乎,若不在乎,那就可預知未來的結果了。凡事有因、緣、果,「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這是真正中國文化,講民族主義。西洋人說的話有他的內容,今人用他的名詞,但是不了解他的真義,用中國語,說西洋物,望文生義,社會必將混亂。學哲學必須學中國哲學,學莊子也可以,公孫龍的白馬非馬,學這些只會增多怪脾氣而已。白馬非馬,這是分別觀。若說「天地一指,萬物一馬」,就是圓融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們凡事不要悲觀也不要樂觀,我們是人,一切可以盡其在我,幹什麼像什麼,我們都是在夢中,在戲中。我們學佛多年,仍看不出好現相來,因為人格還不足的原故。我們在五乘之中,人格尚且不夠,天尚且不能升,其實人身也保不住,若能保住人,來修淨土,求往生就可以了,一定要專精執持這一法門,不要腳踏兩隻船。你們學論語,對你們學佛幫助很大。做人的根本,凡是初皈依印祖,印祖都開示要「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敦倫盡分,自行化他」,再來就是「誠心念佛,求生西方」。敦倫盡分是中國文化,真學問自五倫始,五倫有十義。敦是敦厚、加厚、篤誠,很簡單卻做不到;盡分,盡自己的職分,范文正公每天反省,一天所做的事若不及所領的俸祿,必須第二天補足,這一點你們好好想。周成王年幼,周公攝政,全國都以為周公不懷好心,欺負小孩,等到成王長大,周公將大位還給成王。周公死後,成王感念周公的大德無法報答,周公既為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成王就以天子的禮祭祀他。其實不可以如此,但是魯也不能推辭。伯禽為周公的兒子,祭周公用天子禮,但是周公以外的國君如何可以用天子禮?伯禽還有兄弟,傳到後來,魯的後代嫡長子這一支以外還有仲、叔、季,因為伯禽這一支用天子禮祭周公,三家祭他們的祖先也用天子禮。後來三家把持魯國政治,若在金錢、土地上爭還可以,若爭用天子的禮樂就不可以。「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八佾」,吾幼年曾見八佾,每行八人,有八行,八八六十四。吾見曲阜的祭孔,天子禮八佾,諸侯六佾,大夫四佾。季氏祭他的祖先也用八佾。「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也」有二說,都合理,都可採取。這件事季氏能忍心如此幹,忍指季氏而言,還有什麼不好的事能忍心不幹?這是犯上作亂的事。另一解釋,忍指在位有權力可以管者,這件事能忍著不管,什麼事不能忍心不管?  這一章教我們敦倫盡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黔婁為山東大窮人,齊請去做官,他不願意去,魯來請也不去,窮極了,死時所蓋的被子太短,蓋不住,但是他妻子不肯邪(斜)蓋,謹守本分。二、三家者以雍撤,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編論語的人有略加歸類,這一章仍與上章同一件事,只不過不是同一時說的。祭孔有六章樂,首為迎神,初獻、亞獻、終獻、撤饌、送神,撤饌時,隨舞隨歌。祭孔的音樂,起首為大哉孔子,先知先覺,奏咸和之曲,有辭,贊辭必須合乎所祭者的身分。「三家者以雍撤,」這一章是說撤饌時唱詩經的雍章,雍章是贊天子的頌辭,撤饌要奠酒,主祭者是天子,辟公是陪祭的諸侯、卿大夫。「子曰:相維辟公,」「相維辟公」,陪祭是諸侯。「天子穆穆,」「天子穆穆」,穆穆說是美善,很難說得通。應當指溫和,又莊嚴,例如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溫和而且威儀充足,又莊嚴又溫和,這是說天子的態度。「奚取於三家之堂?」  「奚取於三家之堂」,奚,何也。那一條夠得上用天子的禮,在三家的廟堂祭祀。無論所說的是什麼事,都是由於僭越國君的禮。三、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禮樂做什麼用?用禮來整齊,使社會平平和和,但是必須有仁。「道之以德」,道德走不上,「齊之以禮」,再以禮來使人們整齊。「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仁者,二人,不論辦什麼事,必須替對方想,妨礙別人就不可幹,替對方想就是仁。禮尚往來,彼此互敬,彼此不妨害。「人而不仁,如樂何?」樂是情,彼此交換情意。對人不仁,那音樂有什麼用?沒有音樂,還可以,萬萬不可以有桑間濮上壞人心術的音樂,從前村中演戲,必須與老先生商量,若有傷風化的戲不許演。樂很能感動人,像佛家的梵唄為清淨音,沒有喜怒哀樂等染情。今日的洋樂,害人不淺。人而無仁,則禮樂有什麼用?  若禮樂不行,則「道之以政,齊之以刑」,如此人民只想免受刑罰而不會有羞恥心。四、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雪公講義」「喪與其易」,俞琰書齋夜話,易字疑是具字。檀弓云:喪具君子恥具。群經平議:戚當讀為蹙。禮器篇:三辭三讓而至,不

然則已蹙。說文:蹙,迫也。言居喪或失和易,或失迫蹙。包曰:易,和易也。本郊特牲「示易以敬也」。朱子集注:易,治也。引孟子「易其田疇」。按:書齋夜話及群經平議,兩說意皆從順;惜涉疑改,文獻不足,宜待後徵。但包氏所引郊特牲和易以敬,則義較長;謂喪與其禮和嚴敬,不若哀有餘也。集注引孟子「易其田疇」一句尚可;其下不貫,則費解矣。「林放問禮之本,」林放問得不錯,孔子還答復他,可見問的不錯。禮有吉凶軍賓嘉,吉禮祭祀最重要,這裡舉吉凶二端以包括其他禮。從前有五禮,祭為五禮之首。這一章是問禮的根本,孔子執其兩端而答復林放。「子曰:大哉問!」「大哉問」,人們多是問花果枝葉,你卻問根本,真是「大哉問」。祭祀時的酒為白水(玄酒),祭海神、河神,要先祭河神,因為海的本原為河的原故。「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上句是奢與儉,下句是易與戚。「喪與其易」,俞琰書齋夜話,看文講不下去,便懷疑改易為具。禮因為奢華,不如儉省,為什麼不如儉省好?因為祭在「誠」,祭神如神在,全在心誠,若奢華便少了誠心。若有誠心,誠是禮的根本,如此就可以了。周鄭交質,有人質也無益處,若心誠,白水、水草祭祀也可以。學佛莊嚴佛淨土,佛不希罕好東西,心淨則佛土淨,心莊嚴是真莊嚴。「易」古來就很難解。「易」,俞琰疑作「具」,禮檀弓篇云:「喪具,君子恥具」,喪事一切具備,君子以為羞恥。從前孝子若喪親,語無倫次,心思全在父母身上,若備妥喪具,便去掉了哀傷的心。群經平議以為戚當讀為蹙,迫也。意思是說,居喪或失之和易,或失之迫蹙。包咸曰:易,和易也。本郊特牲「示易以敬也」,有客來,奏樂;和和順順,有禮又恭敬。示,表示。易,和順。喪與其禮樂和順,不如哀而有餘。朱注:易,治也。引孟子「治其田疇」,田地有草而除去。這一句還可以講,但是下文便不能連貫。(按):書齋夜話及群經平議,兩種說法的都是從「順」,可惜涉及疑經改經,文獻不足,應該等來日得到其他資料才來證明。上回「孝乎惟孝」,我們平時說:「神乎其神」、「微乎其微」、「親者不失其為親,故者不失其為故」、「爾為爾,我為我」、「君君」「臣臣」的句法都可以證明。包氏所引「郊特牲」,和易以敬,這個意義比較恰當。意思說:喪與其禮和莊嚴,不若哀而有餘。  編書的人也是同類的聚合在一起,連續數章都是責備季氏

