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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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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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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Alicization Web版】第十七卷 Alicization Web版

作者:川原砾 上传:DEWFTERGRHC 更新时间:2014/5/23 0:40:57 字数:98706

刀剑

第八章(承前)

43

朝田诗乃/诗浓一边俯视着自己带来的巨大破坏,一边回忆着名叫比嘉的这个技术员的说明。

「超级帐号虽然很强却不是万能的。因为是在万不得已非要潜行到Under World里进行大规模操作的时候准备的,所以在设定上也尽可能不超出内部居民的接受范围。」

「那……就是说不是GM【Game Master】,只是非常强的PC【Player Character】而已吗?」 横躺在跟初期的NERDLES试验机类似的巨大STL机器上,诗浓皱着眉头对耳麦问道。传过来的,是啪的一声——应该是打指头的声音。

「Yes。就是这样。所以呢,给你用的《索尔斯》帐号也不能脱离Under World的资源规则。亚丝娜使用的《丝提西亚》是利用Object中设定的资源来改变其形状,但索尔斯的热线攻击则需要空间资源的吸收和填充。自动填充能力有上限设定,因此白天应该是不会枯竭的,但是不能连发。」

确实,左手的白色长弓在进行广范围射击后其光芒就减弱了。虽然两端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光芒,但要再次全力攻击估计要十分钟左右。

不能连射。哼,正好。

比起自动式的,还是手动的更带劲。

诗浓在内心吼着,确认地上的爆炎已经消散。

半径约一公里的火山口边缘上,被烤焦冒烟的尸体堆成一圈。一次射击恐怕就歼灭了六七千敌兵吧。幸好那些都不是真正的Under World人,而是跟诗浓一样从现实登录的美国人。

相信了这个内测的存在,刚连接进来就被烧死的玩家,估计正怒火中烧吧。

火山口的中央,与暗黑军队相比微乎其微的骑马部队开始再次前进。虽然敌人还有整整一万以上,但大半都害怕着下一次的射击——应该说是爆击而一动不动,因此应该能够突围吧。

诗浓凝神远眺,确认着人界部队的战列。

立刻就注意到了一名站在马车顶上,直看着自己的栗色头发的少女。

诗浓不禁露出微笑,控制赋予索尔斯帐号的另一个能力『连续飞行』,直朝着斜下方飞去。

在青蓝色的鞋尖碰到画布地面的同时,轻轻举起手来。

「哟,久等了,亚丝娜。」

看到嫣然一笑的诗浓,眼前的少女那榛色的双眼里,渗出珠子般的眼泪。

「……诗诺诺……!!」

伴随着硬挤出的叫喊声,亚丝娜飞过来紧紧地抱住她。诗浓轻轻叩着挚友震颤的身体,再次轻声说道:

「辛苦了。没事的……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被比自己稍高一点点的亚丝娜抱着,把左手已经填充了一成左右的弓对准前方,右手轻轻拉了一下弦。

索尔斯的弓会根据拉弦的力度来设定威力,以弓的纵横方向设定攻击范围。在拉开十公分的弦中出现了耀眼的细小光箭。诗浓将箭头对准了阻碍跑在部队前方的龙面前的敌方部队。 咻!细小的发射声。

微微倾斜的弓放出光线,落在直径十米的范围内,产生出不逊于毒刺导弹【acadsh:毒刺的威力其实不大,大约只相当于手榴弹。它的目的主要用于击坠直升机而不是破坏战车。这里的比喻很不合适】的爆炸。黑色的铠甲被成块吹飞,趁着这个打开的间隙,龙立刻冲进去。停下脚步的步兵被巨大的钩爪撞击,瞬间飞向空中。

至此,敌兵好像也注意到了,想打倒的猎物或者说要取得的分数正在逃离。一万多人爆发出了粗野的咒骂,步兵们像黑色的浪潮一般从火山口的斜面奔驰而下。

诗浓把弓挂在臂上,双手放在亚丝娜的双肩,将她轻轻扶起。

「亚丝娜。我看到从这往南一点有个遗迹一样的废墟。道路从正中央贯通,左右排着很多巨大的石像。在那里就不用担心被敌人包围,可以缩小战场。想办法在那里击退敌人吧。」 亚丝娜也是身经百战的剑士,听到诗浓的话两眼立刻恢复明锐的光芒。使劲把眼泪擦去后开口说道:

「明白了,诗诺诺……诗浓。就算美国VRMMO玩家再多,也不可能立刻凑到更多的人数。只要击退那一万数千人,敌人也就无计可施了。」

「嗯,交给我吧。……然后嘛……」

确认人界军队列的最后尾总算逃出敌人的包围后,诗浓再次看向亚丝娜。

「……那,桐人他……在这个部队吗?」

听后亚丝娜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事到如今,不用问的那么客气了。桐人君在,这里。」

亚丝娜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脚下。

「哇,是吗。那……我去打个招呼吧。」

清了清嗓子后,诗浓用右手抓着大型马车顶蓬的后端,啪啦一声落到里面。

然后等亚丝娜下来后转向堆满木箱的深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灰色制服的两名异国少女。同时睁大着双眼,其中一方发出轻声。

「索、索尔斯大人……?」

「你好,初次见面。虽然长的很像索尔斯,不过不是。我叫诗浓。」

尽可能的以笑颜相向,两人却更显惊讶了。不过看到背后的亚丝娜后好像立刻明白了什么。

「对,跟亚丝娜一样是Real World人。也是,桐人的……朋友。」

「是……这样啊。」

红发少女深吸一口气,黑发的女孩则小声地嘟哝道:怎么都是女人。

还远远不止呢。诗浓一边在内心苦笑着,从左右分开的少女中间走出几步。

虽然已经从比嘉健那里听说了桐人的状态,但是像这样实际看到他受伤的姿态后,她还是内心一紧,不由自主地渗出泪水。

「啊……」

发出嘶哑的声音,在过去的敌人兼战友,也是救命恩人的面前,诗浓轻轻地跪下。 沉在轮椅上的身姿,已经没有丝毫过去的强大。诗浓将长弓挂在肩上,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瘦削的身躯。

听说桐人的灵魂缺失了其中心重要的部分——『自我』。

比嘉用消沉的声音说过,现阶段还没有恢复的手段。

但是,诗浓紧紧地闭上双眼,一边流着泪珠,一边在内心喊叫:哪有那么简单!

很多人都有着无数的对桐人的记忆,对桐人的印象,还有对桐人的心意——爱。只要将它们一点一点聚集,放回桐人的心里就可以了。对,能感觉到吧……我心里的你。那个爱讽刺人,却又内心热血,比谁都强大,同龄的男子。

诗浓转过头,着实的往桐人的脸上吻去。

这时——

朝田诗乃还不知道,自己强烈的感伤,与桐谷和人唯一的治疗方法只是一纸之隔。

如果她对Under World和Fluct Light的构造有充分的知识,是有可能得出解答的。但是,诗乃在潜行前接受的说明,就只有现在的状况和索尔斯帐号的使用方法而已。

所以,诗乃不会知道,被她的唇触到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和人瞬间身体颤动,体温轻微上升了。

诗浓很快放开桐人的身体,站起来看向背后的三人。

「放心吧,桐人一定会很快回复的。在我们真正需要他的时候。」

【acadsh:说了几百遍了,死了无数人了,还没到需要的时候啊……】

亚丝娜和两名少女含着泪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飞到南边的遗迹确认一下地形。桐人就拜托你们了。」

如此说完,诗浓转向马车的后方——

突然,亚丝娜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看到她眼里浮现出无比迫切的光芒,诗浓不禁吞了口气。

「亚……亚丝娜,怎么……」

「诗浓,你刚才说飞去!?你,可以飞!?」

对这急迫的质问,诗浓迷惑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说是索尔斯帐号的能力。据说没有时间限制……」

「那需要救的不是我们!爱丽丝……去追被皇帝掳走的爱丽丝!!」

接下来亚丝娜说明的情况,不禁让诗浓胆战心寒。

作为所有关键的整合骑士爱丽丝被现实侧的敌人、皇帝贝库塔绑走,正向遥远的南方飞行中。现在追赶他的,只有一名人称骑士长的剑士。

「以超级帐号为对手,就算是骑士长也好,担子也太重了。要是不能在皇帝到达《终结祭坛》前救出爱丽丝,这个世界将会整个被破坏。诗浓,去帮助贝尔库利先生!」

总算理清事件,把骑士长贝尔库利的外表刻进脑海后,诗浓从马车上飞起,一口气冲入高空。

扬着尘埃南下的八百人界军。

与从北方以怒涛之势追赶的上万黑色军队相比,就像是被波涛吞噬前的一群小舟。 一夺回爱丽丝就立刻回来——在此之前加油啊,亚丝娜。

诗浓在内心喊着,朝向南边一口气加速起来。化作拖着白色尾巴的流星,划破红色的天空。

俯视着前方无限宽广的世界,诗浓突然想道:

说起来——

原本和自己同时登录的莉珐到哪里去了?

紧追着雷恩利率领的人界军的,是一万三千名美国玩家。

在遥远的北方,亚丝娜做出的峡谷边缘,伊修凯恩和谢塔及拳斗士团,如今还在继续着跟近两万美国人为对手的绝望之战。

而再数万Mel的北方。

已经化为古战场的东大门对面的荒野上,伫立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

裹着圆滚滚的身躯的纯色铠甲。随风飘扬的革制披风。圆圆的脑袋两侧垂着薄薄的耳朵,大大的鼻子直直地伸出。

是半兽人族之长,利尔皮林。

让所剩无几的部族在后方待机,他独自一人来到东大门附近的地方。之所以一个护卫都没带,是因为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在地面徘徊的姿态。

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利尔皮林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着华丽雕刻的银耳环。 轻轻拾起放入掌中的,是遵从皇帝的命令,作为活祭品的兽人族姬将军耳上戴着的耀眼之物。

遗物就只有这个。荒野里,别说与公主一起死去的三千兽人的遗体,就连骨头的碎片都没有留下。暗黑术师们可憎的邪术把兽人们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吞噬殆尽了。

而实行这个酷刑的可恨女术师,还有默许她的皇帝,如今都已不在这里了。

暗黑术师工会总长D因《光之巫女》的反击死掉,皇帝则追着巫女离开了。利尔皮林的待机命令却还未解除。

剩下的数千部族士兵是不可能战胜守护东大门的人界兵和整合骑士的。暗黑界五族的悲愿,征服人界的梦想已然溃散。

既然如此。

到底——为了什么。

为什么,与利尔皮林一起长大的姬将军,和三千被活祭的,还有在此之前在大门战斗的两千兽人非死不可呢。他们的死又带来了什么呢。

没有。完全、一点都没有。

只是因为长的比人丑这个理由,多达五千的族人就这样白白死去了。

利尔皮林把紧握的耳环抱在胸前,颓丧地跪在地上。愤怒,忧郁,还有压倒性的悲伤涌上心头——当它们化作泪水与呜咽的——

那一刻。

背后传来一个咕咚的轻响。

兽人族张慌忙回头一看,是一名摔坐在地上,颦蹙着眉头,有着深绿的头发和洁白的肌肤,以及一身嫩草色着装的人类女性。

比起对对方唐突出现的惊讶,以及对人族的愤怒和杀意,利尔皮林最先感受到的,是不要看自己的那份羞耻感。

因为,眼前的女孩实在是太美了。

从那如刚挤出的牛奶般的肤色来看,毫无疑问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的白纽姆——人界人。 跟个子很高骨头粗大,一身肌肉且有着铜色肌肤的暗黑界女性完全不同。手脚纤细的好像只要碰一下就会折断,头发即使没有风也簌簌摇摆,以呆然若失的风情仰望着自己的大眼睛,像是晶莹剔透的翠玉。

利尔皮林咒骂着自己竟会对这个弱小的种族产生美的让人震撼的想法。

同时,害怕女孩绿色的眼里会充满嫌恶之色。

「别……别看!!别看我!!」

边喊着用左手遮住自己的脸,右手握住大刀的柄。

在听到悲鸣前,把头砍掉。

如此想着,作出拔刀的动作时,利尔皮林因耳边传来的声音——言语而吃惊的僵住了。 「啊……你好。应该是,早上好吧。」

以轻快的动作起身,啪嗒啪嗒地拍着短短的宽摆短裤【acadsh:足通这个词因为我也不太了解服装相关的词汇,这里暂时就这么放着,知道正确译法的朋友请告知,谢谢】,女孩轻轻地笑了。

透过挡在脸上的指尖,哑然地俯视着小小的人类,利尔皮林不停地眨着眼。

女孩的眼里,没有一丝的嫌恶和蔑视,甚至连恐惧都没有。对白纽姆的孩子而言,兽人是吃人的恶鬼才对。

「为……为什么。」

自己口中漏出的话,完全不像是统率一万军团的暗黑界十侯之一,反而带着走投无路的味道。

「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发出悲鸣。区区一个人类,为什么。」

于是摆出一副因吃惊而困惑的表情。

「要说为什么……因为。」

然后,就像说大地是平的,天空是红的一般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你也是人类吧?」

这个瞬间,背脊震颤的理由,利尔皮林无法理解。紧握着大刀的刀柄,亚人的族长像喘气般说道:

「人……人类?我?说什么蠢话,一看就知道啦!我是半兽人!是被你们纽姆骂作人猪的半兽人!!」

「不过,还是人类吧。」

把双手放在两腰,女孩就像父母嘱咐孩子般一样重复道。

「你看,你不是能说话吗。除此以外,还需要什么吗?」

「要……什么……」

利尔皮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绿色头发的少女自信满满提出的价值观,对燃着对人族的自卑感和怨艾活到现在的兽人族长而言太过异常了。

能说话就是人类?

