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惊天案后：一个大胆老师的命运悲欢

20xx年9月的一天下午，陕西省渭南市白水县车张小学的代课老师贺兆兰惊闻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她的几名女学生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被老师王富容利用教学之便长期强奸。年仅十余岁的女孩们求告无门，找到她们最信任的贺老师申诉。面对惨遭凌辱、身心重创的花季“女儿”们，面对昔日朝夕相处的同事和因种种顾虑而百般遮“丑”的受害者家长们，贺兆兰该如何选择呢？

一 惊天发现，毅然举报那个无德败类

贺兆兰在车张小学虽然只是代课老师，可她跟孩子特别亲，学生有什么话都愿意跟她说。20xx年9月的一天傍晚，贺兆兰刚刚吃过晚饭，就听到门外有人轻轻地敲门。她开门一看，见是女学生王芸和楚俐英。

门开后，王芸却不肯进门：“贺老师，我俩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在你们家不方便，你能出来说话吗？”贺兆兰跟着她们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王芸开口提了两个要求：“第一，您要替我们保密，不能跟家长说，不能跟村里的人说，对谁都不能说。第二，您是我们最信任的人，您要保护我们。”

贺兆兰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满口答应。王芸接着说：“昨天，王富容老师让同学们都到院子里背书。我背完书后到教室取作业，竟看到英英站在王老师面前系裤子，王老师就坐在凳子上。”

贺兆兰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事儿。以她对同事的了解，实在不能将刚才学生说的事与他对号入座，她不解地说：“不要胡说，他是你的老师！”

王芸哭起来：“其实，他以前也曾对我这样啊，他也让我背书，背完了就欺负我。他有时说让我背书，有时说给我辅导作业，有时说给我检查卫生，把我叫到房里后，就解开我的裤子??”

王芸又一口气点出了另外6个女孩的名字，并肯定这些人也都被王富容欺负过，因为大家曾一起躲在厕所里偷偷地哭过。

贺兆兰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和恐惧，这可是一件严重的事情。这关系到王老师的品格及名声，更关系到这些幼女们的命运。她考虑了足足有10分钟之久，才有了最后的决定：先不告诉任何人，自己悄悄地着手进行核实调查。她叮嘱两个孩子：“明天晚上6点，你们把另外几个同学都叫到我家来，一定要秘密！”

这一夜，贺兆兰彻夜未眠。作为王富容的同事、朋友，她真希望孩子说的都不是真的。

第二天下午，贺兆兰把家里所有的人都支走了。傍晚时分，天下起了大雨，贺兆兰正担心着，8个女孩子从瓢泼的大雨中冲进屋内，一进门，孩子们就抱着她哭作了一团。

孩子们断断续续地跟贺兆兰说起来，从三年级到四年级，每个孩子都被王富容欺负过，次数很多，有的多达几十次。有时候隔三四天，有时候只隔一两天。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贺兆兰完全确认了那个可怕的事实，她气得把她们每人都踢了一脚：“老师打你们是恨你们呀，知道不？明知道到他房里去就是干坏事，为什么下一次叫还要去？！”一个女孩说：“王老师说，叫我去就必须去，老师的话谁敢不听？”

贺兆兰的心被震撼了。这些孩子最大的13岁，最小的才8岁。想象着一个个女孩子被他蹂躏的场景，贺兆兰的心不由得揪成了一个疙瘩。

孩子们在离开之前又重复了她们的要求：“贺老师，您得保护我们。”面对着一张张稚嫩如花的脸，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对，老师哪怕不要命了，也会保护你们！”

送走了孩子们，贺兆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报案！她一咬牙，拨通了110。是一个女警官接的，她没说两句就开始哭起来。女警官问：“你别哭，我得知道你要说啥？”贺兆兰定了定神说：“我要报案??”对方听完了她的报案，让她先不要挂断电话。两分钟后，白水县公安局局长亲自接听了电话。

大约9点左右，贺兆兰听见了警笛声。不到5分钟，王富容被警察带走了。

二 艰难取证，仗义执言的民办教师竟遭解聘

几天后，民警告诉贺兆兰，王富容已经交代了所有的犯罪事实：从19xx年后的15年间，他先后在7所小学强奸猥亵幼女18名。王富容说他管不住自己，他竟多次向办案民警鞠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我抓进来，不然我还会祸害那些孩子们??”