三家的僭越過分。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從前主張鈔書,有大用意,味道不一樣。這數章都有同類的意思。亡音「無」,若數種意思都能解釋,除非孔子再來,後人無法知道,程朱的微言大義,絕不是孔子的微言大義。顏子曾子等弟子尚且不知,何況是其他的人?「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這一章有數種解釋,吾采一說。夷狄指中國以外,諸夏指周時的列國。那時無父無君,雖有禮樂規矩,卻管不住,臣弒其君者有五十餘個,所以孔子感歎說:夷狄外國人還有酋長,弒君的還少,雖然不懂孝悌忠信,沒有禮義,但還有上下。諸夏有禮義列出來,但是大家不遵守,子弒其父,臣弒其君,沒有上下的分別,那禮樂有什麼用?今日的社會就是無父無君,你們能來聽,要作難得想,吾講的目的,為了讓你們能改造社會,例如選舉選君子,社會就安定。你們聽從可以長學問,若不改心理,為德行,只為名利,那有什麼用?你們必須學退下去後而省其過,過則無憚改,無過則勉之。  你們往後學曾子,自我反省,為社會謀幸福。若只是長學問,不改變心理,而與外面爭名利的人相同,就大失吾意了。六、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季氏為三家之一,冉有為孔子的弟子,三家為大夫,也有封地。「季氏富於周公」,周公指魯君,季氏財土都勝過魯君,冉有、子路都做他的家臣。「季氏旅於泰山,」旅,祭祀的名稱。祭天下山川為天子,諸侯祭他封內的大山。例如祭孔,孔奉祀官住在台中又是特任官,台中市祭孔的主席是什麼人?不是孔奉祀官,而是台中市長,因為他是主管的原故,即使大官也不行。「旅泰山」應該是魯君,但是泰山比較特別,泰山在魯齊境內,所以兩國都祭泰山,若衛宋等國便不可以祭。天子也祭泰山,為什麼?因為五嶽泰山為東嶽,日昇於東方為五嶽長,天子祭泰山不是僭分,季氏不是諸侯,為什麼祭泰山?太僭越本分了。另有一說,季氏不至於僭越到如此,魯君派季氏代表,因為這一章不是講僭分,而是說奢侈。季氏尚且敢以「雍」撤,吾不信他不僭越,所以這種解釋沒有根據。「子謂冉有曰:女弗能救與?對曰:不能。」孔子見季氏旅於泰山,就找在季氏家做家臣的學生,問冉求說,你不能救他的過錯嗎?冉有答,不能,可見季氏聽不進去,冉有也沒辦法。「子曰:嗚呼!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孔子感歎說,難道泰山不如林放嗎!為什麼提出林放?因為林放

問禮之本,而且是泰山附近的人,所以說,難道泰山不如林放嗎!這樣文理才通。林放知禮,泰山的神為大神,泰山神沒有求季氏來祭。「非其鬼而祭之諂也」,這是指祭的人,而且是沒有仁義的人來祭,「神不來格」,神不享非禮,神不來享用不合身分祭祀的禮。難道泰山不懂禮嗎?  不責備季氏而責備泰山,溫厚婉轉到極處了。七、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子曰:君子無所爭,」「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今日沒有射藝,所以不必考據。這一章的句讀有若干種,吾講其中的意義,重點在「君子無所爭」。外國人講究爭才能生存,今人也爭名奪利,而且是明爭。自誇已經是過失了,何況毀他!今日的選舉,多是自讚毀他,佛家以為「自讚非他」是大毛病,這是學洋人,中國人自古以來都沒有這樣的事,這等風氣必須換,否則國祚不久。你們別爭,中國是禮義之邦,主張禮讓,相信「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一爭便生名利心,君子的品德就滅了,名錮利鎖,爭就不能往生。「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集解」孔曰:「言於射而後有爭也。」那麼不射就沒有爭了嗎?打戰不爭是無勇,是不孝。從前人打戰,不怕死,願死,怕不死,怕不死就可以不死。「皇疏」說:「古者生男必設桑孤蓬矢於門左,使人負子出門而射,至長以射進仕,擇士助祭,若射不合禮樂,則不預祭。」諸侯進薦能人賢者給國君,先考核射箭。這與打戰不同,而是考核如何上下等等,射箭都有禮節,失禮便不行。兩人比賽,敗者罰喝酒。每年都有祭祀,有陪祭,陪祭的必須射箭合乎規矩,若不合規矩,連諸侯也會受責而被削地。「射儀」曰:「射,仁道也,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集注」云:「惟於射而後有爭,然雍容揖讓,則其爭君子,而非小人之爭矣。」「其爭也君子。」這一章的重點在君子,君子是學而能立的士人,有一定的目標,在道義上,為利國富民,凡是功利名位,有違背道違仁者,自然不會去爭取。孔子講「志於道,依於仁」,有違道與仁的自然不去爭取,小人則是志在功名利祿。若是關係道德仁義等,君子又應固執力行,並不是不爭。對道德要擇善固執,力行近乎仁,經文不是說「當仁不讓於師」嗎?當仁固然要爭,老師做好事,學生怎能不做好事?「見義不為無勇也」,對於義的事也不能讓人。所以這一章「其爭也君子」,更須細細體味。  你們要學「君子無所爭,其爭也君子」,注重上句與最末一句,中

間的可以省略,雖爭也不失君子的風範。八、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這一章分三段,如集釋所分,但解釋有所不同。「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夏讀詩經,其中有三句,二句是詩的本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為一段,重點在「素以為絢兮」。「集解」,馬曰:倩,笑貌,笑的容貌。盼,動目貌,眼活動。這二句是贊歎女子。周幽王為褒娰戲諸侯有「一笑烽火臺」,一笑值千金。盼,動目貌,眼睛可以傳神,所謂「傾城傾國」,眼一看傾城,再看傾國,再看傾天下。絢,文貌,質是本來,文是文飾。「集注」,倩,好口輔也;盼,目黑白分明也;素,粉地,畫之質也,畫的本來;絢,釆色,畫的采飾。「按」:這一章,事分三段,其中第一段三句,僅是子夏問詩的意義(詩人做詩的意義)。集解言簡而扼要,頗得其體。集注說,口輔目盼也不錯,大可以相從。但是將「素、絢」以為是畫質、畫飾(素之本質,修飾),孔子還沒有說畫的事情,朱注未免說的過早了。你們學文章必須用心致意,不可像朱注在這裡說的過早而沒有根據。因為素只說是人的口與目,為女子的本質,目、口本身長得好。絢是說笑倩盼動的美姿。至於有注解說,可加粉黛、衣裳等服飾為絢,就嫌這種言語有枝葉。若能想到西東二施的顰蹙,自然能了悟質姿的大不同。「子曰:繪事後素。」孔子所答只有一句,「繪事後素」。「集解」,鄭曰:繪,畫文也。凡畫先布上眾色再畫「白粉」,以粉分布其間,來完成畫的文采,畫畫有這種畫法,但論語所說不是這個意思。「集注」,繪事,繪畫的事情;後素,後於素,先用素底再畫色彩。引考工記:「繪畫之事後素功,謂先以粉為質,而後施五采。」素地與素功不同。「按」:第二段是孔子指事喻詩,因為子夏問詩,所以要指出事情來比喻,舉出繪的事情來說明詩的意義。素在考工記作「素功」,就是先畫五采色,然後繪上白粉完成一幅畫。考工記在周禮,可自己去查。禮記禮器說:「素言白地,而後施繪」,孔子所說,是禮器所說的意義。口為素質,笑為絢,笑就如文采。全祖望氏「經史問答」:「問禮器,甘受和,白受采」五色、五行等,中間為土,而且四方都有土,四方的四角落為土。六月為長夏,在西南,坤為土,所以六月為土的本位。五臟最難治的為胃病,胃在中央,周身把脈若沒有