「人类」的定义就仅此而已?说到语言,哥布林啊,食人魔啊,巨人啊都能说吧。但是,包括兽人在内的四个种族,在Dark Territory开辟以来就被称之为「亚人」,与人类严格区分开来。

利尔皮林只是发出粗鲁的鼻息呆呆地站在那里,少女一句「先不说这个」就将他的冲击和混乱推到一边,环视着周围。

「……这里,是哪儿?」

桐之谷直叶/莉珐/超级帐号03《泰拉利亚》,推测自己的登录坐标发生了巨大的偏差,轻轻的叹了口气。

当她听说使用的STL机器是刚搬进来的,连塑料包装都还没取下的新品开始就有不好的

预感。直叶从来不使用新买的竹刀进行比赛,同样的,她也不信任电子仪器。因为不知为何,很早以前她抽中电子硬件初期不良的几率就异常的高。

登录的时候,跟同时进入机器的诗浓一样,把坐标设定在已先潜行的亚丝娜那里,而从周围没有人的气息来看果然是发生事故了吧。不,正确来说只有一个,眼前站着个跟相扑选手一样巨大的人。

根据只在潜行后的瞬间有效的色标判断,这个兽人造型的人,应该不是当前的敌人——美国玩家,而是Under World生活的「人工Fluct Light」,也就是AI唯说明的真正的人工智能。

当说明事态后,莉珐就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向这些人拔剑。这是当然的——怎么能将哥哥桐人想保护的「人类」杀死呢。如果人工Fluct Light在这个世界死亡,他们的灵魂也会从现实世界中被完全消灭啊。

而且——

眼前这个兽人造型的精密度,就算是已经看惯了ALO里位居众多The SEED标准的VRMMO顶级水准图像的莉珐眼里也令人惊讶。粉红色的大鼻子和耳朵的动作,在结实的巨大身躯上,装甲和披风的质感,而两只漆黑的小眼和表情丰富程度,更是表明他体内寄宿的灵魂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存在。

向不知为何胆怯地把脸转过去的兽人询问这是哪里,却没有立刻得到答复。那就从更眼前的问题着手吧,莉珐提出了别的问题。

「那……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混乱至极找不着北的兽人族长,对女孩第二次的发问不假思索地做了反射性的回答。也许只有名字是自己的一切中唯一喜欢的。

「我……我叫,利尔皮林。」

刚一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以前,第一次登上帝城的时候,听到利尔皮林这个名字的纽姆贵族的年轻人都大笑起来。

但是,女孩依然微笑道:

「利尔皮林。很可爱,真是个好名字。我是莉珐。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然后,她做出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惊愕之举。

她笔直地伸出了柔软的白嫩右手。

握手——这个习惯当然知道。兽人之间也经常进行。但是,从没听说过纽姆跟兽人握手的。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陷阱吗,还是术师的魔法呢。是在什么时候中了幻惑术? 盯着女孩的右手,利尔皮林只能在一边呻吟。女孩看着利尔皮林近十秒后,略显失望地放下了手。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内心感到一阵刺痛。

要是继续跟女孩说话,不,就算是看着她,脑子都会变得奇怪起来。利尔皮林已经不打算杀死眼前的弱小人类了,但为了寻求除此以外最不需要动脑就能解决的办法,他开口道: 「你……是人界军的士官吧。我要抓你做俘虏。带到皇帝那里去!」

先不说年龄,女孩装备的嫩草色铠甲,还有背着的长曲刀都绝不是一介士兵能拥有的东西。精致的设计还有素材的光泽,也许比利尔皮林的装备还要高级。

对大将军利尔皮林的大吼,女孩没有一丝胆怯的样子,像是思考着什么般,最后轻轻的耸了耸肩问道:

「你说的皇帝,是暗黑神贝库塔吧?」

「没……没错。」

「知道了。那好吧。带我走。」

点点头,把双手合在一起伸了出去。很明显,那不是握手而是催促将她绑起的动作。 真的是,到底在想什么啊。

利尔皮林从腰带上取下一根饰带,粗暴——但稍微宽松地绑住少女的手腕。握住绳端用力拉紧后,才想起皇帝已经不在本阵了。

但是,要是继续思考复杂的事情,脑袋的芯片就会烧坏吧。就算皇帝不在,还有那个眼神让人厌恶的副官,又或者商人会长琏吉尔之类的会决定如何处置。

转过身,稍微谨慎地牵着饰带刚走出几秒后。

突然,周围产生了浓厚的黑色雾霭之类的东西。令人厌恶的味道刺激着鼻子。瞬间就什么都看不见,利尔皮林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啊……!?」

短暂的惊讶声音,或者说悲鸣,毫无疑问是从莉珐这个女孩发出的。

急忙转过身的利尔皮林看到的,是从浓密的黑雾中突然伸出并抓起女孩头发的一只手。 随后,手的主人穿过雾霭现身了。

本以为死掉的女人——暗黑术师总长D·I·L从鲜红的嘴唇露出疯狂的笑意站在那里。

为什么追不上。

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除了愤怒和焦躁外更感到深深的惊讶。

已经追了两个多小时。

飞跃人界守备军夜营的森林和南边蔓延的圆形洼地,再通过奇怪的巨像林立的遗迹,已经闯入了从未如此深入过的Dark Territory领地,但是距离却没有任何缩短的迹象。绑走心爱的弟子整合骑士爱丽丝,皇帝贝库塔骑着的飞龙,依然只是在遥远地平线上极小的一个黑点。 皇帝带着爱丽丝,两人共同骑着一头飞龙。

相对的,贝尔库利不停在星咬、雨缘和滝刳这三头龙之间换乘,以尽可能地减轻他们的疲劳。按理说,应该快追上了才对。

为什么会追不上呢。皇帝能自由操控飞龙的天命?不可能。天命和空间力的循环,是连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都无法操控,世界最大的原则才对。

当然,应该不会无限飞下去吧。前面,到《世界尽头的断崖》就算是飞龙也至少要飞两三天。但是,贝尔库利骑着的飞龙总是要降下休息的。既然速度相同,那就永远不可能缩短距离。

迫不得已了。

贝尔库利无法使出射程能到达遥远地平线的术式。要打破现在的状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骑士长用右手轻轻地触摸着腰间的爱剑。

冰凉坚硬,可靠的触感。但是,仅凭触感就能知道,它的天命离完全回复还差很远。在东大门使用的大规模记忆解放攻击,消耗比预想的要大很多。

接下来要使用的技巧,是神器《时穿剑》的最终奥义,需要消耗莫大的天命。 只能用一次。而这一击必须以穿针孔一般的精密度命中才行。

贝尔库利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滝刳的脖子,轻轻一跃跳到旁边星咬的背上。

即使不握住缰绳,也能向常年共同作战的搭档传达意识,慎重地调整高度。

瞄准的是,在遥远地平线上如沙粒般的黑点。

虽然很想瞄准皇帝本人,但连身影都看不见的这个距离,打偏的危险性太大了。一定要看穿他的动作,把所有精力集中在飞龙的一只翅膀上。

在鞍上作仁王立【acadsh:仁王是珈蓝守护神,即大力金刚】的贝尔库利缓缓移动右手。从剑鞘中顺滑地拔出由一整块金属削出的长剑。

架在身体右边,满是伤痕的刀身突然摇动了。朦胧的刀刃随着飞龙的前进,在后方拖出几道残影。

轻声向无辜的飞龙作简短的道歉。

随后,眯着淡青色的双眼——最古的骑士贝尔库利发出尖锐的呐喊。

「时穿剑——里斩!!」

呲的一声,沉重但速度惊人地挥下刀刃。蓝色的残影沿着几道斩击的轨道闪烁、然后依次消失。

远在数十万Mel的彼方,能看到黑龙的左翅从根部被斩飞。

=========================

44

「香……真香啊,何等甜美……天命的香味……」

抓着人族女孩的头发,连身体一起吊起的D·I·L唇边,发出皲裂的声音。

眼前是恨之入骨的暗黑术师的身姿,但利尔皮林却只能呆然地眺望着。

曾经鲜艳光泽的肌肤,华丽的黑色卷发如今已狼狈不堪。全身被锐利的刀刃所砍的伤痕纵横无尽,不停的伸出鲜血。D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有几道伤口迸裂,鲜血飞溅。但术师身上缠绕的黑烟迅速聚集在伤口周围,散发出讨厌的味道后开始止血。

烟的来源,是垂在D腰间的小皮袋。仔细一看,袋子开口时不时会有奇怪的虫子之类的东西探出头来吐出浓烈的黑雾。那一定就是抑制天命减少的邪术。

瞅了一眼因厌恶感而压瘪着鼻子的眼利尔皮林,D再次提起两边的嘴角。

「这个猎物太棒了。赞扬你一下,猪。作为奖励,给你看看好东西吧。」

刚一说完——

D用钩爪一样的右手手指伸入头发被抓起、痛苦地扭曲着脸的女孩领口。

啪啦。随着无情的声音,铠甲和下面的长衣瞬间被撕裂。

【acadsh:还GM装备呢,一定是山寨的!】

露出皑皑洁白的上半身肌肤,女孩的脸更加扭曲了。看着那个样子,D气喘吁吁地吐出嗜虐的吐息,欷歔地笑了。

「怎样,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族女人的身体吧?对猪而言是不是太毒了啊!不过,好戏才刚开始呢……!!」

把剥下的绿色铠甲和长刀扔到背后,D的右手五指突然像骨头没掉了一样蜿蜒蠕动起来。 不知何时,手指已经变成了黏滑带光的长虫。前端,同心圆状排列着细小锯齿的口大大张开,不停地重复着恶心的蠕动。

「看吧……!!」

D叫喊的同时,五根手指——或者说是触手,卷付在女孩的上半身,滑溜溜地爬着。不但封住了行动,前端抬起镰刀形的脖子——刺咬向肌肤的五个地方。

「啊!!」

鲜血四溅,名叫莉珐的女孩张大着眼发出悲鸣。虽然伸手想剥下触手,但手腕却被利尔皮林的饰带绑着不能活动自如。

五处伤口的出血看似瞬间就停住了,但实际并非如此。利尔皮林发现,连在D右手的触手正发出咕咕的声音在喝着血。

暗黑术师仰起头,用尖锐的声音开始咏唱术式。

「System Call!! Transfer Durability……Right to Self!!」

啵的一声,蓝色的光辉从女孩的伤口迸出。然后像与血液的流动同步般,顺着触手吸入D的手中。女孩的苦闷更加剧烈,纤细的身体像要折断般向后仰着。

「哈……厉害……厉害!!多么浓厚……香甜啊!!」

刺耳的尖叫声震破了利尔皮林的耳朵。

这个刺痛让兽人族长回过神来,喘气般喊道:

「你……你在干什么!!介个【acadsh:利尔皮林卖萌的读法。他说的「我」也是变音了的】是我的俘虏!!我要带她到皇帝那里去!!」

「闭嘴,猪!!」

回转着瞳孔,D充满狂气地喊道:

「你忘了皇帝把作战指挥权全权委任给我了吗!!我的意志就是皇帝的意志!!我的命令就是皇帝的命令!!」

咕的一声,利尔皮林无言以对。

那个作战不是早就失败告终了吗。本想如此反驳。但皇帝没有留下任何指示就从战场消失了。那么,就没有任何能够颠覆D所主张的维持所有命令的材料。

呆立的利尔皮林面前,发着无声的悲鸣,女孩的动作开始减弱了。与之对比的,D皮肤上的无数伤口开始一点点粘连,闭合。

「呜……咕……」

从咬紧的牙关发出压碎的声音。

利尔皮林的眼里,不知不觉地将被吸收天命的女孩,跟作为活祭丧命的姬将军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女孩的眼里渐渐失去了光芒。肌肤的颜色已经由白转青,双手无力地垂下。但是,D右手的触手,还在不知足地蠢蠢蠕动,打算一滴不胜地把血全部吸光。

死……会死的。

难得的俘虏。

不,是第一个不会害怕也不会蔑视自己的人类。

这时——

不可思议的现象,或者说奇迹发生了,利尔皮林不禁张大了双眼。

地面。

Dark Territory那跟碳壳般漆黑的不毛之地,以女孩为中心,发出绿色的光芒。

只在食人魔族居住的东方边境才能看到的似乎很柔软的嫩草一起萌发,色彩缤纷的小花也四处盛开。风中带着花香,连血色的阳光也换成了温和的黄色。

这幅充满生命的光景,打着旋瞬间被吸收到女孩的体内。

青白的肌肤立刻恢复血色,眼瞳里光芒重现。

瞬间的幻视消失的同时,直接告诉利尔皮林女孩的天命已经完全恢复了。不明所以的安心感充斥着内心。

但是,立刻又被打破了。

「难以置信……出来了……又溢出来了!!」

伤势几乎已经痊愈的D,用懈怠的声音叫喊着。

松开抓着女孩头发的左右,那边的手指也变成了丑恶的触手生物。

发出咚咚的沉闷而粘稠的声音,新生的五根触手刺入女孩的肌肤。

「……啊啊……!!」

D的哄笑完全遮盖了她细微的悲鸣。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我的!这是我的~~!!」

——一定要忍耐。

承受着现实世界中从未感到过的、几乎要昏过去的剧痛,莉珐只是如此默念着。 潜行之前,听过了超级帐号《泰拉利亚》的能力说明。

『无限制自动回复』。从周围广阔的空间自动吸收资源,不断变换成天命,也就是HP。根据比嘉这名技术者的说明,本来设定的数值就已非常庞大加上这个能力,因天命损耗而死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因如此,莉珐才打算不惜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挑战暗黑神贝库塔——现实世界的敌人,同时她决定不对Under World的人拔剑。

本来自己在这个世界死去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加上还有无限的HP,这实在太不公平。作为一名剑士,这种事绝对不能做。

现在虐待自己的女性,也是跟利尔皮林一样是Under World人,也就是人工Fluct Light。 被剑砍,她的灵魂就会完全消灭。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受伤,为什么要回复的情况下,是不可以开战的。

【acadsh:有句话叫胸大没脑,受伤了想回复还要理由的么】

啊啊——可是。

别说衣服几乎全被扒光的羞耻了,天命被吸取的疼痛更是难以言喻的。

这真的是与现实的肉体分离后的假想感觉吗?

「……住手。」

利尔皮林甚至无法立刻发觉这是从自己嘴里流出的话。

但随后,这次非常明确的,嘴巴动了,喉咙也震动了。

「住手!」

瞳孔缩的像针孔一般,D的眼里发出蔑视的目光。忍受着从腹底涌上的寒气,兽人族长继续说道:

「你的天命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吗?没必要再从那个纽姆身上吸取了!」

「……你说什~么。命令我……?」

像走调的歌一般,D轻声说道。

就是在这个间隙,双手手指却更加激烈的蠕动着,使劲地掐着女孩的肌肤,贪婪地吸着血。暗黑术师的皮肤已经完全再生,像抹了油一样光滑照人,连头发都比原来更长更丰盈。 不仅如此,过剩的天命化为蓝色的光粒从全身上下散发到空中。然而,却依旧从背后抱缠着比D娇小很多的女孩,完全没有停止虐待的意向。

「我说过吧,猪?这个俘虏是我的。无论我要吸收多少天命,在猪的眼前怎样凌辱她,又或者当场杀了她,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哼哼、哼哼哼哼,喉咙里传来沉闷的笑声。

「嗯,不过呢,也是。发现她的人是你,是该让一点步吧?那……现在就把衣服脱光吧。」 「你……你在说什么……」

「我呢,很早以前,看到你那装模作样的铠甲和披风就想吐了。不过是头猪,却装的跟人一样。如果在这里全裸,四脚爬地,再嘎嘎地叫几声,兴许我就会把这个女孩还给你哦?」 咕。

突然,视野的右半部分发出闪闪红光。同时,从右眼伸出传来被铁针刺扎一样的疼痛。 不过是头猪。

跟人一样。

D的话,与莉珐这名少女的话重叠在一起。

是人类吧?