但尴尬的是，从孩子这边的取证却迟迟没有什么进展。由于家长干涉等原因，有的坚决否认，有的不愿配合，加上10岁左右的孩子对许多细节说不清楚，进一步的调查举步维艰，基本已陷入停滞的困境。

贺兆兰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警方是希望她能出面组织学生配合调查，打开僵局。贺兆兰犹豫了。一方面，她不愿意暴露自己，她还得考虑怎样面对王富容的妻子及家人；另一方面，她觉得家长们想的也有一定道理，怕外人指指戳戳且不提，让孩子们把那件事一遍一遍地回忆，是多么残酷啊！

派出所石所长对她说：“贺老师，现在王富容被抓起来了，证词却不足，您希望咱们折腾一下又把他放了吗？虽然他自己供认不讳，但是法律面前只能拿证据说话，取证不成，就无法给他定罪。”

贺兆兰横下了一条心：“那咱们讲好，让孩子说最后一次，但今后永远不准再来找孩子们，行吗？”

石所长点了头。贺兆兰开始硬着头皮上门去寻找孩子。当家长知道她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好一点的，就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也有的干脆就把满腔的怨气对着她发了出来。她到大集村的一个孩子家里去，孩子爸爸正在睡觉，看见她来，突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到她跟前说：“你想把我糟蹋死呀，我恨死你了呀！”一边说，一边拉过孩子“啪啪”地扇了两个耳光。望着委屈万分的孩子，她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痛??

尽管困难重重，但贺兆兰还是决心把答应的事情做下去。难得的是，在她的面前，那些孩子都很听话。为了尽量缩小影响，笔录地点选在了她的家里。8个孩子，每人录了三四个小时，整整录了三天。最后，两个办案民警的嘴唇都裂得流血，喉咙都肿得说不出话来了。三天里，件件触目惊心的事实让包括民警在内的所有在场者始终泪眼模糊。

由于家长工作全都没有做通，在征求了贺兆兰的意见后，公安机关又报请检察院批准，8个孩子的监护人均由贺兆兰担当。在案卷的监护人一栏，她郑重其事地一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贺兆兰的坚持下，妇科检查也是在她的家里完成的。她买了一个厚厚的窗帘，让医生把B超机搬到家里来，办案人员和医生们拉上窗帘“偷偷”进行检查。第一个，医生说是有被强奸后的处女膜损伤，第二个，医生又说是。还有一个孩子被查出已经怀有身孕了??检查费用共计600多元，没有家长愿意掏钱，还是贺兆兰拿出钱来交给了医生。

事已至此，村里人谁都知道贺兆兰就是那个“捅娄子”的人。校长找到她问：“到底是谁报的案？”

她没有想到校长会是这样的态度，她说：“你管谁报的案干吗呢，谁报的都是个好事，报案越早对你校长越有好处。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孩子呢？她们被糟蹋了，你就不心疼？”校长说：“你这是说我有责任，是不是？”贺兆兰说：“你是一校之长，你手下的人干坏事，干了整整一年半，你校长能没有责任？”

校长气急了，他们发生了争吵。没过几日，贺兆兰竟被乡教育组以“不再需要代课老师”为由宣布清退！听到这个消息，贺兆兰几乎气得昏了过去，她不相信自己坚持一份正义怎么会立不住脚。但清退她是集体研究后形成的决定。贺兆兰只好带着满肚子的悲哀和委屈，离开了学校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王富容一案公开后，立刻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白水县群众为之震怒。车张村数名村民赶到学校，要求失职校长离开车张小学，车张村3名村民小组长也联名提出了同样的要求。10月24日，白水县人民政府就王富容案件召开县长专题办公会议，决定教育局成立专门班子，由县监察局配合，对包庇纵容犯罪人的有关责任人迅速展开调查，涉及到谁就查谁，触犯刑法的，依法移交司法机关查处，决不姑息迁就！

10月28日，王富容被开除公职、清理出教师队伍、交由司法机关处理；东武村小学(王富容曾在该校任教，并在该校实施过强奸恶行)校长被撤销职务；车张村小学校长被撤销职务，行政记过一次；门公教育组(车张村小学主管上级)组长被撤销职务，行政记大过一次。