胃脈就會死,周身分陰陽,胃有二十五陽,心肝等都有五陽,五五二十五,所以頭髮黑全是陽氣,不足便會發白。五味之中土為甜,所以什麼病都可以加甘草,人稱「甘國老」,能調和大家不打架,甘加上任何藥味都能調和。「甘受和」這一句是陪襯,「白受采」,白色是根本,畫紅為紅,畫黑為黑,能接受各種色采彩,與考工記「繪畫之事後素功」是兩回事。全氏又說,古人注解論語,繪事後素引考工記,到楊龜山解論語時,才引用禮器。朱子合起來引用,所以近代人多不以為然。因為論語這一章是指素地,不是素功。楊氏、全氏所根據,都可以相從。素比喻口輔美目,繪比喻笑倩盼動。「禮後乎」,楊氏說:「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苟無其質,禮學之無用,禮不虛行,此繪事後素之說也。」(意思是說要以忠信為本)  「按」,第三段為子夏所悟,忠信為主,禮在質後,忠信是素,禮比喻繪事。必須再略略談一下上回說的。吾列出三本注解。集釋,集各家的注釋,有好有壞,知對知不對,由此可以比較,而後知道其中的意義,這是一種讀書法。用此來比較,漢儒注解規矩,程朱有做比較,程子開啟以自己意思解說經典的開端。以前吾講論語,志在教你們學禮貌,這一次就不是了。有總別二義,先說總,你們以前上學沒有學過道,孔子有孔子之道,所謂「士志於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我們沒有聽聞道,既使望道也沒有見到。若懂孔子之道,學佛比較容易。你們有跟隨吾學佛三十餘年的人,頭十年確有往生的人,其次十年則漸衰,後十年便更衰了。佛法有正、像、末法三期,如今好似末法,聽聞雖然很多但是沒有工夫,惟有增加迷惑而沒有伏斷煩惱,因為心不能改的原故。今日猶如蓬蒿滿頭,再下去恐怕荊棘滿頭了。你們心理不改,所以吾講說論語。吾因中國文化而有助學佛,又因學佛而有助於懂得中國文化。吾依經而說,你們是人,要以修身為本,命終求往生,不必再來。今日毒很多,惟有聰明人能解毒,解毒必須事先準備。準備什麼?論語與佛法。可惜的是,你們未能信。共中有不共,必須自己有解藥。首先必須找老師,學佛與學孔子,除佛說以外都不聽。佛、孔子為我的老師,論語就是孔子之言,依著論語來實行。其次,你們都有障礙,所以學不入,因為你們的文學不行,二百餘注,你們能選擇嗎?歧路中又有歧路。若文理好,比較能不入歧路,所以必須懂文理,如「至於犬馬」章,懂得文理,便知犬馬不是指父母。第三,考據,理能講得通便可以了

,若要窮究他的源頭,則吾不能,說了對你們也沒用。你們要諦聽,吾沒有為你們說的,你們不可信,如「禮後乎」章,所講的意義為禮器上所說的,而宋儒引考工記,有這個道理嗎?八佾這一篇多半采講禮的事情,禮有五種,最重要的為祭禮,今日用的祭器、樂器等等都已經不是古代的,如何考據?漢儒距離孔子時代才數百年,已經有講不對的了。我們今天距五四還不遠,誰能說明白?「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子曰:起予者商也」,孔子的意思就是禮器上的意思,禮器云:「忠信之人,可以學禮。」這個意思就很完整了。有人以為忠信與禮是同一等的種種說法,那是無事生非,多生困擾。又有人說,忠信與禮,經傳之中有分開說,有合起來說,其實不必爭。如素都說是白,但也有分開講的,有合起來講的。我們不必像後儒批評子貢子夏的高低,我們夠不上資格批評。子貢說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孔子使他更於樂道,而子貢說:「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孔子告諸往而子貢知來者。子貢問的那一章,孔子是直說。這一章子夏說人,孔子說繪,子夏悟到禮,這是橫的,豎窮橫遍,平等平等。只就意境高遠而論,漢詩不如周的詩經,周朝的詩不如擊壤歌的渾論元氣。但是就文理的明白來說,當以唐詩為最。你們每天學一、二首詩,研究他的作法,預備將來自己看書,吾就是用佛經的科判、與作詩的方法,研究論語。  「巧笑倩兮」,這一章分三段,其實是四段,首先子夏只舉詩經,其次是孔子承接著舉繪事,再次則轉為「禮後乎」,最後合起來說「啟予者,商也」,又合於最初所引的詩經。九、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若考據文法,大小文章都有起承轉合,具有一撇一轉。例如:上一章子夏問曰,分四段,最後合起來就以可知道,這一章也是如此。最後一句都合乎開始那一句。「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三代為夏商周,自夏開始,文化漸漸有統系。夏家的禮儀,孔子說:「吾能說之」,可見孔子書讀得多。夏已經亡了,周朝立夏代的後人於杞,祭祀夏代,孔子到杞查考夏代的文獻。文化有什麼人知道?有人知道文化,這種人叫獻,所以說「文獻」,指知道文化的賢才。杞地的人不足以當憑證。「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殷朝比較接近孔子,孔子也知道殷文化。我們已知民國元年的事情,能夠見到明、清的事情