除此以外,还需要什么?

不能让D杀死这个女孩。不,不想她死。为此……为此。

利尔皮林颤抖的双手伸到披风的卡扣。噗哧,一口气扯掉。

踩在脚边盘绕的披风上,利尔皮林把手伸向系着铠甲的革带。

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不要。」

猛的抬起头,与直视着自己的莉珐的视线合到了一起。

「我……没事。所以,不要,这样。」

声音没有坚持到最后。D突然用牙齿轻轻咬在女孩的脸上。

「要是再说些无聊的话,就咬破你这张可爱的脸了哦。难得进入好戏了。喂,怎么了,猪。快点脱啊。还是说看到人类的裸体兴奋了?」

哇哈哈哈哈,喧嚣的笑声不绝。

「俺……俺……俺是……」

突然,有什么从双眼涌出,沿着脸颊滴落。左侧垂下的水滴是透明的,但右侧的却被染成了深红。

右手缓缓地放开卡口——伸向左腰的大刀刀柄。

「俺是,人类!!」

叫喊的同时,右眼啪地一声爆裂了。

减半的视野一端,利尔皮林准确地捕捉到了D的身影。嗜虐的哄笑停止,张大着嘴巴。 利尔皮林使出浑身的力量,拔刀挥向D豪无防备的脚下。

但是——因为刚刚失去了一只眼睛,距离感产生了错乱。

剑尖只是掠过D的右小腿,利尔皮林因为乱来的斩击姿势,左肩歪了一下摔倒在地面。 抬起头来,变成凶恶面相的D·I·L歪着嘴唇吐了一下。

「这头臭猪……竟敢伤我……!」

嘣地一下把女孩的身体扔到后方,高高举起双手的触手。它们发出坚硬的声音,瞬间变成闪着黑光的十把利刃。

「把你切成肉末,喂龙去!!」

利尔皮林只是等待着往左右伸展的刀刃挥落的时刻。

铛。

声音很微弱,却不停地传入。D的动作完全停止了。

利尔皮林呆然地眺望着:术师的双手,从根部零落,伴随着水润的声音在地面滚动。 D也同样浮现出惊愕的表情。从左右肩膀像瀑布一样喷洒着鲜血的高个子女人缓缓地转过身体。

映入利尔皮林眼帘的是,莉珐闪耀着白色光辉的身姿。

相对于几乎失去了所有衣服的华丽身躯而言,看上去非常难以驾驭的长大曲刀笔直地向前挥落。虽然双手手腕被捆绑着,毫无疑问正是这个女孩瞬间将D的双手砍断的。 D用干涸的声音说道:

「人类……竟然帮一头猪,来砍人……?」

看着难以置信的样子不停地左右摇头的暗黑术师,莉珐回答道:

「不。我是为了帮助人而斩除邪恶而已。」

轻快地举起长刀作出大上段的姿势。

咻。

女孩在难以置信的距离,从正面发出斩击。

何等——优美。

锻炼完美到没有一丝赘余的身体。登峰造极的技巧。

利尔皮林又一次——但这次是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暗黑界最强的术者兼十侯中实力最强的D·I·L,整个身体被无声地分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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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加百列·米勒毫无感动地俯视着以最后的力气挥动着单翅软着陆,发出细微的鸣叫后断了气的飞龙。

在视线离开的那一刻,关于飞龙的存在就从他的记忆和思考中完全排除了。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地环视周围。

坠落的地点,是圆柱状奇岩耸立的区域。不论哪块岩山都有三百英尺【acadsh注:91.44米,相当于25-30层楼高,下面的我就不吐槽了】高,直径达到上百英尺。而他正站在其中一块上。

要是跳下去未免太鲁莽了。而这个世界里生成·操作元素的魔术还远不到熟练的程度。要带着失去意识横躺在脚边的整合骑士爱丽丝降落就更加危险了。

要是有铁环和楔钉、登山绳的话,就算在现实世界,这种程度的垂直壁面也能轻松地悬垂降落。但现在自己只需『等待』。

因为,在遥远的北面天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坠落的疑似罪魁祸首正携着三头龙急速接近。处理掉敌人,再支配新龙的AI,然后继续南下即可。

加百列抬起头笔直望向头顶。红色的天空中漂浮的太阳已经到达相当的高度了。

离克里特再次开始时间加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问题是,投入战场的美国内测玩家,因加速而被弹出去为止能否彻底歼灭人界军呢——测试玩家应该至少超过五万人。只剩一千人左右的人界军不可能抵抗。

要说不确定要素,就只有屡屡蹂躏暗黑界军的整合骑士了。但其中之一的爱丽丝已经落入自己手中,恐怕接近中的追踪者也是骑士吧。留在北方战场的也就一两人。

没有任何问题。加百列轻轻点了点头,最后望向横躺在旁边的整合骑士爱丽丝。 再次发出了惊叹,真是——太美了。

几乎无法抑制体内徘徊的兴奋。

加百列有些迷惘,要不要在她醒来前把武装解除至只剩一块布为止,并严谨地拘禁起来好呢?作为合理的判断理应如此,但敌人正在逼近,这样进行作业未免会过于粗野。

还是等时间加速后再慢慢品味吧。就算是解除铠甲的带扣,也要优美,严肃,象征性地进行。

「……暂时好好睡多一阵吧,爱丽丝……艾莉西亚。」

加百列温柔地说着,为了迎击敌人向圆岩的中央走去。

无论是使用暗黑神贝库塔这个帐号的加百列·米勒,还是发现它的克里特,都不可能知道,身为最强骑士的爱丽丝不过被飞龙踢了一下就昏过去,且几个小时未醒,一切都是因为赋予贝库塔的能力。

Under World中设定的四个超级帐号,都是为了对世界直接操作——也就是显现神迹——而存在的。

改变地域的丝提西亚。

破坏移动或静止Object的索尔斯。

回复Object耐久度的泰拉利亚。

而贝库塔,则是操作作为居民的人工Fluct Light本身。

比如说,暂时停止居民的精神活动,也就是Fluct Light中的光子情报【Vector Data】,在遥远的地方进行再配置,或者作出新的家族。

因为其行为是袭击、掳掠居民,因此跟其他三神不同,难以作为信仰的对象。所以贝库塔不但拥有最高优先度的装备和天命数值上限,还施加了不可作为术式对象的强力保护。Under World里作为童话流传的『贝库塔的迷路人』,就是以过去进行此种操作为原型的。 当然,虽然存在声音命令体系,但只是使用STL操作其他Fluct Light的话,命令不过是触发方式。如果是限定的效果,只凭想象也是能触发的。

而暗黑神贝库塔的能力与加百列特异的精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佳,同时也是最坏

的组合。

把人的内心——其热、光和光辉全部吸收。

爱丽丝被暂时剥夺了Fluct Light的活力,进入了强制的昏睡状态。

暗黑将军沙斯特的必杀心意被吞噬殆尽也是因为贝库塔和加百列二者力量的融合。 而如今,沙斯特长年的对手——整合骑士贝尔库利也踏上了同一条道路。

贝尔库利看到敌方的皇帝贝库塔非常幸运的落在了不可能脱离的高岩山上。

他用魄力挥去使用绝技后造成的强烈消耗感。

「很好……再飞一会儿,拜托你们了,星咬,雨缘,滝刳!!」

与声音同时,三头飞龙靠近到极限,像一个巨大的翅膀般加速【acadsh:还能这么用的啊,学到了】。

只要敌人静止不动,就算是十万Mel以上的距离,对飞龙而言也只需要数分钟而已。 在战斗前剩余的时间里,贝尔库利进入了静静的默考。脑里鲜明地回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梦。

你预感过死亡吗?

在梦中如是说道的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对相处了两百年以上的贝尔库利而言,直到最后都是充满谜团的存在。

从深冻结处理中解放,当爱丽丝告诉他最高祭司已死的时候,也并没有太大的惊愕。也就是感慨道: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倒是寿命有限的元老丘德尔金的死更让他吃惊。

因此,关于Administrator最后的战斗,还有她消散的情形,都没有特别向爱丽丝询问。当然,一方面是因为突然落到自己肩上的人界防卫的大任而忙得不可开交,又或者,只是不想知道——那名银发银瞳少女的欲望和执着、罪孽之深重达到了何等程度。

在贝尔库利眼里,Administrator是个每天无精打采,没有常性,反复无常的公主。 没有尊敬过她。因为服从所以也未宣誓忠诚。

但是——

伺候她这件事,自己却并不讨厌。

「对啊……只有这点,请相信我。」

嘀咕着,最古的骑士猛地张开锐利的双眼。

已经能看到横躺在地的爱丽丝的黄金铠甲,和她前面像影子一样静静站着的皇帝贝库塔的身影。

「很好……你们在上空待机!如果我败了,抱歉,请你们想办法夺回爱丽丝,逃往北方!」 向飞龙们轻声指示后——贝尔库利从高空轻轻地跳落。

追着如流星一般留下光之轨迹飞离的索尔斯/诗浓,八百人界军拼命南行。

已经逐渐抛离徒步追来的一万三千暗黑之步兵军团。但是,两人共骑一匹的马也不可能一直这样跑下去。

亚丝娜站在桐人和缇卓、萝涅乘坐的马车顶上,祈祷着凝视南方。

究竟——

经过二十分左右的行军,地平线上,跟寺院一样的巨大遗迹像海市蜃楼般浮了上来。 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腐朽的石头静静地躺着。

夹着笔直延伸的道路,横亘着两个平坦的大宫殿。高约二十米,宽则有左右三百米以上吧。作为防止敌军包围的障壁算是充分的规模了。

在两个宫殿之间,道路一直往南延伸。之所以会有参道的印象,是因为以连接宫殿墙壁的方式,道路两侧密密麻麻地并排着奇怪的巨像。

既不是东洋风的佛像,也不是西洋风的神像。硬要说的话,是跟南美的遗迹有点相仿的

矮矮的四方形头像【acadsh:是指拉帕努伊的艾摩石像吧】。它们全都雕刻着圆圆的眼睛和巨大的嘴巴,短短的双手合在胸前。

那是Under World生成的时候《拉斯》的工程师设计、配置的吗?还是《The SEED》数据包自动生成的呢?

又或者——过去在这里生活的Dark Territory种族从岩山上挖来的呢……?

比如说,作为献给众多死者的巨大墓标。

亚丝娜大口呼气,抛开这个不祥的想法。

跑在部队前方的飞龙背上,骑士雷恩利大声宣告。

「在那个参道中央附近迎击敌人!」

随机传来「了解!」的回应。

数分钟后,部队气势不减地冲入微暗的遗迹之中。左右两旁,四方形的巨大神像无言地俯视着。马蹄和马车的车轮在由土变为铺石的道路上发出硬质的声音。

仿佛切裂冰冷的空气一般,雷恩利以爽朗的声音命令道:

「好。前部卫士队左右分开停下!让马车队和后方部队通过!」

瞬间分开的骑马之间,十辆马车向前穿过同样停止的后续骑马队,到达最里面后停了下来。

凸显寂静的风,像抚摸着人界军一样簌簌地吹过。

不过,也就一瞬间而已。从北方追来的大部队,正发出隆隆的巨响追赶而来。 亚丝娜从马车上跳下,对从车篷内测探出头的少女们说道:

「这是最后的战斗。桐人君就拜托你们了。」

「是!拼上我们的性命!」

「一定会保护好他!」

对紧握着小小的右拳行骑士礼的萝涅和缇卓,回以同样的动作,亚丝娜浅浅一笑。 「放心吧,绝不会让敌人到这里的。」

其中,有一半是对自己的誓言。轻轻挥着张开的右手,亚丝娜毅然转过身去。 跑到部队的前头,雷恩利正在麻利地配置着卫士们。

道路宽约二十米。虽然说不上很理想,不过这个人数在完全划分后,形成轮流切换【Switch Rotation】也不是不可能。

重点是,在后方的术师持续支援期间,尽可能地控制牺牲人数,并削减敌人的数量。幸运的是,黑步兵军里看不到魔术职业的身影。虽然推断Under World复杂的命令体系,美国玩家们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习得命令,但这个状况说实话真是谢天谢地。

【acadsh:不就是说英语嘛,美国人最擅长了。不过也许是日式英语,那他们一辈子也学不会了OTL】

一旦情况有变——

就由我一个人,将敌人的全军杀光。

亚丝娜大吸一口气,将其连同决意一起凝聚在体内。

考虑到丝提西亚庞大的天命,应该不可能因数值上的伤害而倒下吧。问题是,能否忍受那强烈的疼痛。当内心输给痛楚的时候,这个身体会受伤,即使苟延残喘也会落入剑都握不住的丑态。

亚丝娜闭上眼睛,想着受伤的桐人。想象他受到的痛楚,和背负的悲痛之大。 当她走向部队最前面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一丝的恐惧。

也许是这场战争中最后的大规模激战,在升到最高点的朝日下展开了。

追求着宣传网站上承诺的真实的血和悲鸣,约二十名重武装内测玩家最先冲进了遗迹参道。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并不是为了提供无视分级【Rating】这种程度的娱乐的可怜NPC。 而是满怀拯救世界,救出敬爱的黄金少女骑士的决意的,真正的勇士们。他们的剑里充

满着意志,含着断然的威力挥落。

一个身影正在高处俯视着单方面被歼灭的美国玩家。

最大限度地舍弃金属装甲,类似Rider Suit【注:赛车服,Racing Suit的日式误读】一样的皮衣。光泽的皮革上到处突起银色的柳钉。

武器只有一把腰间垂着的大型短剑。看不到脸。披着跟雨衣一样也是黑色皮革的雨披【注:Poncho。源自南美的民族服装,现都作为雨衣或大衣在世界各地使用】,风帽一直垂到嘴边。 唯一能窥见的大嘴唇,扭曲至极限地嗤笑着。

是瓦沙克·卡扎尔斯。

再次登入Under World的他,在勉强避开诗浓随即而至的广范围激光照射后,混在美国人里追赶人界军。但他并没有加入初期的突击,而是爬上西侧大宫殿的墙壁,盘坐在能俯视战线的一个神像头顶,决定在特等席看戏。

「喔—喔,跟以前一样精干且毫不留情啊~那个女人。呵呵呵,杀吧杀吧。」 难以言喻的兴奋,混着笑意叽咕着。

披着珍珠色的铠甲,栗色头发随风飘扬的少女——《闪光》亚丝娜,跟瓦沙克遥远记忆中的身姿一样,右手的单手细剑闪闪发亮。

那时,瓦沙克也是这样,在一边隐身眺望着亚丝娜的战斗。他在内心坚定地发誓:在世界【Game】完结前解决掉你。

——还有那时在亚丝娜旁边,展现出更加惊人战斗姿态的黑衣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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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在从骑龙后背摔下来时,贝尔库利与下方的地面之间还有接近两百Mel的落差。若是就这样径直坠落,就算是他也无法承受着地时的冲击。

