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屈原贾谊苏轼看仕人的奴性和立身依凭

从屈原·贾谊·苏轼看仕人的奴性和立身依凭

——述志篇

○雷鸣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苏轼《贾谊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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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诵读美文,是多年来的习惯。

⊿⊿少年时代,常读诗词歌赋,以为消遣自娱;培养了些许所谓文学修养,也曾有一段混迹于酸腐文人队伍的经历,也多少养成了世俗文人忧愁愤世的毛病。

⊿⊿二十五岁以后,选来诵读的文章,更多是述志、论世的作品;除怡悦身心之外,慢慢加深了对社会人生的认知和思考。

⊿⊿浩浩中华文化几千年,文学思想与流派繁多,但在我看来无非纯文学与济世文学两类,对前者我持以喜欢和欣赏的态度,也会常常沉浸其中;而对于后者,我更愿实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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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是多年来一直喜欢的古文选本,虽没有遍读,但对喜欢的文章或段落却多能背得。

⊿⊿今天想重点谈谈其中的两篇和涉及到的三个人:一篇是选自司马迁《史记》中的《屈原贾生列传》,一篇是苏轼的《贾谊论》;涉及到的三个人则是屈原、贾谊、苏轼(三人生平简介附后)。

⊿⊿这三人的共同点是所在时代的大文豪兼政治家,且均是年少成名、后世留名、著述丰硕、政见卓越,但却结局悲怆、令人痛惜。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缘由,是因为贾谊有凭吊屈原的《吊屈原赋》、苏轼又有评述贾谊的《贾谊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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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得势之时,“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可谓风光无限;但谨慎内敛不足,“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深受同僚忌恨;受到谗谄之时,没有主动消除误会、给怀王以更多接触、观察、了解自己的机会,而是像个吃醋而心怀妒恨的女人,还写了《离骚》来发牢骚,“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

蔽明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实在没有一点政治家的胸襟,纯粹一酸腐文人的表现。临投江时还说“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实在是迂腐之极。试问你屈原之死,于楚国何益?于后世何益?于家人何益?于追随于你的其他仕人何益?大丈夫立世,当能屈能伸,审时度时,顺势依能而为。有当时这么好的平台和在历史上来看还不算最昏聩的君主,当凭天赐我难得之才,依“王甚任之”之势,内交权贵大臣、外结富国列强、收养天下才能豪俊之士,先强大自身使奸猾小人不敢使坏,再富足国家外御强敌,或可待势而吞天下;即使楚王真是昏庸无道,以屈子当时年轻之身,可静以修身,以待怀王逝新王立,或可有机会;亦或在当时的年代,可游学列国,以天下之大,找寻我屈原安身立业之所应该是不难的,哪至于委屈不尽而自投汨罗江而死呢!

⊿⊿屈原沉汨罗江后百有余年,汉有贾谊。“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於郡中。?文帝召以为博士。是时贾生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贾生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於是乃以为能,不及也。?一岁中至太中大夫。”可谓年少得志,才情尽显。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贾谊与屈原相似,也是年少恃才独显于朝,未能顺势结交当朝权贵、获得他们的支持,反而招至忌恨,“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即便是人才、有抱负,但如果失却了施展抱负的平台,如何展现才干、为国尽忠、为民造富?!等到遭贬谪之后,不思调整身心、以宽怀自适以图东山再起,而是“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导致早夭,也是心怀狭窄所致。

⊿⊿看苏轼的《贾谊论》,其评论贾谊的文字,实在是很符合认识论和唯物辩证法的。“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远者,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苏轼自幼受儒家经时济世思想的影响,论述古今成败,不为空谈,他以上这些