嗎??孔子能說殷代的禮儀,但說了誰信?要有證據,宋為殷代的後人,但是要有學問、才能、能知殷朝國家文獻的人很少了,例如漢代的老伏生。若果真有這種人才,就能證明孔子所說,沒證據便有疑惑。這一章是什麼意思?吾可以說說,但是不是孔子的本意不得而知。文獻與民族主義,大有關係,否則是數典忘祖。佛法在世間,有多少年了?有文獻在,依眾聖點記,就可以知道。中國翻譯經典,在漢朝以後,但是在周代以前就有眾聖點記這本書了,可以作為文獻證據。但是在現在有用處,今日台灣的文獻有幾人知道?三國的吳曾在台灣開闢過,再早就不知道了。如今大陸淪陷來此,其實是一家人,文獻與民族大有關係,今日的台灣人都是從前的內地人。  你們要自重,要深入學問,才能有所作為。十、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禘為祭祀的名稱,吾沒有見過,注解所考據的很多,吾不信。因為漢代距孔子大約千年,也沒見過,五四運動至今不到百年,你們還不知道,縱使真知道「禘」,如他們所說的,五年的大祭,祭天、祭太廟,既使知道禘的意思,你往什麼地方祭?今日故宮裡的祭器很多,你們知道它的名字嗎?以佛家來論,樂器就很多了,密宗的音樂,今人也不知道。灌,有二種,一者奠酒,在當日三獻後,撤饌時行灌禮。二者明日祭祀,前一天宰牛,在正午時,擺香案,不奏樂,有行牲官祭,吾曾當過;行完禮,以酒灌牛耳。這章是在初獻的先前。今所說灌究竟指什麼,不知道。今日救死都來不及了,那有餘暇考古?最急切的,在於學以致用,若是考古的學問,那是太平時候的事。「吾不欲觀之矣。」禘祭,自行灌禮之後,孔子便不想觀禮了。研究這一章有什麼用?這一章確是有所為而說。禘禮是天子之禮,魯國也行禘禮,所以孔子說不願看。從前不教有三,無後為大,魯國本來是傳兒子,到僖公時傳給兄弟。諸侯宗廟五祖,天子宗廟七祖,一個宗廟之內,中間為始祖,左昭右穆,輩份不可亂,祭祀時要一一有次序,不可嫌麻煩。到僖公時就亂了昭穆次序。有注解說,既灌以後,本來是恭恭敬敬,到此便疲乏懈怠了,其實這是托辭。  不論什麼事,不可以越禮,不可亂了次序,該做就要做,不該做就不做。從前商人為四民的最末,但是商人也知道「事忙先上帳」、「動物歸原」,你們要學「動物歸原」,一亂就亡了。有次序,依規矩,就可以往生,否則歧路之中又有歧路。十一、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

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凡爭執大的章節,有作講義解釋,沒有爭議的,便不作講義。另外有注重考據的章節,吾也不費事考據,因為講的聽的都難,初學的人沒有這個眼力,而且對於實用也未必有益。例如孔子對于夏殷的禮,都能說,但是因為文獻不足夠證明,也沒有辦法。讀書必須注意這一點,不宜呆板。禘的意義,我們不能清楚知道其中用意,只好隨從古人的說法,不敢強作主張。「或問禘之說。子曰:不知也。」有人問禘禮是怎麼個辦法?子曰:不知也。孔子懂,卻不能答覆,問的人不夠程度的原故,因為祭祀的人就不懂禘禮。「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若知道禘禮是怎麼個辦法,那對於天下就像這個(記者說:指其掌)。「示」表示,擺在眼前。「指其掌。」指掌是什麼意思?一般而言是容易,這一章不是如此解。孔子自己說「不知也」,後人怎能說「知個禘禮便能治天下」?這種說法不可跟從。祭的人連禮器都不懂,何況是禘禮!什麼禮器有什麼用途,分量如何,都有一定。  只要牢牢記住就可以了,不必妄作聰明,不知而強作注解。十二、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這一章的官司也打得很大。上頭無祭的對象,推論下句說的是神,上句說的必為鬼,家中祖先,名鬼,也稱神,外頭的也是如此。吾講了半天,你們不開智慧,什麼原故?私欲重的原故,昨日講經講四種作意,當知「見」為最重要。惟有將私欲放下而後可以開智慧,開智慧而後知見淨。「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祭鬼,要恭敬,是報恩,本分中應作的事。祭,得福。佛家明說有鬼神,儒家則不說鬼神,但宋儒硬說無鬼神,所以受很多人罵。參加祭禮要想得降百福,必須齋戒,齋者,齋心,心中唯有這一件事,無他念。你們吃素,並非吃齋。祭時「如在」,這個就是觀想,不論到那兒,「觀想」祭時鬼神如在目前,靠觀想的力量,如祭關公時,眼前就是關公。你們燒香,如打電報給佛菩薩,要觀想,才得感應,所謂「神其來格」,如此,早晚課才靈。上祭鬼,下祭神,祭祀不是祭自家的鬼,叫諂,外神也祭為諂,故孔子說:「泰山不如林放乎?」用這話來說季氏的諂而無禮。祭什麼,行什麼禮,有一定的,而且祭時須全神貫注,故孔子說他祭一定得福,我祭則得福,我戰則克。「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如上祭祀場面,他當作主祭,但是或許忙,或生病,由我代表,他沒參加祭祀,則這一場祭禮像沒辦一樣。看看人家的誠心。怎麼如不

祭?吾學佛,故懂中國文化。自己不參加,就是沒祭。他人如何觀想法?所祭的對象如在目前,才能感召,別人代替則祭不如在,神不來格,不等於不祭嗎?  阿彌陀佛,光照十方國,無奈你不接受。十三、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我們的筆很拙,若是我們來寫,必定先敘述一段事實。但是這章經文一上來說王孫賈問,怎麼回事,下文便有解答。「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何謂也?」這句「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灶」,不是王孫賈的言語,或許是古人的話,或者是古言語。若王孫賈自己的話,必不如此說。只有師長對下輩可以這樣說:「何謂也?」,朋友平輩尚且不可,對上輩更不可以。孔子在衛國,值逢靈公的時候,靈公非常恭維孔子,但是沒有讓孔子出仕做官。南子召見孔子,想借孔子的名聲,其實另有私心,何以見得?否則何必邀孔子一起出來遊街。這一件事有人了解,有人不了解,子路就不高興,王孫賈,何許人也,他自然了解。王孫賈這個人極會鑽營,靈公極聽信他,凡事以死的因果來權衡,但是這一次他就誤會了。這個時候孔子沒有出仕,王孫賈以為孔子是走內線求官,所以問:你想作官,沒找對路線,找南子行嗎?但是不能直言:你怎麼放著我王孫賈呢?所以用比喻。從前居家坐北朝南,西南角是房子最尊貴的地處。又有人說家有主祀的神,叫奧神,是住宅的神。又家中必有灶,有灶王,今日已撤差了,灶王最小,但是權力大,他生火才能吃飯,不生火,就不無法煮吃的了。媚,巴結人,說好話求人。當時有句諺語,與其巴結奧神,官位大,還不如巴結灶神呢?就如唱戲的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要送紅包,先拉線。王孫賈假裝不懂,問孔子。「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孔子也明白,答話也裝糊塗。辦事答話,靠平常練習,要當機立斷。「你說的話,不對不對」怎麼不對?對方不問也可以解釋。若得罪了最高的天,向誰去求禱呢?  這話一點也不錯,必須分治世亂世。你們到機關做事,受過教育,知道貪贓枉法不好。若到任以後才知道長官貪贓枉法,這雖是長官的事,你也要有眼力,長官多少要拉攏你,或給予你利益,他以為天下人都好利,如果你一上來不接受,但是你是部下,接受了又良心不安,怎麼辦?財是糊塗蟲,賊怕第一次,久了就成習氣。這時必須當機立斷,一走了之,否則破家敗名。這只是世法花報而已,還有果報呢!脫得陽間罪,如何能脫得陰