不过骑士长却俨然如踩着目不可视的阶梯一般,沿着螺旋形的轨道缓缓下行。事实上,他每向下踩出一步,就会在脚下产生风元素,并迅速将其引爆,利用这一反冲力减缓了自己落下的速度。使用下肢控制元素,是他在十年以前从丘德尔金元老处偷学而来的技艺——在这个Under World之中,没有骑士长贝尔库利所不知的战斗技巧。

此世最古老的骑士手握剑柄,一步步的向着站立在下方如同尖塔一般的岩峰绝顶上的皇帝贝库塔的死角接近。

一击就要必杀。

毫不留情的,沉着的,理所当然的,将其毙命。

事实上,自一百五十多年前杀掉了初代暗黑将军以来,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还是首次重拾如现在这般的必杀之心意。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根本未曾出现足以激发他的杀意的敌人。 就算是和那个单骑闯入中央大教堂的名为优吉欧的少年战斗时,贝尔库利虽已认真以赴,身上也并未萌生哪怕一分真正的杀意——而且,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即使是在面对初代暗黑将军之时,他都未曾抱有过愤怒和憎恶这样负面的心意。

即是说,在贝尔库利漫长的人生中,这是他第一次将愤怒贯入剑刃之中。

他真的愤怒了。整个人发自心底的被激怒了。

这不仅是因为对方抓获了爱丽丝这一件事。来自名为《Real World》的外部世界之人,随心所欲的操纵着本有可能达成和平共处的暗黑界人,将他们驱赶上战场,徒劳的送去性命。

对于守护了这个世界超过两百年的贝尔库利来说,这是绝对无法饶恕的恶行。

——我不知道你这家伙有什么理由。

但是,Real World中的人,绝对不是都像你这样恶入骨髓。只要看看那个名为亚丝娜的姑娘就明白了。

即是说,邪恶到无可救药的,只是你个人的本质罢了。

那么,这就是报应。

暗黑将军沙斯特,整合骑士艾尔德利耶,以及在战场上殒命的无数人类的性命的重量—— ——就用这一剑让你知晓!

「去——啊啊!」

骑士长一步跨过最后的十Mel距离,朝着皇帝贝库塔的天灵盖,将灌注了全部意志的斩击一挥而下。

空气因为这一击而变得炽热,放出白光。由刀刃放射出的光芒无比耀眼,甚至让整片天空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毫无疑问,这是包含着Under World有史以来全部剑招之中最大最强威力的一击,在主处理器中的记忆数据,优先级甚至凌驾于系统控制命令之上。即是说,在这绝对的一击面前,一切状态数值都变得毫无意义。

就算是皇帝贝库塔被设定为几乎无限的天命数值,也会在这一击下灰飞烟灭。 ——前提是,能够命中的话。

就算是面对着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绝对的」死亡,贝库塔的脸上也是毫无表情。 那一击的速度,快到让人只能呆然目视。攻击只在一个刹那便告袭来,就算反应再快的人,也来不及作出对策。

——却也就在这个刹那,贝库塔被黑水晶铠甲包围的躯体,无声的滑开了。

向着唯一可以躲开攻击的方向,滑开了刚好足以避开攻击的距离。

贝尔库利的剑刃所及,只有飘在空中的红色披风罢了。与剑相触的瞬间,厚重的毛皮便瞬间分解为无数细小的尘埃。

而后,伴着「嘎啦啦——!!」的雷鸣之声,坚硬的岩石上深深的刻下了一道笔直的伤痕。整座巨大无伦的山峰都为之震动,无数石块从边缘滚落。

连那一击都能躲开吗?!

虽然为此而瞠目结舌,贝尔库利的动作却连一瞬都未曾停滞。在常年的征战历练下,他早已不会因为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便停滞下思考。

身体描绘着弧形的轨道转换了体态,绕到了皇帝的侧面。而后,横着斩出一击。从他倾注了全身心的斩击落空,到着地,移动,再次做出攻击,其间的时间还不足半秒。 然而就连这一追击,贝库塔也避开了。

他的身形如随风而散的黑烟一般,无须任何预备动作便在地上轻巧的滑开。剑尖掠过铠甲的表面,火花在空中四溅。

但是。

这次贝尔库利总算有了确信。

——干掉他了。

之前的第一击虽然挥空,威力却并未消散。神器·时穿剑的完全支配技,「斩断未来」的能力,已在之前被他发动了。

而皇帝的后背,已经退入了那残留着致死威力的空间之中。

被铁制发箍束在一起的斑白驳杂的金发从正中央被切断,四下纷飞。

戴在额头上的皇冠也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声碎裂开来。

贝库塔的双手像是求饶一般高高举起。

贝尔库利强烈的预感到,下个瞬间,那具被黑色包裹的身体就会被由上至下切成两半。 啪。

清脆的碰撞之音。

其来源是——在后脑勺上方左右拍合的,皇帝的双手。

——只用空手,就将斩击挟止了吗?而且,还是在后背相对的情况之下!

这不可能。虽说用两手接下利刃的秘技在暗黑界的拳斗士中一直有所传承,然而那是只有他们那硬逾钢铁的双拳才能实现的绝技。更何况,残留在那个空间之中的威力,就算是拳斗士的族长也决计无法空手将其拦下。

这样的思考只不过持续了一瞬,然而在那之后,贝尔库利却还是一动不动。

因为,之后发生的现象,让他只能瞠然默视。

残留在空中的,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必杀斩击,就这样被吸入了皇帝的两手之中。 同时,皇帝瞪大的蓝色双眼,也染上了仿佛无底的黑暗。

不——不只是这样。在那黑暗的最深处,闪烁着无数光芒——那是,星星?

不,不对。

那是,灵魂。囚禁在那里的,都是至今为止,被这个男人以同样的方式吸收的灵魂。 「……你这个家伙,可以吞噬他人的心意吗?」

面对贝尔库利的质问,贝库塔缓缓放下将斩击吸收殆尽的双手,淡淡地开口了。 「Xinyi?……原来如此,是说心灵【Mind】和意志【Will】吗?」

那声音寒冷彻骨,简直不带任何生物的气息。而作为声音来源的红色嘴唇,则扭曲成近乎微笑的形状。

「你的心灵,就如那经年陈酿的葡萄酒一般。粘稠而浓密……口感厚重,后味辛甜。虽然不是我之所好……然而主菜前的前餐却也是多多益善。」

皇帝苍白的右手握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从剑鞘之中被缓缓抽出的细长剑刃,周身为蓝紫色的磷光所包围。

将手中长剑如同无力之人一般垂下,皇帝贝库塔又一次露出了微笑。

「那么,就让我再多喝些吧。」

敌人粗糙的大剑,终于还是掠过了亚丝娜的双腕。

如同被烧灼的铁丝嵌入肉中的痛楚瞬间向她袭来。

——这点痛苦又算得上什么!

在她如是强烈的心念之下,手腕上细小的淡红色伤痕仅一瞬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而在此时,她的右手已经以如烟雾般飘逸的动作,剑锋从面前男子的右肩指向左肋,四连发的突击技如行云流水。男人面容扭曲的咒骂数声,倒在了地上。

她已然数不清这是自己击倒的第几个人了。

同时,她也不清楚在这条通往遗迹的道路上展开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多长时间,是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在这大道的入口突如其来杀出的黑色步兵,现在尚存的数量仍是近乎无限。

哼,这种程度的持久战却也不算什么。在艾因葛朗特里,Boss战持续一两个小时简直是家常便饭。

亚丝娜在心中如是自语着,跃过了男人的尸骸,同时挥剑挡住了敌人挥下的斧头,将其击落。敌人的重心被这一击所击溃,她一边补上致命攻击,一边环视着整个战场。

亚丝娜奋战之处是道路的正中央,在她的右侧,被几名卫士簇拥着的整合骑士雷恩利正在不断交错投掷着手中的两把飞刃,不管是威力还是精确度都令人战栗,而面前的尸骸业已堆积如山。看起来这边暂时不要紧。

问题在左侧。虽然配备有很多名队长级别的卫士,然而左翼的战线却还是被缓缓向后逼

退。

「左翼,加快先锋交替的速度!治疗术也请偏重于那边!」

应答之声即刻便在身后响起,然而那些声音已是疲惫不堪。

让亚丝娜放不下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现在他们与之交战的步兵,并非单纯由AI驱动的人形怪物,而是来自于MMORPG发源国·美国的,身经百战的玩家。早已在各种PvP、GvG游戏中身经百战历练的他们,迟早也会意识到,像现在这样单纯的突击是没有作用的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做呢?亚丝娜一边不住挥舞着细剑,一边思考着。

一般情况下会想到的,是从后方进行远距离攻击。然而,敌军之中没有魔法师,同时敌人也理应不知道术式命令才对。

除却魔法之外便是弓箭了。然而在亚丝娜的印象中,并未见到装备弓弩的士兵,想来是并未准备过弓兵的账号。最后剩下的方法,便只有投掷出手中的武器一途,不过这势必会带来很大的抵触心理。因为一旦将武器投出,便意味着无法继续参加之后的战斗了。 看起来,对方是没有打击这边的良策了。那么——

就只需要之前预想的那样,将这一万名敌人全部斩落!

几乎和亚丝娜下定这一新决心的同时——

道路的入口处,突然被黑色遮蔽了。

巨大的盾牌并举成整齐的一排,其上是——如同旌旗一般林立的长枪,黑压压的直遮住了初升的朝阳。

重枪兵!

「做……做好防突击准备!!小心躲避敌人的枪尖!!只要欺近敌人怀中就能将其打倒!」 在亚丝娜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伴着「咔嚓」的金属碰撞声,巨大的长枪整齐的向前架起。一整排接近二十人的重装步兵发出雄浑的咆哮,开始向前突进。

敌人强烈的威压感让卫士们开始焦躁不安。亚丝娜一面在心中祈祷着「求求你们,冷静下来」,一面凝视着从自己正面冲来的枪兵。泛着凶恶黑光的长枪,正沿直线迫近而来。 自己要尽可能的靠近他们——以且挡且走的战法【Barry And Step】。

「锵」的一声,火花四溅,正是细剑贴着枪杆的侧面滑过。

「……呀啊啊啊!!」

伴着一声呐喊,剑尖向着身躯硕大的敌人的头部由下而上疾刺而上。伴着厚重的手感,鲜血从头盔的护目铠后飞溅而出。

悲鸣高响——发声者却并非只是美国人。

防御左翼的数名卫士,未能成功的避开长枪,被它贯穿了身体。

「混帐!!」

亚丝娜高声喝叫着,离开了现在的阵地向左侧奔去,以一记承载了全部体重的单发突刺刺穿了一个人的胸铠,而后抽出染满鲜血的长剑,挥出二连击的斩击技斩断了他后方敌人的双手。

而后,她一脚踏在刚刚从一名卫士身体里抽出的长枪枪尖上,沿着枪杆一跃而上,在一名接近两米高的彪形大汉肩头着地,用左手粗暴的拉起对方的头盔,右手一记反手斩击便招呼向了敌人暴露在外的脖颈。

敌人发出悲鸣倒地。亚丝娜跨过其后背,高声大叫。

「负伤者退到后方!!优先对他们进行治疗!!」

她一面喘息一面确认着战场的状况。在刚才的那次突击中,有六名卫士受到了长枪的直击,其中甚至有人已经气绝。

不好……这样一来,通道狭窄的地形,反而会变得对敌人有利了。

亚丝娜还来不及在这一瞬间想出什么对策,新一波震地之声就已传入了呆立的她耳中。 仅仅在第一波冲击的数秒之后,新的二十名重枪兵便发动了突进。

亚丝娜看了看还有两三秒就会接近而来的长枪阵列,而后将目光移回了自己本来应在的战线中央。在那里——

一名稚气未脱的年轻卫士,正勉强将长剑架在身前,双膝止不住的颤抖。

「啊…………!!」

亚丝娜尖叫着向那边跑去,飞一般的扑到了少年身前,向左侧看去。

锋锐的枪尖就在那里,近在咫尺。

亚丝娜伸出左手将其握住。然而——

枪尖却从手套的表面滑过。

咚。

钝重的冲击感袭向全身。亚丝娜连悲鸣都发不出,只能低下头,呆呆的看着那杆深深贯穿了自己上腹部的巨大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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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剑之运动,乃是最小限度。

亦即是说,那是达到了最大效率的剑。

在骑士长贝尔库利看来,皇帝贝库塔那和之前目睹过的一切流派都迥异的剑法,就是这样的东西。

首先,他的脚几乎没有动。前踏也好,回转也好,都如同在地面上滑行一般。而他作出攻击之时,更是几乎毫无预备动作。前一秒还无力地垂在空中的剑,下个瞬间便会沿着最短距离袭来。

即是说,几乎不可能做到预判。因此,贝尔库利面对皇帝那既不迅速也不刚猛的攻击,却是连续退避了五招。

而五招,便已足够。

凭借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即使是从贝库塔那毫无预兆的剑法之中,贝尔库利也找到了破绽,并开始了反击。

「去!」

简直就像和敌人配合好的一般,伴着最轻的呐喊声挥出的上段斩击,堪堪迎上了贝库塔的第六击。

激烈而扭曲的碰撞声。蓝色的火花也随之四溅。

向斩击中倾注入全力,硬生生的压下敌人的水平斩,并将其向敌人一点点逼去。 剑上并未传来太大的抵抗。相交的剑刃不断向后沉去,一点点的接近贝库塔的身躯。 此刻便定分晓!

贝尔库利吸气凝神,将「就这样由肩及腹径直斩下」的心意灌注至刀刃之中。时穿剑放出钢铁之辉,做出了回应。贝库塔的长剑被以破竹之势不断压下。剑尖已经触及敌人的肩膀——还差一点就能贯穿敌人的铠甲了——

瞬间,贝库塔的剑上放出了诡谲的光芒。

蓝紫色的磷光陡然增厚,将时穿剑也包裹在了其中。于此同时,时穿剑上暴涨而出的白银光辉却像萎缩了一般,陡然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不……

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伴着「砰」的一声锐响,从左肩上传来了冻结一般的疼痛。贝尔库利瞪大了双眼,猛地向后退去。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一瞬间失去的意识也总算恢复了过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与敌交锋之际,我竟会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甫作出这一自我质问,贝尔库利便意识到,那并不是这么单纯的东西。

那一瞬间,自己的意识似乎被压倒性的空白所侵蚀,甚至连自己为何身处于此,乃至自己究竟是谁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这家伙……能够通过剑,直接吸收我的心意吗?」

贝尔库利低声问道。

回答则是一个左右不对称的扭曲微笑。

骑士长啧了啧舌,看向左肩。擦伤,然而伤口却相当之深。

「哼……还是很有意思的不是吗,皇帝陛下?不过,不能以剑相交,却是件大麻烦事啊。」 贝尔库利轻声一笑。而贝库塔则眨了下眼,而后点了点头。

「……嗯。说起来,还有件事没有试过呢。」

这句话的意思,贝尔库利很快就明白了。

皇帝将右手的长剑举起,向着贝尔库利直指而出。

一道蓝黑色的令人厌恶的光芒,「唰」的一下延伸而出。

什么……难道说,还能从远距离?!