所有的罪错责任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处罚。但作为正义一方，贺兆兰竟为此丢掉了饭碗，本来可以挺直腰杆的事一下子变得非常难堪，贺兆兰从此不想上街，不想和熟人主动打招呼，不敢在家人面前再提那件事。王富容的儿子在门公村中学教书，而贺兆兰的女儿此前就在那里念初中。出了这事后，她着实担心，起初每周都让丈夫去看看孩子，后来实在放心不下，便把女儿转到私立的新华中学。为此，她付出的是女儿每年1350元学费和每个月100元生活费的代价。

三 良心如枕，大义女教师笑对风云变幻

20xx年12月25日，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王富容一案。法院经审理查明，20xx年春到20xx年9月，被告人王富容在车张小学任教期间，先后将学校5名女生叫到教室或其宿舍进行奸淫，并对另一小学2名女生、本校3名女生多次进行猥亵。法院认为，王富容的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和猥亵儿童罪，法院依法作出判决：王富容犯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猥亵儿童罪，判处5年有期徒刑，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贺兆兰终身都不会忘记王富容被执行枪决的这一天，中午，听到街上的警笛声响个不停，她便出门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邻居低声嘱咐她：“你不要到街上去，今天枪毙王富容。”

第二天一早，有人给了她一张报道此事的当地晚报，文章标题是《大快人心，今日无耻恶魔被处决》。内文提到，由于车张小学教师贺兆兰的举报，这个惊天大案才大白于天下。看完报道，她的眼泪淌了一脸。她由衷地感到了一股快意，她相信自己的良心是对得起上天的。反过来，她又不由得暗暗地伤心：既然大快人心，为什么就这么让我失去工作、离开课堂、离开我爱着的孩子们呢？

贺兆兰下岗后，她的生活同时也陷入了极端的困窘之中。她的丈夫赵金善原在白水县纸箱厂工作，近日也下了岗，全家没有了任何收入。贺兆兰面对着一贫如洗的家，泪如雨下。但她却从未为报案一事后悔过。那些孩子都在花一般的年龄，只要保护她们不再受摧残，她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啊！

但令贺兆兰意想不到的是，20xx年1月2日，深圳市大海装饰有限公司的老总高峰看过有关贺兆兰的报道后迅速给县政府传真了一份邀请函：贺老师，非常感谢您勇敢地为社会剔除了一个毒瘤，对您的遭遇我们特别关注，乡里不安排工作，我们来安排。我热情地邀请您和您的丈夫一起到大海公司就业。

县领导得知了贺兆兰的情况后，感慨和震惊之余当即拍板，由县有关部门直接安排她的工作。

高峰知道情况后寄来了三张机票，让贺兆兰和丈夫女儿一起先来深圳看看，再作决定。

20xx年1月13日，贺兆兰和丈夫、女儿到了深圳。高峰亲自到机场迎接。但贺兆兰看到大海公司办公设施非常先进，职员都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她对高峰说：“我不会英语，不会电脑，在这里工作我不能给你创造什么财富。你的一番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经过反复权衡，贺兆兰婉谢了大海公司的盛意，回到家乡，最终接受了县里的安排，到县职业中学工作，并且办理了转为正式教师的手续。

20xx年2月6日，贺兆兰终于又去上班了。

肯定贺兆兰行为的人越来越多，车张村的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制作了“公民典范，育人楷模”的锦旗送给她，以表达大家的敬意。一名已经结婚的妇女找到她，这个在19xx年被王富容强奸的受害者哭着对她说：“这些年我做梦都想杀死他，我却没有那个胆，你可为我报仇了。”

那些受害孩子家长也慢慢改变了态度，不再仇恨她，有时见了面也点点头。这已经让她的心里比以前轻松多了。她理解他们，知道他们内心并不是不恨王富容，只是担心自己孩子的将来会受到影响。

县职业中学的校址在县城，距离贺兆兰的家大约25公里的路程。巧合的是，每次骑车回家都必须经过王富容所在的那个村子。当初报案时她没有打怵，现在经过那个村子时她却感到打怵了，因为从那里经过时，她总是能感到一种无声的怨恨之气。人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得她透不过气来。在这些目光的背后，她看到的是仇恨与怨毒。正因为如此，她宁愿住在学校的简陋宿舍里，尽量减少回去的次数，一般每两周才与家人团聚一次。

20xx年初，贺兆兰被渭南市评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周围有一些人却开始对她说三道四了。“这个人太坏了，把别人给举报了，要了别人的一条命。这些被糟蹋的学生里又没有她的孩子，去抱什么不平？她当初举报就是另有所图的，瞧，转正了吧。”