关于评论贾谊的观点和文辞,我都是非常欣赏和认同的。嘉祐六年苏轼24岁就应中制科考试,为“百年第一”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也是少年得志;但纵观苏轼一生,似乎并未能认真实践其所体悟到的人生哲学。在政治上几起几落,初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反对推行新法,自请外任;哲宗立,高太后临朝,迁为礼部郎中,后迁中书舍人,又迁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但当苏轼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及尽废新法后,再次向皇帝提出谏议,致使其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因而再度自求外调;至哲宗亲政,被远贬广东惠州,再贬海南儋州;其后仍有起伏,但年岁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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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说,“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贾谊论》)我很以为然,也常常用于自警,虽然知道自己并非什么“高世之才”,但至少不要犯大才子们的“贵恙”。仅从屈大才子、贾大才子、苏大才子的人生经历来说,他们共同的毛病是很显见的。要发挥更大的政治作用,就必须占据更高的政治平台,应该说他们都曾经占据过很高的施展抱负的政治平台,但由于文人的任性而为,不注重寻求自我保护和强援支持,最终很快就被贬谪;加之贬谪后要嘛不思悔改而再遭贬谪、越贬越低越贬越远,要嘛自我折磨、伤痛不能自已而早夭,实在令人痛惜。

⊿⊿但更深层次的问题,个人认为是根植于屈原、贾谊、苏轼们内心和精神世界的“仕人奴性”在作祟,他们缺乏真正的立身依凭,仿佛人生世上,无非得到皇帝或位高权重的赏识重用、施展政治抱负而已。一旦赏识重用他的人某天变了脸、或者仙逝了、或者自身都垮台了,则忧伤病疽、颜色憔悴、形容枯槁、郁郁寡欢,最终无所作为、无疾而终,只留下千古叹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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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贾谊、苏轼们的人生境遇,实在值得深思。

⊿⊿古之士大夫,安身立命依托明君贤主,如不可得则忧愤病疽,实在可怜。寄一生显达于旁人,必至如此之悲剧。仕人之立身依凭如果仅仅是别人的赏识和重用,如没有得到赏识和重用、或者一朝失宠,则不知何以立身,去投汩罗江怕是必然的选择。屈原、贾谊、苏轼们骨子里为什么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赏识,为什么不是想想我们如何赏识、重用别人呢?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啊! ⊿⊿文化之于政治,或者说文人之于统治者,其关系多是依附。传统的士人,读完了书不做官,也就没有出路。春秋战国时期的游士之风到了汉代早就荡然无存。这一传统的消失,士人便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场所,他们只有投身于能用到他们脑力和

智力的地方,而封建的制度只给了他们一个出口,那就是“学而优则仕”,读书做官,而被淘汰或不被重用的的士人,便只能得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雅号和境地。抚卷思之,古代士人真是可叹可悲啊!他们活着注定是为某些人活着,而他们的死去并不会对那些人的活着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后面还有更多的屈原、贾谊、苏轼们顶替了上来。

⊿⊿如果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 □

⊿⊿人生当有过程。我们要认识命运和事物的发展规律,知命而为,则近道矣。 ⊿⊿我想我们的人生应该这样走过:柔弱无依,自励丰满,寄人篱下,有所依凭,希图自立,稳健发展,匡济天下,修身敛神以养天年。

⊿⊿要谋求:人格的独立、精神世界的独立、事业的独立、财源的独立,这些才是立身的根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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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恭容老师曾说,毛泽东是大政治家、文学家、思想家、诗人,唯不是大经济学家,如果他也是经济学家,民生当不会如此。

⊿⊿而今,盛世安定,我辈当立志做大企业家,以安身立命,匡庇天下有志之士;做经济学家,以调济天下民生;做诗人及文者,以畅颂人生理想、天下安康、世间美景。如此,人生亦乐矣!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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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也该更多读读曹孟德、曾文正、毛润之,以大胸襟、大视野做人、做事,方会有大格局。

⊿⊿若有心得,再细论之。

写于二〇〇八年七月末 余年近三十

 

第二篇:苏轼贾谊论

贾谊论

苏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把才能施展出来]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辅佐帝王的人才],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要达到长远的目标],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接负可致之才,而卒[最终]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因不被重要]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於天下;苟[只要]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 庶几[希望]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 孟子去[离开]齐,三宿而後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大概]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

[高兴]?”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後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果真没有一个可以共图大业的君主],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绦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

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降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後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覆以吊屈原,萦纡郁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後以自伤哭泣,至於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符坚得王猛於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以仅其所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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