間罪?十四、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這章說政治,儒家的學問,在於政治之學,因為人道敏政,必須求人民公安。文,表面的制度,包括一切制度。凡事「不到與過」都不行,難得的是「中」。孔子是聖之時者,無過與不及,恰到好處。文,表面;質,本質。質夠了,沒有條理也推不動,文質平衡了,好不容易,例如政平訟理,這好不容易。文高了,質未到,文太複雜,例如今日的會計法,就是文太甚,反而不清楚。賦稅法太複雜,人民不會納稅,漏稅的人自然很多。質太過,手續不完備也不行。「子曰:周監於二代,」孔子談政治,要文質相平。秦法繁苛,文太過。高祖入關後,約法三章,百姓大悅,若只此三章,不能有四百年的天下,只有質而已,後來蕭何再制律法。若法律只有三章,一家小店也弄不清楚。六經、十三經都是史,史都有因果報應。所以周參考夏商二代而損益之。監,考察的意思。「郁郁乎文哉,」「郁郁乎文哉」,文,文化;郁郁,無過與不及,到達和的時候。所謂「文武之政,布在方策,人存政舉,人亡政息」,可是文王一完了,也不行了。「吾從周。」孔子說,若我從政,則跟從周的辦法。  世間法,可以直報怨,君子不為已甚,過甚了,就會出大毛病。十五、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這一章有起承轉合,要細細按著層次。「子入太廟,」孔子所進入的太廟,必定是魯國的太廟。國家一建立,先立太廟,魯國的太廟是周公廟,按時祭祀,不舉行祭祀時,廟門關著。「每事問。」每事問,問事與器。孔子尚且每事問,宋儒卻說都知道,可以相信嗎?真是狂誕。祭太廟時,如何能每事問?祭祀時要清淨莊嚴,講究肅敬,執事不許移動,這時如何允許閑人發問?這一章必定不是在祭祀時問,太概是在演禮時。史記世家太史公曰:「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曲阜儒生每月得演禮幾次,否則就忘了。「或曰: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或曰,不說那一個人說的話。孔子是名人,孔子的學問,人們都知道,孔子是實至名歸,不求而自得。若不要名,惟有逃名,跑得遠遠的。「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孔子的父親叔梁紇,封於鄹,所以說鄹人。鄹人的兒子,指孔子,避諱,以免直稱孔子。鄹人之子以懂禮聞名,為什麼要每事問?誰說他知禮呢?有人說:你問,當然是不懂,知道了何必問?這個說法似是而非。「子聞之曰,

是禮也。」「子聞之曰,是禮也。」這是結語,孔子聽了以後說,是呀!,我每條問,這就是禮呀!孔子為什麼這麼說?這是孔子的修養,我們必須學。  演禮與祭祀一樣,只是容貌不同而已,演禮重在練習。孔子前往觀禮,正是「學而時習之」,也是「傳不習乎」。孔子答話不亢不卑。十六、子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論語原來不是一時說的,也不是一人的筆記,更不是一篇文章,但是編論語二十篇的人也曾歸類。例如八佾這一篇,說的都無法講,這篇都是說禮樂,禮有三禮,不懂三禮如何講禮,樂就更難說了。我們都不懂禮,聽這篇很費事,我們重視實行,懂這個禮也不能行。禮樂有頌詩、有吹彈歌舞,禮樂都是國家所制定,今日反共第一,所以還未制定。詩是樂的詞,今日國家也還未制定,如何歌頌?這一篇是孔子的時候,禮樂都亂了,孔子說的都有用意,沒用意不會隨便說。吾不得不講,你們知道書的皮毛就可以了。在孔子時代,論語說的如同報紙,當時人聽聞後,知道不合禮,就會改,有部分的人不肯照著改。今日有所不同,必須合乎今日的用途。考據不可錯,但是考錯的地方很多,對的很少。從前只依據朱子的集注,不辨好壞,以錯為正,其實多半是錯的。但是為了參加國家科舉考試,人們也還是遵循朱注。今日學論語是為了學問,但是注解有二百餘家,如何看?你們對於文句也必須知道,不是學制度,而是學文字,學了不是去治別人,是為了治自己,知道其中有不合禮的地方,我們也不去做。你們學佛,知道禪淨本一家,禪主悟,起疑悟後才看經,未悟以前不許看經,淨宗沒有明說要悟,其實論語也必須悟才能領略。你們修淨土法門,除了學成老太婆以外,還必須悟,否則既不是上智,又不是下愚的人,那往生就無望了。證大圓鏡智才得到無分別智,老太婆就是無分別智,這個話若聽者沒有實在功夫,無法對人說。所以你們必須學悟,論語也是如此。看看「射不主皮」,注解有多少,吾須挨著看,然後裁決,其中有很多廢話,但是不得不看。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秦始皇、李斯也知道書害人,所以焚書,若讀書不會悟,那秦始皇、李斯不就是跟孟子學的信徒了嗎?民國五四運動以前,生男孩懸弧,生女孩懸帨(帨,佩巾),男子必須學射箭。射可以觀德,國家以射選拔人才,每月練習射禮,會射禮的人,祭祀時才能當陪祭,祭祀完畢可以分到胙肉。魯受齊國女樂,孔子必得等到祭祀完畢,沒有得到胙肉才肯離開魯,並不是孔子窮的想吃那塊肉。「子曰:射不主皮,

」鄉射為文射,還有郊射,那是武射。射箭必須和顏悅色,心平氣和,再觀察他射箭的禮貌,合不合乎禮貌。第三再看主皮,看射到皮靶的位置。文射只要「中的」射中目標就可了,不中也不要緊,禮都周到了便可以。從前用布當箭靶,後來改用皮,著重射箭有沒有貫穿皮革,郊射就必須貫革。這是鄉射演禮,禮樂射御書數是讀書人應該練習的藝術,不須要貫穿皮革,貫革是壞規矩,一條不合規矩開了端,往下條條都壞了規矩。考據不能不要,不能不考,但不能深信,只能當作有此一說而已,可以存疑。孔子說,射箭不主張貫穿皮革,全在文飾的禮儀上。「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科,等也。因為每個人的力量不同等的原故。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今日的鞠躬,多是鞠項而已,沒有敬意,心中不恭敬人。今日學校只是鞠項而已,你們想想,這樣做合禮嗎?今者學界的人,反不如武夫糾糾的老粗。十七、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今日沒有這個了,子貢那時,也已經不行。現今有日曆,比以前算是退步了,這是就鄉下百姓來說。鄉間都有供灶王爺,上面有灶王爺的像,下面有十二月分,有天干地支,有二十四節氣,有這些個,一年的節候就都知道了。現今的日曆沒有,不是退步嗎?再者凡是讀書的家庭,都有黃曆,這是國家欽天監所製訂的,才知道什麼時候過年。中華民國六十年來,有兩次的過年時間都亂了。從前「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就必須殺頭,因為誤了民時。「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沒有日曆便不知過年了。從前的君王頒布「時憲書」給諸侯,諸侯藏在太廟,正月初一,百姓會供一隻生羊給諸侯。這一天,諸侯到太廟告廟,再上朝開會議,宣布這個月的政務,第二個月也是如此,月月都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大作用,諸侯先拜太廟,再上朝,宣布政事,假如不拜、不上朝,諸侯便各自為政了。周幽王、厲王就是如此,所以國亂而亡國。魯文公時,有閏月,有病沒有告朔,沒有上朝,後來沒有病了也懈怠不告朔,不上朝,所以有三家之亂,凡事都是自找的。「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很多年都沒有告朔,但是這話很難說。魯文公雖然不告朔,不上朝,可是送羊的人仍然照每月送來。子貢稟告孔子,不如廢去告朔的餼羊。有人以為子貢愛小財,其實不是,子貢有他的用意。「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孔子說:端木賜!你愛惜羊,我愛惜禮。有這隻羊就知道必定要告朔、上朝,這個禮還沒有廢除。如果廢去這隻羊,那連告