贺兆兰每个月的收入是530元，比原先在车张村小学每个月80元的工资高了不少。一位领导曾对贺兆兰说：“现在你应该感激县里才是，以后不要再跟任何媒体接触了，应该多树立本地的光辉形象。”

不管别人说什么，但良心如枕，贺兆兰的心是踏实的。而最让她欣慰的是，那8个孩子一直都跟她很亲，她周末回家，她们就在周末的晚上过来与她谈谈心，没有人的时候她们会偷偷地叫她一声“妈妈”。想想这些孩子，她觉得自己无怨无悔。

她知道，她当初的一个电话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现在依然没有风平浪静。令她欣慰无比的是，她实现了自己对孩子们的诺言，一定要保护她们。无论将来还要面对什么样的遭遇，贺兆兰都决心坦然以对。(文中女生的名字均为化名)

发现惊天案后：

一个大胆老师的命运悲欢

作者：朱金平

一、

贺兆兰，48岁，原是陕西省陕西省渭南市白水县车张小学一名代课老师。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热心人，她任课的学前班里一天到晚都放着两个热水瓶和几只水杯，那是她早上从家里带来的，坚持多少年了，风雨无阻，不管哪个年级的孩子口渴了都会到这里来喝水。每天放学，她还总会留下来和学生们一起打扫卫生。她打心眼里就喜欢孩子，喜欢帮助他们，喜欢同他们交流，所以孩子都喜欢去接近她。

那是一个傍晚，贺兆兰刚刚吃过饭就听到外面“当当”的声音，很轻。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因为学生有时会三三两两结伴来到家里玩耍。可是当她打开门，来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来呀！”她看清楚了，是王芸和楚俐英，这时她丈夫也站了起来，夫妻俩都忙着招呼孩子进屋。

“贺老师，我俩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在你们家不方便，你能出来说话吗？”十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事儿，她有点疑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贺兆兰跟着她们，走到了村部场院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王芸开口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你要替我们保密，不能给家长说，不能给村里的人说，对谁都不能说。第二，你是我们最信任的人，你要保护我们。”

贺兆兰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说：“我答应。”

“昨天，王老师让同学们都到院子里背书。我背完书后到教室取作业，我喊报告，没人答应。我伸头一看，英英站在王老师面前系裤子，王老师他就坐在凳子上。”

贺兆兰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事儿。孩子说的王老师应该是王富容，以她对同事们的了解，实在不能将孩子刚说的事与他对号入座，所以她心中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严肃地说：“不要胡说，他是你的老师！”

王芸开始哭起来：“其实，他以前也曾对我这样啊，他也会让我背书，背完了就欺负我。”贺兆兰还是怀疑着，继续追问王芸：“那他怎么欺负你呢？”

“有时说让我背书，有时说给我辅导作业，有时说给我检查卫生，把我叫到房里后，就解开我的裤子压到我身上，他总弄得我好痛好痛??

贺兆兰的恐惧一点点地增加：她们都是幼女，如果听到的这些属实的话，这将是多么的不堪设想啊。她还没有来得及在心中理个头绪出来，这时楚俐英又一气点出了另外六个女孩的名字，并肯定这些人也都被王富容欺负过，因为大家曾一起躲在厕所里偷偷地哭过。

天啊，贺兆兰甚至感到了一阵旋晕，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关系到孩子们的命运，同时关系到王老师以及他全家今后的名声和命运。但她已经答应了孩子们，会保护她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愣愣地想了足足10分钟之久，她才有了最后的决定：先不告诉任何人，自己悄悄着手进行核实了解，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再说。她叮嘱两个孩子：“明天晚上六点，你们把另外几个人都叫到我家来，一定要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一夜，贺兆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作为王富容的同事、朋友，她真希望孩子的说法是出于和他的矛盾或别的什么原因，但是，以前并不经意的一件事此刻突然清晰起来，使她不由得连打了几个机灵。自己女儿的数学不好，她曾在办公室说过想请一个老师每天辅导一次，当时王富容就接了话：“我呀。”本来就要与他敲定，这时，坐对桌的于老师冲她连摇了两下头，当时虽不知道于老师到底用意何在，可碍于关系便作罢了。在她事后追问于老师原因的时候，并不曾得到回答，于老师只是说，叫你不要请他你别请他就完喽呗。难道??

