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花读书报告

浅析《孽海花》的叙事成就

摘要:《孽海花》与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吴研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和刘鹗的《老残游记》合称“晚清四大谴责小说”,它们是中国小说创作进入又一个繁荣时期的重要标志。曾朴的叙事既继承了传统小说的精髓,又有高于时代的重大创新,是同时代小说中的佼佼者,创造了巨大的成就。

关键词:叙事成就;继承;创新;《孽海花》

《孽海花》作为传统历史小说的代表,是一部有着强烈现实意义与进步政治倾向的谴责小说,它为我们全面展现了一幅晚清社会生活的历史画卷,集中表现同治中期至光绪后期共约30年的这一特定历史阶段政治和文化的变迁史。曾朴试图在这部小说里容纳30年的本质内容,并表现出它的发展趋势。他曾说过:“这书主干的意义,只为我看着这30年,是我中国由旧到新的一个大转关,一方面文化的推移,一方面政治的变动,可喜可贺的现象,都在这时期飞也似的进行。我就想把这些现象,合拢了它的侧影或远景和相联系的一些细节事,收摄在我笔头的摄像机上,叫它自然地一幕幕地展现,印象上不啻目击了大事的全景一般。”

时间跨度大,内容繁杂,人物众多,创作难度可想而知,《孽海花》流传至今,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它的价值,经过时间考验的作品自然有其自身的闪光处,我要论述的正是《孽海花》叙事的成就。

一、 孽海花叙事对前作的汲取和创新

(一) 继承

胡适在《新青年》曾就《孽海花》一书和钱玄同有过一番讨论。胡适评:“钱先适以为《官场现形记》、《文明小史》、《老残游记》、《孽海花》、《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诸书,皆为《儒林外史》之产儿······”,我认为,对于《孽海花》的叙事结构,读者见仁见智,且不论胡适的看法准不准确,由其语,《孽海花》对昔作,尤其是古典小说的继承便可见一斑。

首先,《孽海花》将章回体这种文学形式发挥到某种程度的极致。章回体是中国古典长篇小说的主要叙事形式,具有很强的中国民族特色,是由宋元时期的“讲史话本”发展而来的。中国的文学史上,历史小说时间长,内容繁富,章回这种形式是历史小说的不二选择,《孽海花》也不例外。前有《三国演义》、《西游记》、《金瓶梅》等,近有清代韩子云的《海上花列传》,《红楼梦》是其艺术高峰。曾朴则充分继承了章回小说的精华,利用其不可替代的作用给读者讲了一个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包罗万象的精彩故事。在书中,我们经常可看到“话说”、“且说”、“各位看官”这些字样以及在每一回最后“你道为什么·····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的结束语,这些都是章回小说的必备因素。例如第二十七回末,“威毅伯(在马关条约会议结束后),积着满腔愤怒,从春帆楼出来······猛抬头,忽见一轮落日已照在自己行馆的门口,满含了惨淡的色彩,不觉发了一声长叹,叹声未毕,人丛中忽然挤出一个少年,向轿边直扑上来,崩的一声,四围人声鼎沸起来,轿子也停下来了。觉得面上有些异样,伸手一摸,全是湿血,方知自己中了枪了。正是:问谁当道狐狸在?何事惊人霹雳飞。不知威毅伯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前一回极力渲染紧张气氛,让人陷入悬疑情节中,第二十八回开头却缓缓道来:“此时大家既要知道的,第一是威毅伯中枪后性命如何?第二是放枪谋刺的是谁?第三是谋刺的目的为了什么?我现

在却先向看官们告一个罪,要把这三个重要问题暂时都搁一搁,去叙一件很遥远海边山岛里田庄人家的事情。”①这个人家的两个儿子和威毅伯以及当时形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作者重起一回来想写这两个在特定场景里十分重要的人物,,既交代了威毅伯被刺的来龙去脉,又避免了在一件叙事中插入另一件事而导致读者混淆,同时也制造了更大的悬念。这便是章回体在叙事中不可替代的作用。

其次,我们可以发现《孽海花》取同声通假的技巧来影射当代人士,而这种手法早在唐朝已被采用,在唐代时更是以直言名讳和不符事实的传奇来攻击异己,《白猿传》12即是唐人为谤欧阳询所作,并直言欧阳询长相之所以像人猿,乃因其母曾被山中泼猿所攫,故欧阳询应为猿人之后。清代小说更以同声或近声通假的方式来影射当代文人之名,从小说的手法演进来看,不难发现这是一种相承关系,也可叹曾朴高妙技巧,在《孽海花》中,余同即余桐,匡次芳即汪芝房,陆皓冬即陆皓东,孙一仙即孙逸仙,女主角——晚清名妓傅彩云影射赛金花,,而其实赛金花初名为赵彩云,又名也是傅彩云;又如《孽海花》中的一件八卦的主人公龚自珍和顾太清以及这个艳情故事的讲述者——龚自珍的长子龚孝琪,这三个人的名字就都是真名了,这些都充分显出曾朴对古典小说的写作手法和技巧的深瞭和继承。