朔的禮也都不知道了。  我們不是天子,也不是諸侯,對國家幫不上忙,惟有少為國家添麻煩,就是愛國,這也是理所當為的事。十八、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看這一章書,可以知道大家都亂了禮,大家多不合禮。孔子所說有如禪話。人都不講禮,孔子不僅教人行禮,孔子自己就是盡禮。自己先做到再說人。十九、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這必定有緣故纔問。定公問,君使用自己的臣子,臣事奉自己的國君,應該如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孔子回答說:國君在上,要按國家的規矩辦,不可亂指揮。例如年歲好時,用百姓一年可以用三日,不好時一年只用二日,再不好時就只能用一日。又如對待老人的待遇,要像對待年輕人,而且更加超過,尊重老人。用人的時候,老人不做粗工,處處要替百姓想。「臣事君以忠。」「臣事君以忠」,當公務員,遲到早退,開著電燈領薪水,這算是盡忠嗎?「君使臣,臣事君」這有兩方面,若君使臣不以禮,臣必不會真心辦事。若是臣不能盡忠,則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國君?  沒有讀書的人,與真小人,情猶可原,既然讀書是君子,如何能如此?這些講了都可以自己受用。二十、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子曰:關雎樂而不淫,」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經起首也說「乾坤定矣」。中國注重五倫,一人為匹夫、匹婦,孤陰不生,孤陽不長,一夫一婦名「室」。易經這「定」字很好,八卦有老陽、老陰、長男、長女、中男、中女、少男、少女,共八口之家,五倫規矩定了之後,不再更改。從前嫁女兒時用茶葉,就有不再改嫁的意思。(案:因茶樹不能移植,必須用種子種植,所以以茶葉做禮物,祝種植不移之子,暗寓女子堅忠不渝。)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前朱買臣因為休妻,而被廢頭名狀元,社會上也不理他。男女居室,人之大倫,有夫婦然後有父子、兄弟,這是天倫。結婚,要得一有德的好女子,如齊宣王娶無鹽女鍾離春,就是因為鍾離春有婦德,娶得有德的婦人,然後可以教國人。周朝八百年的天下,是太太幫助的,賢內助很重要,所以文王思得賢女幫助治國。夫婦是倫始福源,不可以隨便。「樂而不淫」樂得后妃之賢,不是因為后妃長得漂亮。這是幸福的源頭,豈可隨便!「哀而不傷。」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這是憂慮國家有誰能來幫助治理。參差

荇菜,是采荇菜供太廟。哀,哀賢女未得,哀國家還沒有得到賢才。  詩經三百篇的第一章就是「關睢」這一章,大家可以學學。二十一、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孔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雪公講義:○哀公問社於宰我,至曰使民戰栗。「鄭氏」云:田主。主、社也。「邢疏」:先儒或以為宗廟主,杜元凱、何休,用之以解春秋。「拜經日記」經文明云「使民戰栗」:以社稷為民而立,故曰「使民」;若「廟主」,與民何與?「潘氏集箋」讀書證疑,引墨子云:聖王建國營都,必擇國之正壇,置以為宗廟;必擇木之修茂者,立以為菆位。「半農禮說」謂:樹主、木主,必兼兩義。(按):以上各說,只就一「社」字,紛爭若是,迄今不已。究以何說為正?後人各附各非,議論繁雜,歧中生歧。若細繹全文,似以「社主」可從。拜經日記所云「廟主與民何與」,義極分明。且哀公、宰我問答,非初建國立社,何能不知樹主之理?隱然有寓意焉。「蘇子由古史」:哀公將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於社,其託於「社」者,有意於誅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隱答焉。曰「使民戰栗」,以誅告也。「容齋五筆」:「使民戰栗」為哀公語。又曰:或謂「使民戰栗」一句,亦出於宰我;記之者,欲與前言有別,故加「曰」字以起之。「韓非書」言之詳甚,可參。(按):據上諸說,於此章各解,大有借鏡,可洗宰我千古之毀;而孔子之答宰,亦知非各注者之儱侗語矣。○子聞之曰,至既往不咎。「包曰」:事已成,不可復解說也;事已遂,不可復諫止也;事既往,不可復追咎也。「集注」:遂事,謂事雖未成,而勢不能已者。孔子以宰我所對非立社之意,又啟時君殺伐之心;而其言已出,不可復救,故歷言此,以深責之,欲使謹其後也。  (按):蘇子由古史、容齋五筆、韓非書諸記,此章經文,大有事在。孔子曰三句之解,包與集注,語皆含混,殊無義意。竊以初句謂哀公失政,三家僭越,局勢久成,不可復說。次句宰我進諫,無補於前。三句孔子自謂宰我言雖失宜,然既往矣,吾亦不再咎也。夫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乃孔子所訓;今知宰我所答,恐不如是。「哀公問社於宰我,」注解有人罵宰我,開了殺伐之心,另外也罵宰我晝寢,這不可以。國家有宗廟社稷,社稷露天,可得風雲雨露的氣。社有二種:一說,社為田社,社主壇所埋的祭物,自古就有安

社稷壇,如封禪,祭泰山,埋玉等。社有「主」,這是社稷的木頭。社主要用那一種木頭?不一定,看在那一個地方祭就埋那一地方的木頭,就當地山上長的樹木,用這個樹木做主,後來也有埋石的。二,社有人以為主是宗廟的神主,神主用木,普通都用栗木為主,也有少數富有的人用檀木,就古代而言這不合禮,不必用好木。今采社主的說法。社主稱主,廟主與社主不同,這一章是哀公用社主不是指廟主,若指廟中神主,那與百姓有何干?魯哀公為什麼問社?宰我所回答的四句,其中有用意,宰我、子貢都是言語第一的賢哲。論語為孔子與諸弟子問答的記錄,都是有所為而發,不是無因妄發的議論,否則豈不是神經病嗎?當時魯國政出三家,魯哀公不能作主,也無法做主,因為魯國的社稷壇遭受火災,哀公趁此問宰我。有如參禪,指這個說那個。宰我的言語、武功都好,曾經領兵戰勝齊人,是文武雙全的人。至誠之道,可以先知,宰我知道哀公問的心意,但不敢明說。孔子說話含蓄,孔門弟子也是如此,往後吾也含蓄說話,你們必須善聽。「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宰我答三句,上二句陪襯,重要在「周人以栗」。而且恐怕哀公聽不明白,再解釋說:「使民戰栗」,使百姓對國家害怕,要使三家戰栗。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為什麼周要埋栗?曰:「使民戰栗」,有人主張這句是哀公所說,所以說「曰」。這是懂文法的說法,但是沒有明說是什麼事。在蘇子由的古史、容齋隨筆說的很詳細。「孔子聞之曰:」可見孔子不在眼前,宰我沒有與孔子商量,孔子聽聞後說。一般注解以為孔子責備宰我,而且認為三句是一個意思,有如「一個孤僧獨自歸」的重復囉嗦,孔子會作這種文章嗎?並不是如此,因為孔子為宰我的老師,老師與學生說話,不是這樣的口氣。經文中的諫,是以下對上才叫諫。「成事不說,」「成事不說」這個話很含蓄,事已成定局,不必說了。這是說哀公失政,三家僭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再說有什麼用?「遂事不諫,」「遂事不諫」,這是宰我進諫哀公,勸哀公立權威懲罰三家,但是事情已經順遂三家的心願了,事先為什麼不諫?再諫也於事無補。「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咎,一說是指哀公與三家的大錯誤,不必再責備了。另一說是宰我的咎,宰我為哀公出主意,言語既已說出,不合時宜,雖然失言,我也不再責備宰我了。那就不管了嗎!若不管,孔子又何必說「三家者以雍撤」等話?又何