第二天，下午四点一过贺兆兰就找一个理由把家里所有的人都支走了，五点钟，她开始打开门等着这些孩子们，五点四十左右，8个女孩子从外面瓢泼的大雨中冲进屋内，一进门，大家就抱着她哭作了一团。

“从三年级到四年级，次数很多，有几十次，??”“有时候隔三四天，有时候隔一两天，??”“每次上语文课，我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我一听，有的被欺负了二、三十次，几十次，原来王富容从调到我们学校的第三个星期就开始作案，已经整整三个学期了。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贺兆兰完全确认了那个可怕的事实，她直气得把她们每人都踢了一脚：“老师打你们是恨你们呀，知道不？明知道到他房里就是干坏事，为什么下一次叫你你还要去？！”一个女孩说：“王老师说，叫我去就必须去，老师的话谁敢不听？”

“老师？在你们的眼里，他竟然还是老师？”她的嘴唇哆索着，她为老师这两个字悲哀，就因为老师这光环被他带上了，孩子才不知道如何去对付哇。

这些孩子最大的13岁，最小的才8岁，她们太小了，什么也不懂，幼小的心灵，花一样的年龄，还正是贪玩的时候。想象着一个一个的孩子被他蹂躏的场景，贺兆兰的心不由得揪成一个疙瘩，自己也有女儿，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接受不了，她甚至想自己也许从此就不会希望活下去了。

孩子们在离开之前又重复了她们的要求：“贺老师，您得保护我们。”她问一句：“要求贺老师保护你们，你们就觉得我能做得到吗？” 她们说：“能！”面对一张张单纯的脸，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对，老师能，哪怕不要我的命了，老师也会保护你们！”

送走了孩子们，贺兆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报案！她一咬牙，拨了110。是一个女警官接的，她没说两句就开始哭。女警官问：“你光哭，我知道你要说啥哩。”“我要报案??”“什么时候？”“整整3个学期了。”“为什么现在才报案？！”“刚知道。”对方让她先不要急着挂断电话，两分钟后，白水县公安局局长便出现在电话那头。

大约在9点一刻，贺兆兰听见了警笛声。不到5分钟的光景，警车又开走了，王富容已经被铐走了。

事情很快被村民们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哪个捅出来的，人们猜疑着，起初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贺兆兰。她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到此已经结束， 但出乎预料，仅过几天，就节外生了枝。

二

民警突然上了门，告诉贺兆兰，王富容交代了所有的犯罪事实：从19xx年后的15年间，他先后在7所小学强奸猥亵幼女18名。王福荣说他管不住自己，他竟多次向办案民警鞠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我抓进来，不然我还会祸害那些孩子们??”眼下，王富容的口供都录过了，尴尬的是，从孩子这边取证却迟迟地没有什么进展。由于家长干涉等方面的原因，有的坚决否认，有的不愿配合，加上10岁左右孩子对许多细节说不清楚，进一步的调查举步维艰，基本已陷入停滞的困境。

听了半天，贺兆兰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希望她能出面来组织学生配合调查，打开僵局。面对这样的希望，她内心实在无法不去多想，一方面，她不愿意暴露自己，她还得考虑怎样面对王富容的妻子及家人；另一方面，她认为家长们想的也有一定道理，怕外人指指戳戳且不提，对孩子本身而言，你叫孩子把那件事一遍一遍地说，多么残酷啊。

派出所石所长做她的工作：“贺老师，您报案的目的是什么？”她说：“我只是想保护孩子，把王富容抓起来。”

“对，现在抓起来了，证却取不了，您会希望咱们把他放了吗？”“我怎么能希望把他放回来呢？”“虽然他供认不讳，但是法律面前只拿证据说话，取证不成，那他的罪就无法定呀。”“难道孩子非说不行吗？”“非说不行。”

经过前思后想，她说：“那咱们讲好，让孩子说最后一次，至于家长骂我，我无所谓，我能承担起，但你们今后永远不准再来找孩子，行吗？”