再来,我们看一下“傅彩云”在中国古典小说中的脉络,她不仅活在清代,也活在宋元明话本和现代文学之中。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13中,我们似乎看到了王三巧就是傅彩云的翻版,那迷惑男人的伎俩同样是不得了的功夫,王三巧和陈大的幽会方式似同傅彩云和那戏子孙三郎一样,同样有人来作媒,作的是暗媒,同样有相幽会的好处所在,王三巧在生命中和男人纵情声色的那些情节,似乎全搬进了《孽海花》之中。另外,外交手腕似乎成为了历代名妓小说的最不可或缺的技能,似乎与生俱来,如鱼得水般地总能将紧张的场面气氛缓和下来,足以说明了出身于青楼这环境下所培养出来的应对能力,傅彩云虽出身于娼家,却有幸成为宦门宠妾;之后,又代表大妇随洪钧驻于欧洲各国办理外交事务,成为炙手可热的社交名流,不仅赢得了德国女皇的青睐,甚至与俄国虚无党的革命志士也有一夕之谈,而这外交的手腕我们都可在传统的名妓小说中可见,在《孽海花》中我们可以发现传统小说的技巧与情节的蛛丝马迹。

(二) 突破和创新

傅彩云是曾朴创造的一个典型的形象,她本就是那个时代的创新。我们很难对傅彩云做一个准确的定义,放荡的妻子、勇敢的青楼女甚或是有着高超政治手腕的外交能手,这些都是她,又,都不是她······

傅彩云周旋在许多男人之中,金雯青、质克、孙三、陈大官、菊笑、宝大人甚至家奴阿福,而这些(除金雯青外)还都是她在作为状元夫人之后交往的,有夫之妇还是要懂得避嫌的,可是我们自始至终几乎没有看到她为了避嫌而有所节制,丝毫不掩饰她的奔放。只是,通过这样的行为举止,我们就能说傅彩云是一个坏女人的形象吗?显然不能。我认为,傅彩云只不过是更有胆量以表现超出这时代女子勇于为自己而活的典范,她摆脱了旧传统文化所赋予的女性的端庄、拘谨的形象,或许该说傅彩云是这晚清时代里女性解脱酒文化束缚的一种新想法,新女性。虽然同样是出身娼家的霍小玉、杜十娘、傅彩云等······,难免同样对自己生命中所缺乏、所失去的东西格外依恋渴望,一种爱情的归附,一种安全感的保护,以及金钱的保障,历代名妓无不对爱情有着依附可靠的对象,但在傅彩云之前,小说戏剧中的青楼女的结局都是坚守爱情,都有着传统

妇女不事二夫的坚贞情操。而《孽海花》中的傅彩云颠覆了传统青楼女子的爱情观,她只为自己而活,她的爱情是情欲和钱、权的结合点,即使她对金雯青有爱情、有感激,但她还是在他死后作出了现实的决定——离开金家。而金雯青还算是她有所依恋的人,对其他男人的感情,她总为自己留下后,:如陈大官和孙三郎,在一段感情几近结束的时候就恨不得马上寻找另一段感情,而重新开始的新感情是更加有权有势的陈大官,在31回中有一段关于傅彩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菊笑、宝子固、陈大官这些在她看来是三个不同等级的男人的描写十分精彩,是傅彩云性格最精炼的浓缩。

我们在傅彩云身上看到了她突破传统女性的窠臼的个性,这是经过因时代所产生的新观念锻造出的新女性,况《孽海花》所写的人事物都是即时的所见所闻,傅彩云必然代表了当代女性的新思想,反映着对旧文化的反思并发展出自我的性格。

除了在叙写女性的突破,《孽海花》在结构上的叙事艺术也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孽海花》采用了颇具现代意识的叙事结构,打破了传统章回小说的叙事模式,形成了一种立体交叉的结构形式。” ②这颇像这几年的好莱坞电影《通天塔》、《21克》的叙事方式,这两部电影同受影评家的青睐,有着同一个导演——墨西哥导演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世界上恐怕很难找出什么导演能够把多线索交叉叙事手法运用得如此娴熟,多线索叙事技巧在他的手中也已经不再仅仅是表达的工具,而是极富洞察力并具有深刻见解的表达出口,是其展现故事主题的必由之路

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被称为多线索专家,千丝万缕毫无关系的人与事,最末却牵连在一起。符合这个世界,既现实又理想。以《通天塔》为例:影片在最后写道:献给我的孩子。最暗的夜,最亮的光。