必墮三都?這是因為宰我所說不是時候。孔子的辦法是「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辦事不成功,又害人,那有什麼用?孔子說話和平,宰我說話不和平,孔子也想削去三桓,不是不管,而是不須要再諫,諫了無用,可以另想辦法。  古事今辦,可以做前車之鑑。二十一、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孔子必定是有原故而說話。「子曰:管仲之器小哉。」當時候管仲名聲大,齊強魯弱,有人說,齊國有管、晏的王佐之才,以為管仲有王佐的大才器,所以孔子說:「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有人聽到孔子這句話,以為器小格局小必定是節儉,所以問:「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孔子也不承認,說:「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三歸的說法有很多,其中以三處住宅比較妥當,管仲有三處歸宿。而且「官事不攝」,攝是兼差,家臣各司其職不兼差,一切事都具備。「焉得儉?」管仲如何稱得上節儉?因為管仲聲名太大。從前的出家人先讀中國書,再看佛經,再到北京禮部受戒,才住叢林,所謂「天下叢林飯如山」,內地的叢林規矩極為嚴格,超過儒家的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曾國藩見叢林用齋無人咳嗽,比軍隊還整齊。如今叢林的規矩如何?古代叢林規矩今日已經不復再見,外不淨內如何有淨?今日三壇大戒一鍋熱,沒有叢林的規矩,不足道也。我們修淨土法門,其實佛法都要「淨」,唯佛一人居淨土。學論語有助於學佛,因為成佛要以人天為基礎的原故。「然則管仲知禮乎?」又有人以為三歸是國君所賜,長者賜不敢辭,所以問「然則管仲知禮乎?」,管仲應該是因為懂得禮節吧!「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孔子再回答這種誤會。孔子說「邦君樹塞門」,古時候的規矩,今日已經變很多,例如鴻門宴中的「項王按劍而跽」,跽是長跪,日本如今還保存著,台灣也還有樹塞門,門處有木頭當屏風。屏,諸侯設在門外,大夫設在門裡,這是禮貌。邦君應該有屏設在門外,管仲為大夫也可以設屏風,但必須小一些。但是管仲樹立的屏風與邦君一樣。「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邦君有反坫」,坫是兩楹間的土臺,可以放酒器。國君用反坫,普通人就放置在桌上。反坫,是表示尊敬。至於反坫如何造,考

據也不準確。「管氏亦有反坫」,這與貧富無關,與禮有關,管仲有反坫是僭禮,所以孔子說:「管仲知禮,孰不知禮?」。另一時侯,孔子又說「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孔子認為要是沒有管仲,中國便亡國了。或許有人誤會,孔子說話矛盾,其實孔子說話是一以貫之,會說不如會聽。  聽這章經文,必須舉一反三,知道如何對待人。人有長有短,古人說「君子各有其長」,若直接說就是人才有長有短,全短為小人,全長為聖人,這兩種人很少,多數人是有長有短。孔子說:「不以人廢言,不以言舉人」,賢者就要鼓勵他,不肖者可以引誘他走上好的路。所謂「蓋棺論定」,活著時能不變心的人極少,唯有到死時才能論定,不能一概抹殺,否則不能得人才。所以孔子說「吾未見剛者」、「得見有恆者斯可矣」,永遠不變心,要有好大的學問!全天下無道很久了,惡的人要擯除,善的人要嘉獎,為的是給人留一條自新的路,有勸告勉勵的用意。二十二、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大師的「大」,音如字,音ㄊㄞˋ、ㄉㄚˋ,都可通。樂師有大師、小師的分別。朱子改成太(三公中一),其實是大。孔子自衛反魯,制禮作樂。你們寒假可看阮元十三經注疏的詩經。先有樂再有禮,七情都不是正常的態度,所以天下大亂。中庸說:「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七情要用禮來節制。病由於七情,愛為主因,有愛才有喜,不愛就惡。因為愛,有人來討取便發怒,故楞嚴經說:「愛為生死本」。樂能調和七情,使心情中正和平。這一章很難講,因為現在的熱門音樂,靡靡之音都是令人死的音樂。「始作,翕如也。」始作,開始演奏。奏樂不是一種樂器,例如平劇有連奏,祭廟為合奏,又例如祭孔有歌詞,唱「大哉孔子」。各種樂器都必須同一個音,如琴用「宮」,其餘樂器也必須用「宮」,笙則是連續不斷,其他樂器則有板眼。「翕」,鳥的翅膀有兩個,兩個翅膀合飛為翕。剛演奏時,如鳥的翅膀原來是止靜的,演奏以後才徐徐奏出。「從之,純如也,」「從之,純如也。」從,音樂發展開後。例如吟詩首字不入韻,到第二字才合起來。純,絲清一色為純,樂曲一放開後,笙管琴瑟都是一個音。吹「宮」,就都是「宮」,不是一種樂器吹一個調,但是有笙管簫笛的不同。若說是異,則所有樂器卻都是同一調,例如「商」調,所有樂器都奏「商」。音樂的道理,只可與知者說,所以孔子說:「民可使由之,

不可使知之。」「皦如也,」「皦如也」,有如日的潔白,又如石的清楚,雖然同一調,但是各樂器的音都不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繹如也。以成。」「繹如也」繹,抽絲。絲越抽越長,綿綿不斷,音樂演奏到最後有尾聲,唱了尾聲,還要絃外有音,餘音裊裊。  做人、說話、作事、對朋友,都可依這個辦法。朋友久而敬之,朋友數,斯疏矣,要留空間,死後仍是朋友,如杜甫對待鄭虔的詩云:「九重泉下盡交期」,不能同年同月生,但願同年同月死,就是「繹如也」。做事也是如此,要圖長遠,例如諸葛臨死時,還安排蜀漢的國事,就是要綿綿不絕。二十三、儀封人請見, 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八佾篇多是說禮,所以很麻煩,吾只說取其只一種說法,若一定要詳細考據,縱使考得正確,今日也用不上。吾每說完一章,必定會說我們今日應該如何學,大家必得在此多加致意。「儀封人請見,」儀,衛國地方,現今河南的地方。封人,做官的人,是什麼官今日已經不知道了。為什麼沒有提到儀封人的姓名?因為他是一位隱者,自己不願意露出姓名,他也是高人,不肯顯露名字。儀封人,人想見他他不願意見人,孔子來到此地,他卻想見,可以知道他的為人。長沮、桀溺耦耕,以及孔子的老友原壤,他們其實都是高士。有人以為孔子罵原壤,這是讀書不通的原故。你們學習論語,實在是能幫助學佛,但是萬萬不可貢高我慢,學了佛後就輕視儒家,目中無人。孔子也不輕易見人,大家必須揣摸這裡頭的文字。「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儀封人請求見孔子,說什麼話?「君子之至於斯也」,凡君子來「儀」,「吾未嘗不得見也」,我沒有一次不得拜見的,讀書必須有這種眼力。因為遇到擋駕,才說這個話。「從者見之。」「從者見之」,隨從孔子的弟子才領著他去見孔子。見到孔子所談的內容沒有說,因為沒有知道的人,所以文字也沒有記載下來。「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出來,跟孔子的隨從弟子說:「二三子何患於喪乎」,「二三子」,看口氣這也是老先生的派頭。吾看這一章的文氣,儀封人見孔子出來後必定有問答。你們隨從孔子的弟子不必憂愁,「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他們所憂愁的不是名利。孔子周遊列國,到處講演,當時天下亂,孔子志在救度眾生,你們犯什麼愁?喪,喪失,患愁喪失了什麼東西?有注解說,孔子喪失官位,以為做官才