石所长点头，于是贺兆兰便答应下来。

她开始硬着头皮上门去寻找孩子。当家长知道她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好一些的，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也有的干脆就把满腔的怨气对着她发了出来。她到大集村的一个孩子家里去，孩子爸爸正在睡着，看见她，他突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到她跟前，说：“你糟蹋我，你想把我糟蹋死，我恨你呀！”一边说，一边拉过孩子“啪”“啪”地扇了两个耳光。望着委屈万分的孩子，她的心象刀割一般疼痛，扪心自问，我到底是为了谁，我错了吗！她相信自己并没错，可是他们又曾得罪了谁？泪在眼里打转，她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贺兆兰还是把答应的事情做了下去。尽管阻力重重，但在她的面前那些孩子都很听话，为了尽量缩小影响，笔录地点选在了她的家里。8个孩子，每人录了3、4个小时，整整录了三天，最后两个办案民警嘴唇裂得流血，喉咙都肿得说不出话来了。三天里，件件触目惊心的事实让包括民警在内的所有在场者始终泪眼模糊。

由于家长工作全都没有做通，在征求贺兆兰的意见后，公安机关又报请检察院批准，8个孩子的监护人均由贺兆兰担当。在案卷的监护人一栏，她一一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她的坚持下，妇科检查也是在她的家里完成的。她买了一个厚厚的窗帘，让医生把B超机搬了过来，他们拉着窗帘“偷偷”进行检查，检查第一个，医生说是（有被强奸的损伤），又查第一个，医生又说是，还有一个孩子被查出已经怀孕了??这前前后后的检查费用是600多元，没有家长愿意掏钱，最后都是贺兆兰掏的钱。

三

不用说，人人都已猜到贺兆兰就是那个“捅篓子”的人，这时候校长找到她：“这到底是谁报的案？谁报的案？”

她没有想到校长知道此事后会是这个态度，她说：“你管谁报的案干嘛呢，谁报都是个好事，报案越早对你校长越有好处。光知道追查谁报的案，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孩子呢？她们被糟蹋了，你就能不心疼？”

他拍着桌子喊：“你这是说我有责任，是不是？”她说：“你是一校之长，你手下的人干坏事，干了整整一年半，你校长能没有责任？光一句‘不知道’就推干净了？”

“那你把我也告了去？”“你是没干那让我告的事，你干了，我照样告你。” “你还要咋？已经把王富容抓走了，你还要咋？”

他们发生了争吵，没过几日，贺兆兰竟被乡教育组以“不再需要代课老师”为由宣布清退了！听到这个消息，万般不解的她几乎气得昏了过去，她不相信自己坚持一份正义怎么却会立不住脚。但清退她是集体研究后形成的决定，她不接受也已没有任何办法。贺兆兰带着满肚子的悲哀和委屈，离开了学校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20xx年10月16日，某晚报两位记者见到了贺兆兰，意外得知贺兆兰已经不再是一名教师，20xx年10月17日上午10时，他们来到车张村小学了解情况。由于农村习惯一天吃两顿饭，这时正是放学时间，孩子们蜂拥走出校门。记者进入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正和其他4名教师开会，他让记者稍微等一会儿。记者先去车张村一户村民家中了解情况，前后不过10分钟，回来时，学校里已经一个人也找不见了。在学校里等到12时，校长还没有来。此后，两位记者又于10月17日下午2时、4时、晚上8时、10月18日上午，连续4次前往该校，都没有见到校长，而该校的其他老师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没有到校。转头去采访乡教育组负责人，也同样没有能够找到，最终只好放弃。

王富容一案公开后，立刻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白水县群众为之震怒。车张村数名村民由于听说本村孩子的遭遇而情绪激动，他们赶到学校，要求失职校长离开车张村，车张村3名村民小组长也联名提出同样的“要求”，并且为此找了门公乡教育专干景荣庆。景荣庆答复他们：上级正在采取措施，大家要克制情绪，千万不要把校长打了，否则事情更是闹大了。10月21日，白水县教育局下发《通知》，要求在全县广大教师中迅速开展教师职业

道德教育活动。10月24日，就王富容案件，白水县人民政府召开县长专题办公会议，决定教育局成立专门班子，由县监察局配合，“对包庇纵容犯罪人的有关责任人迅速展开调查，涉及到谁就查谁，该给什么处分就给什么处分，触犯刑法的，依法移交司法机关查处，决不姑息迁就！”

贺兆兰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被清退的真正原因：王福荣丑闻对许多相关人员而言无疑是一场地震。

10月28日，王福荣被开除公职、清理出教师队伍、交由司法机关处理；东武村小学校长刘赵民被撤销职务；车张村小学校长奚福勤被撤销职务，行政记过；门公教育组（车张村小学主管上级）组长景荣应被撤销职务，行政记大过。