在贝尔库利脑中闪过这一思考时,光束已经触及了他的胸口。

瞬间,他的意识远去,如同熄灭的烛火一般。

长剑逐渐向骑士长靠近,径直穿过了他的左腋下——而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嚓。

伴着粘滞的声音,一挑而上的长剑将贝尔库利粗壮的手臂连根切断。

「咕……啊啊!!」

亚丝娜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将喉咙里发出的惨叫压抑成低声的呻吟。剧痛——这么说并不准确,那是身体如同被无数高温燃料贯穿一般,远远超过了自己承受极限的压倒性的感觉爆发。

——这点痛算什么!

这点小伤罢了,再疼又算什么!!

泛着黑光的长枪深深的刺穿了上腹的左侧,恐怕从背后此处的那部分都有接近一米长。 亚丝娜转过头看向身后。站在自己正后方的少年卫士,十分幸运的只是被枪尖擦过了面颊。她用尽全部精神力,对着面色苍白的仰视着自己的少年挤出一个微笑。

只要保护住了这个孩子珍贵的生命——我负上这种假想的伤,又算什么!!

「唔……啊!!」

伴着一声呐喊,她向紧握住贯穿身体的长枪的左手之中注入力量。

刺耳的「砰」的一声响起,直径接近十厘米的金属枪就这样在她的掌中碎成两截。随后她将手伸到背后,抓住突出在外的枪头,猛地抽出。

眼前金星纷乱,灼热感从指尖直传到脚尖。然而亚丝娜手下不停,近乎粗暴的将长枪抽出,扔在地上。

多得可怕的鲜血从腹部巨大的伤口和口中喷涌而出,但身体却兀自屹立。亚丝娜用右手拭去嘴角的血痕,用烈火一般的视线抬头看向眼前的敌人。

身为长枪之主的巨汉头盔后的眼睛剧烈的眨动着,透露着他的困惑。

「Oh My God!」

如是重复的两遍感叹后,是语速很快的英语。

「……什么嘛……这种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啊。我要下线了,快点把我杀了吧。」 亚丝娜点了点头,右手的细剑准确的贯穿了大汉的心脏。他庞大的身躯倾颓而倒,身上厚重的铠甲咔嚓作响,生命的气息在一瞬间便告消失。

之前伤口的剧痛都未曾让亚丝娜流泪,然而此刻她的双眼却噙满了泪水。

如今笼罩着这片战场的疼痛、苦楚,甚至憎恨,本应是毫无存在必要的。

美国玩家和人界军的卫士,本来根本没有相互残杀的理由。若是相遇时的境遇有所不同,双方本应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才对——就像自己一样。

幻想世界也好,VRMMO也好,绝对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才存在的。

「唔……救……救……」

用日语发出的悲鸣打断了亚丝娜的思绪。转眼看去,一杆巨大的长枪正欲刺向一名倒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的卫士。

「呜……啊啊啊啊啊!!」

亚丝娜将激情化作咆哮,一跃而出。右手的细剑径直前身,左手则紧贴身侧。

她的全身被白色的光芒所包裹,双脚离地的她,如同耀眼的彗星一般向前飞翔。细剑最高级突进技,《Flashing Penetrator》。

黑色的枪兵瞬间化作了无数肉片,在他身后的敌人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而后是第三个。 将第四个人的身躯牢牢钉在一座巨大神像的脚下后,亚丝娜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吐了一口气回头看去。

重枪兵的第二波突击,也造成了五人以上的死伤。同时,在通道的入口处,第三波的二十人也已经架好了凶恶的长枪。

亚丝娜从尸骸之中抽出细剑,高声疾呼。

「全军,一定要守住阵地!雷恩利,请到中间来!」

亚丝娜挤出一个短促的微笑,安抚着因为看到自己浑身浴血而满脸僵硬的年轻骑士,而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将单骑突入敌阵。从我手下漏网的敌人,就拜托你们了。」

贝尔库利身体重心突然一阵不稳,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着的,正是自己滚落到地面的左臂。

唤醒他意识的并非疼痛,而是那令人战栗不已的感觉。

「咕……!」

他再次向后方大大的跳开,拉开了距离。

从左肩的伤口处洒落而出的鲜血,在白色的石地上洒成了一道深红的圆弧。

这究竟……是什么?

只是被剑指着,自己的意识就被强制停止了吗?

贝尔库利一面用嘴咬住剑,腾出右手去治疗伤口,一面全速展开了思考。无须咏唱即可发动的治疗术,很快便在蓝光之中止住了创口的出血。然而,他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让断臂再生,何况这片岩山中的空间里更是捉襟见肘。

该怎么办?要怎么对抗敌人?

完全支配技《时穿剑·表》根本不适用。留在空气中的斩击心意会被对方单方面的吸收掉。 那么,用《里》呢?但是,想要发动那一招,需要满足两个无比苛刻的条件。其一,敌人不会打断自己无比冗长的攻击动作。而其二则是要确定好无比准确的坐标,后者的难度甚至更甚于前者。

骑士长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水,不过一眨眼便被震飞。 也就在此时,他才突然注意到了。

我现在,已是难逃一死了吧。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毫无退路了。

亦即是说——这里就是我的死地。下一刻即是我的死期。

「……呵呵。」

在正确的认识到了现在的状况之后,整合骑士贝尔库利·Synthesis·One反而露出了笑容。 他的视线从不断靠近自己的皇帝贝库塔身上缓缓移开,看向了横躺在稍上方的角落中的黄金骑士——爱丽丝·Synthesis·Fifty。

小姑娘啊。

我还是没有办法把小姑娘想要的东西给你啊。没有办法,给你父爱。

因为,我也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亲人的事情啊。

不过,至少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所谓的父亲,是会为了保护孩子而死的。

「你这个怪物……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吧!!」

贝尔库利咆哮着,一跃而出。

没有任何策略,只是愚直的将自己的一切注入剑中——最古老的骑士,就这样向着前方奔跑。

「哈……啊……」

一大口鲜血伴着喘息呕出,于脚边四散。

亚丝娜仍兀自屹立不倒,哪怕手中只剩拄在地面上的细剑作为支撑。

孤身挡下重枪兵突击的第三波和第四波之后,她全身上下所负的伤已超过十处。不管是乳白色的上衣,还是泛着淡淡虹光的裙裾,都被撕裂得千疮百孔,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接下了长枪的直击,被开出了一个大洞的身体直到现在还能动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这或许只是因为,亚丝娜的天命实在太过庞大,在其耗尽之前,便不会让她力尽。 即是说,只有自己心死之时,这具身体才会倒下。

既是如此,那我就能一直站在这里!

全身上下已经毫无知觉了。灼热之感和极寒之感交错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的视线也为之扭曲。

敌人的第五波部队出现在了亚丝娜昏暗的视野中,让她挣扎着从地上抽出细剑。 自己已经无法做出漂亮的回避动作了。

那么,就用身体接下敌人的长枪,然后将敌人打倒吧。

本是轻如鸿毛的细剑,如今在亚丝娜手中已然重似铅棒,她却仍勉强用两手将其架起,挡在身前,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Go!!」

充满气势的号令声。地面摇振,二十个铁块开始了突击。

咚、咚、咚咚咚咚……

逐渐加速的脚步声。

低频的震动声中,却似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

亚丝娜抬起目光,向上看去。

鲜红的天空中,一条线拖曳而下。

那条线是由无数破碎的代码排列而成的。

「……啊啊…」

吐出的叹息声中,甚至已经混有了那么一丝绝望的音色。

然而——

线条的颜色却不是之前见惯的黑色,而是如同破晓前的夜空一般深邃的蓝。

亚丝娜已经无法预见,这一事实究竟代表着什么,只能瞪大眼睛,等待着结果。 线条在高约十米的空中停滞,代码开始凝聚,在一瞬间的闪光后化为人形。

突然,人影「呼」的一声开始了高速旋转,变得模糊起来。如同直升机的螺旋桨,又如巨大的龙卷风一般,猛烈地呼啸着,重新开始了下降。

在人影的正下方,那二十名重装枪兵也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呆呆的仰望着天空。 苍青色的龙卷风便在他们的正中央呼啸着陆。

——而后,深红爆发而出。

那是鲜血的颜色。被卷入龙卷之中的步兵们,一瞬间便被四分五裂,鲜血挟着风势洒落在了极广的一片区域里。

最后,在呈放射性倒地的枪兵中间,龙卷旋转的速度缓缓降低,最终恢复成了人的身姿。 来人背对着自己而立,身材颀长。青色的板甲在逆光之中闪闪发亮。他的左手扶在悬于腰际的刀鞘口上,右手则紧握着一柄长得有些离谱的弯刀,沿着水平方向一斩而出。 亚丝娜识得刚才的那下攻击——那个招式。

剑技。

太刀广范围重攻击——《旋风车》。

人影缓缓站起身来,将单刀搭在右肩上,慢慢将脸转了过来。

写着满是糟糕趣味汉字的头巾下,一张满是无精打采的脸正挤出一个微笑。

「喔,久等了吧。」

「克……莱因……?」

亚丝娜的声音颤抖,到最后几不可闻。

突然间,震动声的重奏响彻天地之间。虽然和美国人出现时的音效毫无二致,但在亚丝娜听来,这无疑是最为动听的交响乐。

而后,数千道闪着彩色光辉的代码线条从天而降。

48

被砍伤了。

意识趋于模糊。

又因受伤的疼痛而恢复清醒。

贝尔库利已经不知道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多少次了。

皇帝贝库塔似是刻意想要拖延战局一般,并未造成任何一处致命伤,然而贝尔库利却清楚的知道,从为数众多的伤口中流逝的血液,亦即是说流失天命的总量,业已快到达上限了。 然而他却凭借着两百几十年间磨砺而成的岿然不动的精神力,抛却一切妄念,摒除一切恐惧,只是在脑中做着唯一的一件事。

数数。

正确的说,是以数数来测量时间。

虽然贝尔库利拥有单以直觉即能确定时刻的特殊技能,然而此刻他却为了使时间精确到最细微的一秒而选择了以最原始的方法记录时刻。即便是在被皇帝的剑扰乱思考之时,他也在无意识之中继续数着数字。

——四百八十七。

——四百八十八。

最大的困难,莫过于这一行为中不能蕴含一丝一毫明确的心意。

若是心意被吸收,自己在测量时间这件事为敌人所知的话,面前的这个怪物,或许便能领悟到自己目的之所在。

因而贝尔库利便将最纯粹的杀意灌入剑中,不断重复着愚蠢的攻击,还不时从嘴中吐露出挑衅的台词。

「……看起来……你的剑技,就是些三脚猫水平嘛……皇帝陛下。」

——四百九十五。

「只靠这种剑法,是打不倒我的啊……靠这种二流,不,最多三流的东西。」 ——四百九十八。

「看招,还没完呢!」

伴着一声呐喊,朝着正前方斩落。

——五百。

剑身触碰到了在皇帝周围扩散开来的蓝紫色光圈。

「唰」的一下,思考中断了。

意识恢复的时候,自己已是单膝跪地,血从左脸新添的伤痕处滴落而下。

——五百零八。

还差一点。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

贝尔库利艰难的站起身来,看向背后的皇帝。

那张至今为止一直不带任何感情的脸上,现在浮现出了微弱的嫌恶之色。其原因是,刚才砍伤贝尔库利面颊之时,飞溅而出的血液,有一滴溅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贝库塔用指尖擦落红色的污渍,沉吟道。

「……已经够了。」

「啪」的一声,踏进了红色的水泊之中。

「你的灵魂太过沉重,太过浓稠,让舌头都麻痹了。同时也太过单调,心中所想唯有杀戮罢了。」

皇帝用平板的声音说着不够连贯的话语,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你已经可以去死了。」

唰的一声,被提起的长剑上放射着粘液质的光芒。

贝尔库利的表情毫无变化,暗中却咬紧了牙关。

还差一点——还有三十秒。

「哼……别说大话了。我还……要好好地享受下呢。」

骑士长步履蹒跚的向着谁也没有的空间踏出了几步,抬起右手的长剑,无力的挥动着。 「去哪里了……喂,躲到哪里去了混蛋。哦,那里吗……?」

双眸中的目光空虚无神,挥剑的动作也是贫弱无力。

「锵」的一声,剑尖拖到了地面上,而后又被高高的抬起。

「哎呀……应该是在……这里的啊……?」

再次挥出连破空之音也无的一击。而后,拖动着一只已然残废的脚,贝尔库利毫无章法的胡乱移动着。

因为大量出血丧失了视力,思考也变得浑浊不堪——这悲哀的姿态,让人根本不作他想。 然而这便是骑士长一生一次的演技。

那双蒙着阴翳的灰青色瞳孔,只是紧紧捕捉着唯一的一样东西。

那即是脚印。

通过长达十分钟无为的攻击,贝尔库利已经让自己的血液洒遍了这绝对算不上宽广的岩山的峰顶。于是,由皇帝的靴底和骑士长的皮质凉鞋踏出的,几乎遍及全境的两种迥异的足迹,在红色的土地上便一览无余。

换而言之,这就是两个人详细的移动记录了。

努力扮演着谵妄状态的贝尔库利,真正的目的,即是其中最为干燥黝黑的,皇帝的足迹。 那正是皇帝最开始切下贝尔库利左臂之时所站之处。

在那之后,贝尔库利便开始了在无意识下的时间计算。

即是说——皇帝贝库塔在十分钟之前即存在于那里。在那之后,鲜血的足迹如实记录了他由那里向着哪个方向移动至了何处。

——五百八十九。

——五百,九十。

「哦呀……总算……被我……找到了……」

贝尔库利虚弱的低语着,一面左右摇晃着一面挥出了时穿剑。

这是名副其实的最后一击。

无论是剑,还是它的主人,残存无几的天命现在都已走到了尽头。

而贝尔库利则将其全部消费殆尽,发动了神器·时穿剑的武装完全支配技。

《时穿剑·里》。

和将斩击威力维持在空间之中,「斩断未来」的表之技相反,里之技拥有的,是「斩断过去」的力量。

在Under World的主处理器【Main Frame】中,记载着所有人类Unit的近期行动履历,记录长度为六百秒,即是十分钟。

时穿剑则能干涉这一记录,让系统将十分钟之前的那一秒钟Unit所在的位置情报误认为是该Unit现时所处的位置。

结果上而言,本来只能斩开虚空的剑刃,就能够传到过去存在于这个位置上的人现在的身体之上。不可回避,不可防御,正如文字所言,是足以睥睨与嘲讽一切剑招与努力的一击。 也正因此,贝尔库利一直避讳着发动《里》攻击。在和名为优吉欧的青年战斗时,他纵是在行将败北之际,也决计不欲使用这一只要出手便能轻松取胜的招式。哪怕他知道这会被元老丘德尔金认作对神圣教会的背叛行为。