什么是这暗夜?什么是那光亮?4个国家,12个人,用一把来福枪联系了起来。5天内迎接各自不同的命运:被捕、被杀、被遣返、被截肢,这是最暗的夜。同时,一段婚姻被挽回,一条生命被拯救,一种痛苦得到释放,这是最亮的光。当所有的事发生完毕之后,影片结束。而一切对应关系全部建立完毕:

爱情:皮特的爱情存活了,日本聋女的爱情依然没有下文,摩洛哥少年的爱情终结于浴室偷窥,墨西哥保姆的爱情正在路上。

家庭:皮特的家庭保住了,日本聋女的家庭和解了,摩洛哥牧羊人的家庭破碎了,墨西哥保姆被迫遣返,她以最奇异的方式和家人团聚。

生活:摩洛哥人继续生活在贫苦和暴虐之下,日本人继续生活在无法张扬的压抑和苦闷之中,墨西哥人活得生机勃勃但是面对北方强邻他们只是罪犯和乞丐。美国人什么都有,美国人什么也没有。

《孽海花》整整比《通天塔》早了100年有余,可是曾朴已经较充分掌握了这种独特、超前的叙事手法。

金雯青和傅彩云的感情和婚姻的作用相当于《通天塔》里的那颗子弹,是这整个故事的大线索,围绕着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叙述了大至中法战争、中日战争、清流党之煊赫、维新派和革命党的活跃、以及德国、俄国的异域事件等当时中国乃至世界的政治状况,小至龚自珍的八卦绯闻、后宫两妃的勾心斗角,交叉叙述,循序渐进地为我们打开一幅宏大、精彩的画卷。

曾朴曾对《孽海花》的叙事结构作过极为形象而确切的比喻。“譬如穿珠,《儒林外史》等是直穿的,拿着一根线,穿一颗算一颗,一直穿到底,是一根

珠练;我是蟠曲回旋着穿的,时收时放,东西交错,不离中心,是一朵珠花。譬如植物学里说的花序,《儒林外史》等是上升花序或下降花序,从头开去,谢了一朵再开一朵,开到末一朵为止。我是伞形花序,从中心干部一层一层的(地)推展出各种形象来,互相连结,开成一朵球一般的大花。”③

这种珠花型结构与阿加多·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多线索交叉叙述方式确实存在着质与式的相似之处,但在100多年以前,曾朴的应用显然就是一种先驱者的表现。

《孽海花》的创新还在于它的历史叙事对非英雄及风俗化的追求。传统历史小说或史传文学里的主角,常常是改变历史的英雄或带着英雄气的侠客,他们既是历史事件的制造者参与者,也是作者道德评判的表现。然而,《孽海花》的主人公金雯青,“既不是代表理想的英雄,也不具备任何道德的理想性。他只是一个末代状元,一个在末代历史河流中无足轻重的庸官。他的名誉的地位,是靠读死书、做八股挣来的,面对中国以外的世界,他非常茫然,还不如傅彩云(妓出身)有见识。” ④他是时代夹缝中的悲剧人物,处在守旧和维新之前欲罢不能,面对西学和洋务派盛行的趋势,他产生过危机感,可对西学的向往,仅仅是为了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这种追慕西学却又愚昧简单的心态,是清末上层知识分子的共有特点。在外交上,相比活跃于社交场合的傅彩云,金雯青显得迟钝而木讷,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自信。他尴尬的处境正展示了清末知识分子在新旧交替时代的失重和茫然。而在感情上,对于傅彩云的无止尽的放荡,金雯青除了痛苦,就是无奈,一点儿大丈夫气概都没有。就是这样一个几乎无主见、无气骨、无自信的“三无”的懦弱者却被作者用以作整本小说的男主角而加以仔细、充分的描写和叙述,这种对重视“俗人俗物”来反映千姿百态的世态人生的非英雄和对风俗化地追求也是曾朴对历史小说的一种改革和创新。

《孽海花》走的是继承与创新相结合的路线,却在此起彼伏的历史长流中走出了自己的个性,走出了自己的地位。在当时,《孽海花》的出版影响巨大,引起了老百姓的阅读热潮,但当时小说界的评论家却没有给予好评,就像如今的很多电影一样——票房收入惊人,专家却给予严厉的批评。但时至今日,越来越来的人开始关注到《孽海花》的文学和历史价值,相信在未来,它会得到更广泛的阅读和更深入的认识!

【参考文献】:

① 曾朴.《孽海花》.北京:中华书局,2001.9

② 曾思《.孽海花》叙事视角解读.重庆教育学院学报.第22卷.第4期.2009

年7月

③ 曾朴.孽海花资料[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④ 范永胜.论《孽海花》历史叙事的现代性.长春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

学版)20xx年第8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