四

自己竟为此丢掉了饭碗，本来可以挺直腰杆的事一下子变得非常难堪，贺兆兰从此不想上街进城，不想和熟人主动打招呼，不敢在家人面前再提那件事。一天，她在路边偶然遇到了王富容的舅舅，对方停下脚步，瞪着愤恨无比的眼神说：“贺兆兰，他压根就没有干过那样的事，你却把他诬陷进去了，你好毒啊！害人又害已，我不相信你的心里会舒服？”她深深地埋下头，一气跑到家里，放声大哭。丈夫追问她为什么，她安静下来，最终没敢把真相告诉他。

王富容的儿子在门公村中学教书，而贺兆兰的女儿此前就在那里念初中。王富容舅舅的眼神使她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起初每个星期他都让丈夫去看看孩子，后来实在感到放心不下，她狠狠心，把女儿转到私立的新华中学去了。为此，她付出的是女儿每年1350元的学费和每个月100元的生活费。

晚上睡不着时贺兆兰老会想起王富容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王富容罪恶滔天，但他们是应该无辜的。王富容原是民办教师，自己花了七八千块钱到陕南进修一年才得到转正（他妻子曾卖血供他和孩子上学），20xx年工资才下来，他们家全靠他这点工资生活。没了王富容，他妻子一人又怎能担负起赡养老人，给2个儿子娶媳的重任呢？在内心深处，王富容那两个孩子的前景是贺兆兰最大的顾虑，在这个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地方，人们极为重视脸面，作为一个强奸犯的儿子，如果孩子今后找不上媳妇又怎么办呢？

20xx年12月25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经审理最终查明，２００１年春到２００２年９月，被告人王富容在车张小学任教期间，先后将学校２名三年级女生、１名四年级女生和２名五年级女生叫到教室或其宿舍进行奸淫，并对另一小学２名女生、本校３名女生多次进行猥亵，其中最小的学生仅１０岁。 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王富容利用其教师身份，多次与幼女强行发生性关系，其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又采用威胁等手段猥亵儿童，其行为构成猥亵儿童罪，而且情节恶劣、社会影响极坏，依法应予严惩。 法院依法作出判决：王富容犯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猥亵儿童罪，判处５年有期徒刑，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自［2003］渭中院刑字第39号）。贺兆兰终身都不会忘记王富容被执行枪决的这一天，这时她还正闲在家中。中午，听到街上的警笛声响个不停，她便问人那是怎么回事，一个邻居低声嘱咐她：你不要到街上去，今天枪毙王富容。她从邻居嘴里得知，前几天县里专门就处决王富容开了干部大会，以前执行死刑都在市里，由于这件事太恶劣，为了教育其他老师，头一次把死刑下放执行。

贺兆兰心里复杂极了。第二天一早，有人给了她一张当地的晚报，那标题是：《大快人心，今日无耻恶魔被处决》。报纸提到了她的名字，说是得于一个车张小学教师贺兆兰的举报，这个惊天大案才大白天下。她的眼泪淌了一脸，既因为王富容，也因为她自己。看来除去王富容的确大快人心，她也感到一股快意，她相信自己终究是做了一件善事，自己的良心

是对的；反过来，她又不由得暗暗伤开了心：既然大快人心，为什么就这么让我失去工作、离开课堂、离开那些孩子们呢？想不到自己举报后竟会有今天的结果啊。

就在贺兆兰苦苦思念孩子和课堂，生活同时也陷入了难堪的时候（她丈夫赵金善是下岗工人，原在白水县纸箱厂工作，下岗后没有收入），令她想不到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深圳电视台辗转千里采访、报道了王富容事件，同时报道了她的现状。20xx年1月2日，深圳市大海装饰有限公司的老总高峰看过节目后迅速传真来一份邀请函，而且这份传真被发到了县政府。“贺老师，非常感谢您勇敢地为社会剔除了一个坏蛋，对您的遭遇我们特别关注，乡里不安排工作，我们来安排。我热情邀请您和您的丈夫一起到大海公司就业。”

一石激起千层浪，社会上纷纷传说“此处不留人，人家贺老师却被深圳要走了！”得知她前前后后的情况，在感慨和震惊之余，县领导当即拍板，由县有关部门直接安排她的工作，并与她取得联系进行挽留。