不过,既然是以持有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超越规则的力量的皇帝贝库塔为对手,他便不再有任何顾虑。

在皇帝贝库塔从飞龙上落下的那个瞬间,贝尔库利便已利用了敌人沿着直线匀速飞行的特点,准确的计算出了敌人十分钟以前所处的坐标。然而,在之后相互接近的混战之中,想要锁定坐标却是难如登天。

当然,若是能够回忆起十分钟前的那个瞬间敌人身在何处,同样可以发动这一术式。然而使用这一方法,一旦剑招的发动为敌人所干扰,便决难准确的数到十分钟后。

——就像现在这个瞬间这般。

「你好像在谋划着什么啊。」

皇帝贝库塔滑行一般迫近而来,贝尔库利不得不撤去伪装,以敏捷的动作回避开笼罩着皇帝周身的蓝黑色的气圈。

——被看穿了。

贝尔库利重新架起即将记忆解放的时穿剑,胸中只是叫苦。

这便是货真价实的无计可施。

既然皇帝已经明白自己身藏秘策,便会毫不迟疑的再次发动自己的大招。事实上,长剑上蓝紫色的异光已然向着贝尔库利延伸而出。

与之相对的,骑士长则开始了全力的回避。

爬开。

爬开,爬开,而后丑陋的倒地。他在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将以这般狼狈的姿态迎来死亡。

三次。四次。

直到第五发攻击为止,贝尔库利都成功的避开了。

然而在那之后,异光的触手终是擦过了他的身体。

他的意识「啪」的中断了。

待到贝尔库利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深深没入自己腹中的贝库塔的长剑。

「唰」的一下,剑刃被抽出,骑士长最后的天命化作深红的液体喷涌而出。 映在缓缓向后倒去的他的眼中的是——

从遥远的高空撕裂大气,急速俯冲而下的一头飞龙的身影。

星咬。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让它待机了吗?飞龙怎会违背自己主人的命令? 龙颚大大的张开,蓝白色的热流沿着直线激射而出。

面对那蕴藏着足以消灭数十士兵的威力的一击,皇帝贝库塔只是简单地伸出左手,就将其接了下来。

装备在他身上透明发亮的黑色铠甲,轻而易举的便将热流向四面八方弹飞而去。四下飞散的火花在空气中眩目激荡。

皇帝手中的剑则再次放出那道光来,沿着白色热流倒溯而上直刺星咬的身体。贝尔库利的骑龙硬生生的吃下了足以将之前他乘坐的飞龙轻易支配的剑技——却没有停下动作。 与之相反,星咬将自己的生命全数转化为光与热,向着皇帝的死角俯冲而来。

贝库塔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将剑高高扬起,向着意欲将自己撕咬成碎片的巨大龙头,朴素至极的刺出。

龙嘴中喷出的热流被拥有最上限优先度的武器硬生生挡住,失去了行进的方向,转而逆流而返,将飞龙的身体炸成了无数碎片。

星咬用生命换来的,是皇帝仅有七秒的迟缓——

贝尔库利却绝对不会让其白费。

骑士长一边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与自己共度了数十年时光的爱龙生命最后的气息,一面挥出记忆被解放后的时穿剑,向那昭示着六百零七秒之前皇帝所在之处的鲜血足迹用尽全力挥砍而下,剑之所及但见蓝色的残影。

《时穿剑·里》还有一个特性。

通过直接干涉系统,这一剑的威力即是「将斩击对象的天命数值完全抹消」。因此,即便使用心意,也无法防御这一击。

是以,皇帝贝库塔那能够无效并吸收一切心意攻击的能力,在这个瞬间也未能发动。 于是,系统设定里贝库塔庞大的天命,首先变成了零。

作为其结果,皇帝高大的身躯,被从左肩到右腰完全斩断。

哪怕在身体被巨大的切断面一分为二之时,皇帝贝库塔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那双蓝色的瞳仁,只是如同玻璃珠一般空虚的看向虚无的天空。

在坠落的上半身就要接触到地面前的瞬间,在他的心脏周围,漆黑的光芒炸裂开来,引发了一场无声无热的大爆炸。

待到爆炸停歇之时,地面上已经不存有任何能够证明皇帝存在的东西了。

几秒钟之后,贝尔库利右手中耗尽了天命的时穿剑,伴着微弱的碎裂之声化为残骸。

……好温暖啊。

真想再这样多呆一会儿。

从沉眠中醒来的爱丽丝,似乎还沉浸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的那份舒适之中,浅浅的露出了微笑。

摇曳的阳光。

纵容自己的身体横躺在上的宽广的膝盖。

抚摸着自己头发的柔软的手。

爸爸。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任性的躺在他的膝盖上了呢?这份被一个人完全保护着,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一切都不要紧的安心感,她已经遗忘很久了。

啊啊……但是,自己也差不多要起来了。

然后,整合骑士爱丽丝抬起了睫毛。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轻阖双眼,微笑着俯视着自己的,刚刚开始步入老年的剑士的身姿。 棱角分明的脸和脖颈上,几道旧伤横跨而过。而在那之上,是无数还未来得及愈合的新伤口。

「……叔父大人?」

爱丽丝低声短吟,意识也总算在这一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

是了——我被皇帝的飞龙抓住了。真是的,自己到底是多么莽撞,甚至忘了警戒身后就一味的向前突击了。

不过,果然不愧是叔父大人啊。就算我落入了敌人总大将的手中,他也把我救了出来。只要有这个人在,不管什么事都能安心了。

爱丽丝微笑着坐起了上身,下个瞬间便屏住了呼吸——她总算注意到了,骑士长所受的伤,并不只是在脸上而已。

他的左臂被整个斩断。白色的襟袍已被血液染成鲜红。而在那宽大的胸膛下方……惨烈的伤口,更是深得可怖……

「叔……叔父大人……!!贝尔库利阁下!!」

爱丽丝尖叫着伸出了手,指间触碰到了骑士长贝尔库利的面颊。

而后,她终于明白,此世最古老亦是最伟大的骑士,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天命。

……唉,不要哭成这样啊,小姑娘。

只不过是终将来临的时刻,稍微提前了一些到来罢了。

整合骑士贝尔库利·Synthesis·One俯瞰着趴在自己的尸骸上嚎啕而泣的金发少女,温柔的说道。然而他的声音已然无法传到地面上。

……小姑娘,是你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子……我的女儿啊。

下方的光景逐渐从贝尔库利的视线中远去。向自己挚爱的黄金骑士投去最后的微笑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遥远的天际。

向着并不在场的另一名骑士,投去自己不知是否能够传达得到的思念。

此刻他的心中,只是充盈着曾以为会无限延续的人生总算迎来了终焉之时的感慨与满足罢了。

嘛,以这种形式迎来终结,倒也不坏啊。

「是啊,有这么多为你哭泣的人在,应该觉得幸福才对。」

耳畔突然传来了声音,猛地回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不着片缕,只有飘逸的银发披在华美的玉体之上的少女。

「……什么嘛,你果然还活着呢。」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耸了耸肩,眨了眨银色的眼眸,轻轻一笑。

「怎么想这都不可能吧?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是你记忆中的我罢了。这个『我』不过是保存在你的灵魂之中的,Administrator的回忆罢了。」

「唔,我还是弄不太明白……不过,要是我记忆之中的你,能像现在这样笑倒是好了。」 贝尔库利也报以轻笑,然后突然看向身侧。不知何时,自己的爱龙·星咬已经将狭长的脑袋贴到了自己身上。

骑士长轻抚银色透明的飞龙的脖子,「哟」的一声跨到了龙背上,然后伸出手,将Administrator华美的身体拉到了自己身前。

「你难道不恨我吗?」骑士长唯一的主人转过头,偏着脑袋问道。「不恨这个将你关进了无限时光的牢笼中的我吗?」

贝尔库利思忖片刻后,摇头作答。

「虽说这一生的时间确实是太长了些,不过嘛,我却也乐在其中了。嗯,就是这样。」 「……是吗。」

Administrator微微一笑,贝尔库利将目光移开,抖了一下星咬的缰绳。

飞龙张开透明的双翼,向着无限的苍穹,缓缓振翅飞去。

在遥远的北方天空下——

伫立在岿然于大地之上的,过去被称为《东大门》的巨大遗迹正中央的整合骑士法娜提欧·Synthesis·Two猛地睁开了双眼,望向天空。

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深爱的男子的低语。

——抱歉啊。似乎已经,没办法再会了。

——之后就拜托你了。让那个孩子,幸福的生活下去……

就在不久之前,法娜提欧听到过同样的话语,那是骑士长贝尔库利在这里与自己分别之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佩着护铠的双手,缓缓抚向小腹。

自己体内被授予新的生命,是在三个月之前的事情。在这之前一百年中都坚持不碰法娜提欧一下的贝尔库利,或许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所预感了吧。

预感到了自己的死。

法娜提欧缓缓跪倒在地,举起双手遮住了脸。呜咽之声从两手的间隙中透出。

贝尔库利一直疏远包括法娜提欧在内的所有女性的原因,自己曾在很久之前听说过。 若是整合骑士与异性交合,生下孩子的话——

和天命接受了冻结处理的贝尔库利和法娜提欧不同,那个孩子肯定会比双亲更早的老去、死亡。——然而若是让最高祭司对那个孩子进行同样的处理,却是更为残酷的一件事。 不过,在最高祭司圆寂之后,贝尔库利总算接受了法娜提欧的感情。

即是说,他已经做好了觉悟,要守护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哪怕他的生命是那般短暂。 那样的话——

「……请您安心吧,阁下。我会好好地将这个孩子养育成人的。一定会让他成为和您一样雄冠当世,令人骄傲的人的。」

伴着呜咽之声,法娜提欧一字一句的道出了自己坚定的决心。

不过,现在,只有现在,请原谅我的泪水吧。

法娜提欧扑倒在地面上,用手紧紧攥住骑士长贝尔库利曾经踏过的那片泥土,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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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虽然我和你们毫无个人恩怨……」

克莱恩向着黑色的步兵群挥出大刀,口中喊出的蹩脚英语响彻整个古代遗迹。

「但是你们之前给我的朋友带来的痛苦,可是必须要偿还的啊!三倍……不,要亿倍奉还给你们这些混蛋!」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径直冲入了敌军铁壁般的阵型之中,其鲁莽让亚丝娜愣在了原地,甚

至忘记了伤口的疼痛。紧随克莱因之后,又有一条黑褐色的代码串落在了他的身边,变化成了新的人影——出现在那里的,是手持一柄看似普通的大型工具,实际却是锋锐凶器的战斧的巧克力肤色的巨汉。

「……艾基尔先生!!」

亚丝娜惊喜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过去曾经为SAO攻略组持续提供着战力和经济两方面的强力支援的「战斗商人」,转身面向亚丝娜,魁梧的脸上浮现出和煦的微笑,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

而后,他跟在克莱因后面向前方突击而去,踏地訇然有声。

第三个人和第四个人也随即出现在了亚丝娜面前。蓝色的连衣裙上罩着一件白色围裙,腰上悬着一柄大锤的短发少女,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在轻快的短装上装备着银灰色的锁子甲,两根发带在头发两侧活泼的飞扬着的小女孩。

「莉兹!西莉卡!!」

至此,亚丝娜终于热泪盈眶。与此同时,全身的力气也突然松懈了下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真的……真的来了啊……」

亚丝娜向着和自己羁绊深厚的友人伸出了双手。

「肯定会来的啦。」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两人同时露出了微笑,而后莉兹贝特抓住了亚丝娜的右手,西莉卡抓住了左手,下个瞬间,两个人的表情便都泫然欲泣。

「……怎么这么乱来……弄得全身都是伤了。你太拼命了啊,亚丝娜。」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大家已经都来了。」

身体两侧被莉兹贝特和西莉卡紧紧相拥,亚丝娜仿佛感觉到自己全身千疮百孔的伤痛,正在这淡淡的温暖之中消融一空。

「谢谢……谢谢你们……」

泪水止不住的滚落,却正与遗迹入口附近不断倾注而下的代码串之雨相映。

最后,出现在亚丝娜面前的,是无数身披鲜亮铠甲的剑士。

他们一齐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剑也好,斧也好,枪也好,弓也好,向着周围黑色的步兵冲杀而去。

从他们熟练的个人战技和默契划一的集团合作上来看,他们毫无疑问是比美国的测试玩家们经验更为丰富的VRMMO玩家。

——原来是这样啊。

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的亚丝娜瞬间理解了面前的事态。

从美国人出现的那个瞬间起,Under World的时间加速倍率就肯定被固定在了一倍。也就是说,日本的玩家也可以通过AmuSphere潜行到这里了。

不过,他们身上披着的铠甲和手中的剑刃上放出的强烈光辉,却无疑昭示着他们所使用的,毫无疑问并非初始等级的卫士账号。

也就是说——他们是转换到了这里。将自己通过长时间的不懈努力,培育而成的VRMMO角色,不加任何保险的转换到了这个Under World之中。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重新转换回原来的VRMMO之中。甚至考虑到Under World的独有法则,在他们迎来「死亡」的瞬间,甚至可能让自己的角色信息被直接删除。 「对不起……朋友们……对不起……」

亚丝娜带着哭腔,向着面前的两名挚友,以及冲在前线上的无数剑士们深深致歉。 「你在说什么呢,亚丝娜。」

莉兹贝特的回应中,却充满了无可动摇的信心。

「我们之所以一路培育着自己的角色,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啊。我们的虚拟角色,一定

是为了在现在,在这个地方,守护住重要的东西才存在的啊。」

亚丝娜缓缓的,深深的,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她紧紧握住两人的手,站起身来。全身的伤口已经尽皆消弭无踪。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怯懦的声音。