能行道,大錯!不是做官才容易行道,反而做官不能行道,但是沒有輔助的人道也行不通。孔子的聖賢之道沒有人願意聽,孔門弟子所憂愁的是大道將喪,孔子說:「天將喪斯文」,憂愁大道不能通行。周朝十一月(子)為正月,殷朝十二月(丑)為正月,夏朝一月(寅)為正月,今日說夏曆,就是建寅。「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天下無道久矣」,天地人都無道,冬天開桃花不是好徵兆,冬掌收藏,冬天開花就是冬官失權。書經胤征曰:「每歲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鐸,金口木舌,叫木鐸。每到正月時,遒人掌管宣布國家政令,以木鐸在道路上巡走,宣揚政教,夏商二代都是如此。這時候周天下的無道很久了,「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將,將來、現在都沒有人聽,道就不能傳,現在傳道也沒有人聽,將來才有人聽,本國也不能用。孔子為魯司寇,齊人饋女樂,孔子行,秦火後,到了漢代,儒家才通行。數千年以來,都是行五倫,直到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為止。  聖賢之道,萬古不冥,萬世滅不了,今日的批孔,吾也不患愁。今日也是無道,這是今人倒楣,不久將來大道必定再行,那是誰來再傳孔子之道?你們應該思之,思之。二十四、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這一段關係著音樂。國家穩定後,先蓋太廟,再建社稷壇,民為邦本。再者國家必得有禮,制禮必得有樂,太廟的樂最重要。祖先是立國的根基,所以要立祖先的廟。有太廟就有祭禮,祭禮為吉禮,祭祀時歌功頌德,用的禮樂必須與事實相符,詩經有風、雅、頌三種體裁,頌就是祭宗廟的音樂,各國都有比較。所以孔子說:「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詩都是辦政治,那裡是風花雪月。到了今日,連風花雪月也不會了,詩亡然後春秋作,今日春秋也亡了,因為今人笑罵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笑罵也不行,只有用原子彈才有辦法,要想不挨原子彈唯有改心,而且僅僅台灣改還不可以,因為天下無道太久了。「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韶,吾未聽過。若說韶樂是「翕如也,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現今的人聽了,必定也不會喜歡。今日寺院的梵唄也不如以前了,從前板眼規矩,今日玩花樣,有如打花鼓。樂由時令而來,要配合節氣,冬至陽生春又來,在冬至這一天黃鐘管的葭灰會飛起來。冬至日是黃鐘,屬於銅中最重要的,所以黃鐘是純陽的音。不懂六律,不能正五音。黃鐘大呂,依黍(豆子)排定十二個月,有六律六呂,

「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再配以宮商角徵羽;再配五臟六腑,心肝脾胃腎,所以樂可以調和七情。從前朝廷有六部,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所謂「滿城桃李屬春官」,春官是學官,秋官則是主刑殺。孔子聽韶樂,韶樂是舜王的樂,很美,「又盡善矣」,佛家的「妙」字,儒家的「善」字,都是極至極盡的好,孔子稱讚韶樂盡善到沒話講了。「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武,周武王的樂。夏、商及周文武(文武合為一,父作子述,父子相續)稱做三王,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以臣禮事奉殷紂王,到了武王才討伐紂王。這一章有筆法,盡美矣,是政治好,未盡善矣,是沒有完全好。因為舜王禪讓得天下,武王是伐紂,在孟津會師,用干戈得天下,所以沒有盡善。若如此說,那湯伐夏桀、周武伐商紂,弔民伐罪,不可以嗎?不是救民於水火之中,順天應人嗎?孟子說:「民為貴」,孔子也說:「民為邦本」,但是孔子溫和,孟子就說「吾但聞武王殺一獨夫,未聞弒君也」,孟子說的也不算錯。從前有人以為這一章經文是孔子責怪周家伐紂,這是書呆子的注解。  學這一章必須知道,祭太廟時的樂,在於歌功頌德。韶樂歌頌舜辦的政治,說國家如何開國,說如何作揖禮讓,一切都好,宮調比較多,商調比較少,自始至終樂曲都是平平和和。若武王的樂,講文王視民如傷等等,也是和和平平的宮調。但是唱到紂王的的無道,文王武王為救民於水火,於是興師討伐,而紂王抵抗。為了減少傷害人民的性命,速速殺了紂王,因此樂中不免有商調的殺伐之聲,所以孔子說:「未盡善也」。但是這也不會傷了文武的聖德。二十五、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子曰:居上不寬,」每個人在社會上都有地位,在家中、出外都有上下的差別。所謂「平等」,不是現今人們所說的平等,如今的人講平等是視父如兄,稱呼為大哥,父親稱呼兒子為老弟,現今的人以為這是「父子平等」,這是邪說。日有盈昃,月有圓缺,天然就是如此。「居上」不必一定是作宮,一家之中,一個團體中,都有分上下。上下,這是自然現象。只要位居上位、在高位,對在下的人,都必須從寬。居上如何寬?人都有過失,人不是聖賢,誰能無過,小過裝聾就過去了,大過才要糾正,若大小過都管,太過嚴,那就不勝其多了,漢朝的劉寬一生不生氣,婢女端的羹湯潑到他的衣裳,他還問女婢的手有沒有燙到?大家不必學到像劉寬的寬,能赦小過,就是寛了。「為禮不敬,」「為禮不敬」

,這是指在下位者,禮在於尊敬人,沒有恭敬心還算行禮嗎?禮必須敬,如今的人鞠躬大多是「鞠項」只鞠脖子。敬是把事情當真事幹,不敬的人,不能辦事。敬是對於事情真心做,決不苟且。「臨喪不哀,」「臨喪不哀」,父母的喪事是大事,所以喪事最重是要有哀痛的心。「吾何以觀之哉?」「吾何以觀之哉」,這三條是應該辦的事,他卻辦不到,那些不應該辦的事,他也必定不會辦好的,所以孔子說,我不願意再看其他的了。  你在上位,比人高一級,例如「里長」見到里民,就要處處幫助,這便是寬,有小過可以寬待。禮尚往來,大小事都必須敬,要用真心做,要真心辦事就必須辦得實在。家有喪事,或到喪家,不許有笑容,必須有同情心。孔子就是「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