人生真是一出戏剧，贺兆兰再次面临了选择，而且在失业一年之后突然等待她去选择的却是两份职业。接踵而至的好消息让贺老师一时无法决定，高峰知道情况后寄来了三张机票，让他们先来深圳看看，看完再做决定。

五

因为感觉到高峰的真心实意，20xx年1月13日她和丈夫、女儿去了深圳。高峰亲自到机场迎接，公司当天又开了一个欢迎会，随后高峰安排下属陪贺老师参观了大海公司、深圳市容市貌和迎春花市，还为她已有5年琴龄的女儿小梦蝶买了一把2500元的新提琴。深圳的美丽，深圳人的热情正直深深地感染了贺老师，但是当她看到大海公司办公设施非常先进，职员都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顿时觉得很自卑，她对高峰说：“我不会英语，不会电脑，我想留下来，在这里工作我却不能给你创造什么财富。我是个实在人，你的一番好意我不能接受啊。”

经反复权衡，她婉谢了大海公司的盛意，最终接受了县里的安排。她被安排到县职业中学工作，并且办理了转为正式教师的手续。

20xx年2月6日，贺兆兰终于又去上班了。

肯定贺兆兰行为的人越来越多，车张村的老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制作了“公民典范，育人楷模”的锦旗送给她，以表达大家的敬意。一名已经结婚的妇女找到她，这个在19xx年被王富容强奸的受害者哭着对她说：“这些年我做梦都想杀死他，我却没有那个胆，你可为我报仇了。”她还陆续收到了来自本地教师的多封信件，同行们纷纷支持她的举动：“你做得对，的确挽救了更多的孩子。”

那些受害孩子家长也已经慢慢改变了态度，不再露出恨她的样子，有时见了面，就点点头，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样的态度让她心里头比以前轻松多了，她理解他们，她知道他们内心并不是不恨王富容，只是担心自己孩子的将来会受到影响而已。

县职业中学的校址在县城，距离贺兆兰的老家大约25公里的路程。巧合的是，每次骑车回家都必须经过王富容所在的那个村子。“凭良心讲，当初报案时我没有打怵，现在经过那个村子时我却感到打怵了，我真怕再次碰上王富容的任何亲人。” 正因为如此，她宁愿住在学校的简陋宿舍里，也尽量减少回去的次数，一般每两周才会与家人团聚一次。善良的贺兆兰还不由自主地去关注起王富容家里的情况，偷偷托人打听他的大孩子是不是见习期满了，小孩子是不是成绩退步了??

在县职业中学的工作不再接触学生，只是在办公室里负责考勤、干些杂务，贺兆兰很怀念在车张时可以和学生朝夕相伴的那些日子，“与孩子们就象亲戚一样”，但她对新的生活还是很知足。

人心是千奇百怪的，时隔一年，其间贺兆兰已被渭南市认定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社会上也仍然有一些人会指着贺兆兰说三道四。“有人现在还常说，我这个人太坏了，把别人给举报了，要了别人的一条命。就连我丈夫的一个好朋友都说，这些被糟蹋的学生里又没有你的孩子，去抱什么不平？搬起石头去砸，免不了就砸着了自己的脚，这时代不兴这个了。也有的说，贺兆兰当初举报就是有所图的，瞧，转正了吧。”但良心如枕，可以让她踏实，她说都过去了，自己不想再去在乎这些。让她欣慰的是，那8个孩子一直都与她很亲，她一般于双周的周末回家，她们会在周末晚上过来与她交交心，没有人的时候她们会偷偷地叫声 “妈妈”。想想这些孩子，回首往事时她还是无怨无悔的。

现在贺兆兰每个月的收入是530元，比原先在车张村小学每个月80元的工资高了不少，所以某领导对贺兆兰说，现在你应该感激县里才是，以后不要再跟任何媒体接触了，应该多树立本地的光辉形象。贺兆兰有些不解，遮掩既有的事实难道能是树立形象？也有人要她理解“对这件事的判断是会有一个逐渐认识的过程的”，她更想不明白，这事一眼就能分清是非，要是你的孩子被人糟蹋了，你还要慢慢去认识？

“除了王富容，我知道我的一个电话还不经意地得罪了另外一些人，现在没事，可是等过了三五年，等社会对这个事情‘冷’了，我多少有点担心??这阵风迟早都有刮过去的那天，但是火还没有灭。”把贺兆兰这番话放在全文的最后，它让人们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