「那个……亚丝娜大人?那些骑士们……到底是……」

站在自己面前的整合骑士雷恩利,两眼已经吃惊得瞪圆了。在他身后,刚刚得到解救脱离险境的卫士们脸上的表情也大抵相同。

亚丝娜的目光在雷恩利与莉兹贝特她们之间逡巡数回后,微笑着给出了回答。 「他们都是我非常重要的伙伴。是从Real World过来帮助我们的。」

雷恩利眨了眨眼睛,将满是担忧的目光投向了莉兹贝特和西莉卡。

——而后,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了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差点以为,外面的世界的人们,除了亚丝娜大人以外,全都是那种可怕的军队了呢……」

「喂喂,不可能有那种事情的吧!!」

莉兹贝特带着有些不满却又饱含亲切的笑容,拍了拍雷恩利的肩膀。

「我叫莉兹贝特。请多指教哦,骑士君。」

「啊……是。我是雷恩利。」

亚丝娜微笑着看着这样的光景,心中突然浮现出强烈的预感。

自己的一生之中,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光景吧。

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们,因这样的机缘相遇,对话,缔结友情的这个瞬间。 而这只是一个开端。故事还将延续下去,而且绝对不应该以悲剧作为终幕。

「利兹,转换过来的人数是?」

亚丝娜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口气向莉兹贝特询问道。

「啊,唔。两千再稍多一点点,吧。我明明很努力了……但是还是没能让听到我的演讲的人全部转换过来……」

亚丝娜轻抚着紧咬嘴唇的挚友的后背。

「已经足够多了。不过……就算是为了保证转换回去的可能性,我们也要尽量避免消耗战才行。不要将战线拉得太长,也要时刻保证治疗。利兹和西莉卡你们就带着两百左右的人退到后方,组建起支援队吧。」

亚丝娜瞬间将思绪切换回战斗之中,向着雷恩利和卫士们下达了指示。

「虽然可能拂了你们的意愿,但是从现在开始,请你们暂时担任起施放治疗术的任务吧,因为从Real World而来的剑士们并不熟悉神圣术。当然,若是你们能将命令教给他们,便是再好不过了。」

「了……了解!卫士队,如你们所闻,快去支援援军的各位剑士!」

两日间连续作战的卫士们虽然早已疲惫不堪,却还是迅速给出了强有力的回应。 「……那么,亚丝娜你要做什么呢?」

面对西莉卡的疑问,亚丝娜轻巧的眨了眨一只眼睛。

「我当然要冲在最前面了。」

已经不可能再失败了。

冲在最前线的,都是自己在ALO中熟稔的面孔——Sylph的领主朔夜,Cait Sith的领主艾丽莎,以及Salamander的将军尤金。认出他们的亚丝娜,意志愈发坚定,和他们互相点了点头,确认了彼此的决心。

而且,转换过来的并不只有ALO的玩家。

那些用十字弓进行着精确至极的连射,为剑士们提供强力的援护的,应该便是Gun Gale Online中的枪手们吧。

同时,那个如同暴风一般将面前的敌人尽数扫尽的小团队,也正是由曾经席卷了诸多VRMMO的最强集团,《瞌睡骑士团》的成员组成。

其中,希安最先看到了亚丝娜,向她报以微笑。然而这个笑颜却让亚丝娜再一次泪水盈眶。

他们全都是有着让身为自己分身的虚拟角色于此消失的觉悟,前来帮助自己的。那么,唯一一个被超级账户所保护着的自己,即便冒着最大的风险,也一定要将他们的牺牲最小化才行。

亚丝娜在战场上奔驰着。之前宽广的战线已经被缩小,以遗迹梯道入口处的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不过,就算转换过来的玩家的数值有多么强力,总数也只有两千。与之相应的,美国玩家残存的数量还在一万以上。如果引入消耗战的话,就无法避免死者,亦即是消失的虚拟角色的数量的增加。

然而侥幸的是,之前因为Under World的人界军以极少的人数进行的拼命防守而产生了迷惑的美国人,见到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倒反而释然的认为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封测了。是以之前的战略也被弃之不用,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耀武扬威的咆哮着,莽撞的冲向日本玩家的防线,然后一个个被击倒,却兀自前赴后继。

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

在Under World中存在着的,真实的「疼痛」了。

和那些被刀剑砍中,感受到疼痛的瞬间就已经死亡·注销的美国人不同,不断重复着负伤·后退·回复过程的日本玩家们,几乎每时每刻都沐浴在痛苦之中。

而这份痛楚会缓缓的将人从心底击溃——正如亚丝娜之前亲身体会到的那样。 拜托了,朋友们……加油,还有一万个,不,只要再打倒九千个人就结束了。

这么一来,袭击海龟的那些人能够在Under World中动用的战斗力也便耗尽了。之后就只需要追上应该已经被骑士长贝尔库利和诗浓绊住了脚步的皇帝贝库塔,夺回爱丽丝就行了。 亚丝娜在最前线挥舞着细剑,竭力高呼着。

「没问题的……我们能赢!是我们大家的话,绝对能赢下来的!!」

广野隆史已经不知多少次的想追问,自己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了。

凌晨五点被朋友的邮件吵醒,登陆进ALO,然后接受了这个荒诞至极的转换邀请的他,绝对不是因为和那个做演讲的女孩子产生了共鸣,更没有为止感动得落泪。

倒不如说,他是莫名其妙的接受了这一邀请的。

其间原因,有一部分是对于这一未知VRMMO的好奇心。有一部分是甫进入高中的能力测验成绩就无比糟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父母没收AmuSphere的自暴自弃。——同时,还有一部分,源于自己些微的预感。在那里有着什么,自己会在那里找到些什么。

将两年间不断练级培养而成的角色进行转换,登录到了从未听说过的服务器之中。出现在隆史面前的,却是一名身穿黑色铠甲的大汉,正用纯正的发音咒骂着「Son of a bitch」挥下手中巨大的战斧。

他一边悲鸣着一边飞快向后退去,然而斧钺的前端还是砍入了左脚的铠甲之中。 这般剧痛,自他小学时从自行车上摔下折断了踝骨以来,一直未曾尝过。

我没听说过会有这种事啊——!!隆史一边在心中惨叫着,一边没命地从战斧的追击之下四下逃窜。至于他是怎样乘隙拔出装备在身上的单手剑,总算是将大汉一剑击毙,于对决之中获胜,却在一看到从脚上伤口中流出的无比真实的血液,便一阵作呕的经过,却是在他恍惚中被人带回到战线后方的回复部队中之后,才缓缓忆起。

我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在这样的疑问之中,他情不自禁的大吼:「已经受够了,我要注销!」旋即发现自己面冲着的,是负责自己治疗的一名穿着淡蓝色的僧侣袍,即是说职阶为僧侣的和自己年龄相若

的少女。

不知怎么——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啊,好重的伤!我马上开始帮您治疗,骑士大人!」

少女以纤细的声音如是说着,而后将双手拢在隆史的脚上,开始咏唱咒文——不过听来倒像是单纯的系统命令一般。

看到她的面容,隆史一瞬间以为她只是个NPC。然而,从她掺着茶色的灰色瞳仁中透出的认真的神色,那虽然洋溢着异国风情却又不像任何外国人的面容,以及治愈伤口的白色光芒传来的暖意,都分明的告诉这隆史,这名少女是真正的人类。

但是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对方明明说着日语,却既非日本玩家,亦非NPC。那么,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呢?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说来也是奇怪,比起左脚受伤,伤痛传来之时,隆史竟是在被温暖的光芒治愈伤口的那个瞬间,才更为鲜明的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绝不仅是一个虚拟实景游戏,而是卷入了某个了不得的事情(甚或说成是命运)之中。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骑士大人。」

在身着僧侣服的少女带着有些骄傲的神情将双手撤开之时,之前惨不忍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淡茶色伤痕。

「谢……谢谢。」

隆史下意识的说出了致谢的话语,而后才意识到,这样的台词似乎稍有些不适合从身为「骑士大人」的自己口中说出。然而自己低垂的面颊已是炽热如火,舌头也笨拙地动弹不得。然后,等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经做出了之前从未想过的大胆举动——伸出了双手,紧紧抱住了少女华美的身体。

如果这个世界是通常的VRMMO世界的话,隆史的行为会被判定为「和NPC发生不适当的接触」,将会在警告窗口之后强行被弹回登陆界面中。

然而身为实习僧侣的少女,却只是在隆史的手臂之中剧烈的颤抖着,因为惊讶而轻轻喘息。几秒钟后,隆史感觉到少女的双手缓缓绕到了自己背后,施加上了轻微但确凿存在的压力,让两人的距离更为靠近。

「没关系的,异国的骑士大人。」

在他的肩头,传来了声音轻微但平稳的话语。

「就算只是身为临时神圣术士的我,也能够像这样完成自己应尽的职责——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骑士大人您则比我强大不知道多少倍,请您骄傲的,勇敢的去战斗吧。若是在战场上因为畏惧之情而迷惘的话,希望您能想起——您是为了守护诸多的人民,守护这个世界,才拿起手中之剑的。」

少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隆史抱得更紧。

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假想世界里,隆史之前都从未有过拥抱女孩子的经验。然而此刻的他却无比确信,即使自己在现实世界有了女朋友,也不会有比这一瞬间的拥抱更让他终生难忘的经历了。

转瞬之后,两人的身体便相互分开,然而隆史却已坚定了决心。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幸运的是,这次他总算能流畅的说出话了。实习僧侣白皙的脸庞上飞起绯红,点了点头。 「好的……。我叫芙蕾妮卡。芙蕾妮卡·谢斯基。」

「芙蕾妮卡。」

名字的发音十分奇特,然而面前的少女却十分娴熟的将其念出。相应的,隆史也清晰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并非「瓦尔迪雷德」这一角色名,而是自己之前无比厌恶的,自己的本名。

「我的……我的名字是隆史。广野隆史。……那个……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芙蕾妮卡微微扬起眉毛,下方淡茶色的眼眸像是在微笑一般闪烁着,点了点头。

「当然,骑士隆史大人。等到战争终了,世界回归和平之后,无论何时,我都愿会为您的武运向神明祈福。」

芙蕾妮卡用双手轻柔的包裹住隆史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而后羞涩的低垂螓首,起身站起。 隆史目送着芙蕾妮卡拖着淡蓝色僧侣服的长摆缓缓走出帐篷的背影,心中腾起一股强烈的意识。在下一次见到她时,自己一定要昂首挺胸——像真正的骑士一样站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为此,自己也要如她所说的那般,勇敢的冲向战场。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只是游戏,甚至已经不只是AmuSphere模拟出的假想世界。对隆史而言,这里业已是和自己生长成人的现实世界完全等价的,另一个现实。

说不定,在注销之后,自己就会自我吐槽「我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吧。然而在这个瞬间,隆史却是真的这么相信着,同时下定了决心。

就算自己的HP,不,就算自己耗尽生命,从这个世界被放逐而出,自己也要看向前方,挥剑战斗到最后一刻。就算负上再重的伤,再多的痛。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自己就没脸再见到芙蕾妮卡了。

隆史站起身来,喊出一声「好的」,接着就重整戎装,朝最前线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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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应该……来得及吧……」

比嘉健操着因过度疲累而不断晃动着的双手嘟囔着。

因为从日本VRMMO网络紧急传送来的大约2000个帐号资料,短时间内无法转换成适合Under World使用的账号,他双手的指尖不断敲打着键盘。

「一定来得及的。」

神代博士一边安慰,一边递给他一瓶能量饮品。

他用疲劳过度而失去握力的右手拧起杯身,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因贩卖机的电源经常脱落的缘故,水并没有开透,但还是能饮用的。

随着一声叹气,比嘉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为什么这么笨……」

在两名高中女生突然出现在《拉斯》六本木支部开始,到被告知占据主轴下层的袭击者们可利用现实世界的美国VRMMO玩家在Under World内作为战斗力的时间为止,大概有五秒左右思考处于停止的状态。

而且察觉到事件的人如果真是潜在于在结城明日奈携带终端里的既存型AI的话,那就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双眼和脑袋去辨别了。

要达到目的,首先要让认识菊冈二佐的女高中生们使用残留的超级帐号潜行入Under World,然后进行庞大的数据转换工作,设法让『援军』降落到结城明日奈目前的坐标位置。 如果被超过五万名美国玩家把被称为创世神丝提西亚的明日奈和人界军铲除的话,就很难确保爱丽丝的安全。而实际上,明白这一状况的菊冈和中西一尉,正考虑着如何靠人手攀上《海龟》的外墙,对卫星天线进行物理破坏。

只是,要让外墙暴露出来,无论如何也要先暂时解除耐压隔墙。假如这时被袭击者们察觉到的话,最坏的结果就是副控制区失守。

因此,菊冈和比嘉都把一切都寄望在一个点上:像女神一样降临Under World的三名女高中生,和知道会有失去帐号的风险但仍希望作为援军参战的一帮年轻的日本玩家。

这个时候,《Project Alicization》的机密有一半以上已经在网上泄露了。

但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重点所在。

袭击者——还有可能在其背后的美国军工复合体会夺走爱丽丝,再次在即将迎来的无人兵器的时代,建立彻底的支配权。

「没错……」

比嘉整个身子沉没在座位里、用谁都听不清楚的音量自言自语。

「《爱丽丝》已不再单纯是一个UAV控制器了。事实上她已经是在异世界中出生的新人类……你早就已经知道了,是吧,桐之谷君。」

他的视线从呈现Under World南部地势的主窗口,转到位于一角的桐之谷和人的Fluct Light显示屏上。

轻轻摇动着的放射线,依旧在中心拥抱着虚无的寒流,展示着失去了的主体,和受了伤的自我形象。

这样的窗口已经没有再开着的必要了。比嘉挪动鼠标,想把窗口关闭。

当鼠标停留在×标记前的瞬间,手指突然停止了动作。

「嗯……?」

他提了一下圆形的眼镜,目光注视着什么。出现的,是在窗口下方呈现的一条横线,呈现着Fluct Light活性变动的记录。

仅在四五十分钟前。一直以来毫无波动的射线,出现了小顶峰。他赶紧查看过去的记录。结果,回溯8小时前后读取的记录中,又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顶峰。

「那……那个,凛子博士。可以过来看看这个吗?」

「可以不要这样称呼我吗?」

神代博士带着嫌弃的语气把目光转向主屏幕。

「这是,桐之谷君的Fluct Light监视屏吧?这个变动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全部失去了的自我意识在一瞬间出现了活性……这应该不可能有的!」 「你说话都乱套了。——是不是是在外部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了?」

「说起来,处理这个刺激的电路正处于转动的状态。处理本能和反射的区域的活性是很清楚的呈现出来了……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

比嘉把目光定在时间计量器上,想要确认当时的那个时间在Under World内部有什么他不知晓的盲点。

就在此时——

「等一下。」

神代博士发出很紧张的声音。

「就这个时间段。这个……这个时间不就是明日奈小姐和在六本木出现的两个人潜入STL的时候吗?」

「啊,真的吗。……哇,真的啊。」

比嘉深呼吸了一下。的确、刻在折线图表中两个锐利的顶峰下面的时间,确实是女高中生们降临Under World的时间,绝对不会错的。

「呃、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仅仅只是熟悉的人出现时所产生的强烈反应吗?不……桐之谷君的伤势,不是这么感性【Lyrical】的理由就可以回复过来才对……有什么原因……应该有什么物理【Physical】或机械【Mechanical】层面上的缘故……」

比嘉站了起来,绕着圈子走来走去。由于这个心情很容易让人察觉,马上吸引了在墙壁一旁的技术人员们奇怪的眼光。

但比嘉也没留意到,继续思考着,转着圈子。

「自己……主体……自身和自身规定的形象……这个矢量数据的备份,究竟藏在哪里……?不、不可能……桐人的Fluct Light一次都没有复制过……虽然有做过假复制、但这样单纯的数据不可能产生应有的机能……如果没有连接回路的活动数据的话……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喂。喂,比嘉君。」

被叫了好几次名字的比嘉,终于提起了头来。

「怎么了?」

「你之前说的『失去了主体』具体究竟是怎样的?」

「啊啊……这说的就是……」

他回答打断了自己思考,并一脸不满意的表情的凛子博士。

「在内心深处的自己。对于主体来说是客体。用于处理自身面对这种局面时的回路。」 「嗯、这个之前已经听过了。但我想说的是……在我看来,主体和客体,是这么简单就能分割来开的吗?」

「啊?」

听到预料之外的问题,比嘉变得严肃了起来。

随后迎来了一阵子安静,在只环绕着冷却装置发出的低音的房间内、迎来了神代博士柔和的声线。

「我们都是读理科的,习惯将主观预测和客观数据严格区分开开来……但是,从心的意义上而言,真的可以做到单靠自己自身来规定自己的形象吗?内心的自己就是,和他人所观察到的自己有着相同的部分……不是吗?」

「别人……心里的……自己……吗?」

在交谈之中,比嘉开始察觉到这个概念,是自己原本因为避忌而忽略的其中一种。 人们是怎么看的。人们是怎么比较的。

——神代凛子是怎么看的。

——和茅场晶彦对比是怎样的。

是啊……

我,连自己的样子也并不清楚。如果要我画出自己的样子,也只能用相似的相貌来替代而已吧。话说对于自己的相貌——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回避根本无法和茅场前辈比较这个事实。我内心的主体,也就到这种程度而已。

恐怕如果把周围的人内心的『比嘉健』的形象合成起来的话,呈现出来的形象说不定会更加完美。

比嘉明白到这个事实,浮现出自嘲的微笑。

这时候,嘴巴也僵硬了起来。

因为在这个时候,终于领悟到了凛子博士想说的意思。

「……自我形象的……备份。」

讨厌自己的无情的感觉,在嘟囔着变得僵硬的脸上消失了。

「是……是的,是啊,修补桐之谷君失去的主体的数据!就在他身边的人的Fluct Light中……!!」

他一边大喊,一边加速在地上徘徊。

「但是,要提取数据的话需要STL……而且,单纯提取一个人的话很难得到完整的数据……至少要二人、不……要三人……」

他吸了一口大气,停止了下来。

最了解桐之谷和人并保存着这个形象的灵魂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结城明日奈。而且她现在正在和人旁边连接着STL。

而且在六本木分部的STL中,应该还有两名与和人关系密切的女子在。

比嘉把视线转向菊冈二佐,用沙哑的声音说:

「菊先生。在六本木潜入中的人,是和桐之谷有关系……的人吗?」

「……啊啊,当然是。」

菊冈点着头、镜片在黑边的眼镜中发出闪亮的光芒。

「诗浓是曾经被桐人救过一命的同伴,莉珐是桐人的妹妹。」

一瞬间陷入了沉默的气氛,比嘉的圆形眼镜发出光芒。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太棒了……这样就有可能还原了,桐人君的自我形象!在女生们的Fluct Light中,抽出已经稳固构造起来的桐之谷君的形象并融合起来,使用STL把损失的区域连接起来的话……应该可以把那个连接在桐之谷君的Fluct Light上的『活性数据』构筑起来了……」

比嘉体内涌现一股股热气,忍不住拍打着双手。

就在一秒过后。

突然一股寒气把这股热情浇熄了。

「啊……啊啊……这不是真的吧……啊啊啊……」

「怎、怎么了,怎么了比嘉!」

看着焦急地说话的神代博士,比嘉不安地嘟囔着。

「要实行……这个操作……只能在主控制室进行啊……」

副控制室内,再度被沉重的沉默氛围包围。

指挥官菊冈漏出深呼吸的气息。

「是啊……的确只能这样……别这么沮丧,比嘉君。能看到可以治疗桐人君的方向就已经是万幸了。实际的行动、等目前状況结束,赶走《海龟》的人后再……」

「那样的话……就迟了……」

比嘉垂着头打断了菊冈的话。

「从『长门』按命令突击开始,主轴发生大规模战斗的话、十有八九会把电源切断。这样一来主控制室可能会被破坏。当然,假如桐之谷君的STL停机了,他也会从Under World里注销。但这样的话……恐怕桐之谷君就无法再次潜入STL了。以现在的状态来说,他连初期阶段都过不去……要进行治疗,就不得不在他和三名女生还与Under World连接的时候进行。」

比嘉淡淡地说着,他自己感受到了自身内部充满着的决心和斗志。

这个时候,要怎样做。

暂时就这样回答自己吧。自己也做不了什么。茅场前辈的话或许能想到什么。 但是、这并不是真实的自我意识。说到底,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所认识的比嘉健,这位设计出STL和Under World的大天才,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我要先走一步,菊先生。」

「要去……哪里?」

看着皱起眉头的指挥官,比嘉笑了一笑。

「我并不是要做什么傻事。从主控制室连接着桐人的STL的主线路管道里,应该还有一个检查用的连接器吧。在那里连接终端的话,就可以同时操作四台STL了。可惜的是,Light-Cube 集群连在别的线路上……」

菊冈本来哑口无言的表情,一瞬间尖锐了起来。

「但是,连接器在墙壁的另一边。只要有那么一瞬间解除锁定的话,敌人也许就会察觉到这个意图。另外,线缆管道也可以从下面进入。在那么狭窄的管道中,被敌人发现的话就会受到攻击。」

「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进行迂回作战吧。」

「使用诱饵?」

「解除隔墙锁定的话,可以从舰船舱口突入舰内通道。当然,不能派宝贵的人类去……可以试试派遣那个。」

菊冈的眼里再次闪出亮光。

「啊哈……那个吗…『机器人三卫门』。可是,谁能运送到隔壁仓库呢。」

在一名成员跑出通道的同时,神代博士垂下了头。

「那……那是什么!?」

「凛子前辈知道人工Fluct Light这个东西吗?」

「这个……是储存媒介?是Light-Cube吗?」

「对,单纯来说是类似这样的立方体。」

比嘉用双手做出约5厘米长的方形以示形状。

「也就是说,单体来说是不可能做出任何动作的。假设《爱丽丝》成功完成,被弹出

【Ejection】到现实世界的话,我们担心会不会没有身体这样的精神压力而崩溃。因此,嗯,我们才尝试去做类人型的机械身躯。幸好预算还是很足够的。」

正好这个时候,房门打开了,一台很大的台车在运送什么进来。在台上摆放着的,确实是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穿着很老土的机器人英雄外装,和人体同等大小的机械身躯。 「啊……真漂亮……不愧是利用国民的税金做出来的东西……」

「喂喂,别当小丑来看啊!内部的制御程序,是以時速2.5公里,用双脚行走的!人工Fluct Light呢,当然是配备了和我们人类同样级别的平衡机能的。这样一来,理论上是可以非常接近人类的动作和反应的!」

「啊……哦……好吧。」

神代博士拍下额头,摇了几下,转换了表情。

「现在就是,解除隔墙锁定之后,侵入舰船通道的……就是『机器人三卫门』这个自动程序吧。嘛……的确也看不出来这个东西能有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

「与此同时、我就侵入线缆管道。在那帮人猛打悲哀的三卫门之际,我就在连接器那操作STL。」

「喂。等一下。三卫门……难道说还有一卫门和二卫门吗……」

比嘉和菊冈无视了神代博士的疑问,露出严肃的表情继续研究作战计划。

「但是,比嘉。解锁锁定并不能完全欺骗到对方啊,你也还是有被发现并随时被消灭的危险啊。还是,派几个护卫一起去比较……」

「不、目前来说自卫队员是很贵重的战斗力。再说,在那么狭窄的管道中能移动的,就只有像我这么矮小的人的才做得到呢。反正,我速去速回就是了。」

比嘉用轻浮的语调说着——只是,也不能阻止心跳的不断增快。

假如被敌人发现,对方会用手枪射击,这样一想就会紧张得胃收缩。正如袭击《海龟》的时候,比嘉也是不敢直视敌人的指挥官的状况一样。

但是。

我,不,应该说是全体《拉斯》成员,都寄希望于能一借桐之谷君的巨大力量。比嘉健的内心在反复争斗着。

假如记忆被封锁,现实世界的三日,相当于内部经过了十年以上的时间,人工Fluct Light此时就是一个相当有威力的存在。突破界限的Fluct Light《爱丽丝》的出现,就是凸显他们存在的价值。

但此后,却解除了本以治疗为目的的维系STL的限制器,结果就对Fluct Light造成了严重的损害。而且这个原由,却是因为他想要保护爱丽丝而与统治Under World的组织进行苦战,期间失去了许多同伴所导致的。

因此,只要有可以治疗他的可能性存在,无论要冒多少风险也要去挑战。如果不这样做,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比嘉健紧握双拳,对菊冈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

第四个声音,轻轻的在副控室里响起。

「那个……我也想和比嘉主设计师一起去……」

全员视线顿时集中在同一个地方:一直在墙壁一边蹲着的一名拉斯技术人员。有着与比嘉差不多短小的身材,四肢的幼小程度说不定还在他之上。

「我也是那样的人……虽然,那里做不到刀枪不入……不过,那个线缆管道的建造者,是我……」

比嘉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位此前毫无存在感的男性人员。年龄不小,大概三十有多的样子。留着在背后扎起的长发,披着像在海里浸了好几个月一样雪白的肤色。他勇敢地举着手,虽然小眼睛还是提心吊胆地浮游着,但确实是一位有志向参与《拉斯》这个伪装成大型制造企业的研究工作的人物。

说实话,他很感激能有同行者。比嘉马上对这名人员立正,深深的鞠了一躬。

「……说真的,我其实还不知道连接器的准确位置。对不起,请和我一起去吧……柳井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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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加百列·米勒并没有遭到失去意识的副作用,顺利地返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正确来说、不是返回,而是意外地被放逐了。横卧在STL的床上的加百列,在口中感受到了惊慌的味道。

他自己没有预料到,在假想世界里面的一场一对一决斗中,他却败下阵来,而且对手不是人类,只是人造的意识而已。

那样老练的男人究竟为什么会击败自己,加百列在宝贵的几秒内费尽心思思考着。 顽强的意志?魂的牵绊?还是连系人与人之间爱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

加百列不自觉的翘起嘴角冷笑起来。在这个世上,如果说有肉眼所看不见的力量存在的话,那只有一个——一直以来引导自己迈向乐土的命运的力量。

也就是说,败下阵来是必然的。因为需要那个力量的支持。命运,不是像暗黑神贝库塔那样制造纷争的东西,而是加百列自己的肉体所追求的目标。作为正义的化身,再次降临世上的目标。

嗯,要达到目标为止。

沉思完毕,加百列安静地从床上下来。

眼前还有另一台STL,上面是意外地还在潜入的瓦沙克·卡扎尔斯。对于已经『死亡』,应该是完全退出了的这个男人,他此刻在想那个男人是否得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东西。 嘛,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加百列耸了耸肩,然后穿过邻接主控室的门。突然,金色的和尚头离开了控制台,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您辛苦了,队长。不,你尽力了。」

「状況如何?」

面对冷静的问话,克里特马上变了表情并回复报告。

「呃、按照你的指示,依顺序投入了美国那边凑起来的五万玩家。虽然已经失去了一半军力,但应该可以达到『歼灭人界军』的目的。至于不确定的要素,是K组织方面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段……战场上,已经确认日本方面有大规模登录的现象,为数约两千左右,并没构成什么威胁……」

「唔嗯?」

加百列提起了一边眉毛,看着主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是Under World南部的地形图。从《东大门》开始直线往南部走向,到×

标记为止的红线,应该是暗黑神贝库塔/加百列的移动记录。在距离位于世界南部的系统控制台中还没到一半的位置,那里正是爱丽丝目前所在的方位。

另外,紧追着红线的,有一条很粗的蓝线也在往南移动。那是人界军的动向。现在军队聚集在一处而停止了行进。

半包围着蓝色的人界军并正进行压制的黑色部分,是美国VRMMO玩家。在蓝与黑之间像防御墙一样的白光,就是日本方面接入的两千名玩家。

「这些日本人在用的,是人界那边的默认帐号吗?」

「应该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

他一边大口喝着塑料瓶矿泉水一边思考着。日本的VRMMO中毒者,有可能把自己的半身,或者甚至把他看得比现实的自己更重要的角色,转换到Under World当中吗? 不,不可能的。加百列再次冷笑起来。

就在一个月前,VRMMO《Gun Gale Online》大会中被加百列轻松全灭的年轻玩家们,即使只是因为兴趣而登入,也不可能没有失去角色的风险。

短暂回忆起最后的战斗场景,水蓝色头发的少女狙击手,被远距离扣动扳机杀死的那一瞬间露出的强势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种意识,却令加百列耸起肩膀打断了思考。

「好吧,我决定再度潜入,至于帐号,用这个转换吧。」

他拿起正好滚到控制台上的笔,在纸片上写上ID和密码后递给克里特,克里特随后马上动作起来。

「哦呀、队长也要这样做吗?」

「也……是什么意思?」

「因为,瓦沙克那家伙死了一次后也回去了,好像他很喜欢自虐,愿意自己转换帐号再次潜入。」

「哦呵?」

加百列目光扫过原本放在克里特手上的包装纸。并排着记下的ID的开头处,第三个字母飞入了他的视线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噗,难得发自内心的笑声在喉咙里短暂的暴露出来。他拍着惊讶的克里特的肩膀说道: 「不要在意了。这么看来,那家伙也有这种像是枷锁一样的事情啊。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加百列转过身向STL室走去,他的脸上带着扭曲的微笑。

与此同时,瓦沙克·卡扎尔斯正在兜帽下默默地笑着,眺望着整个战场。

站在遗迹参道的北段耸立的巨大神像的头上,美国玩家与日本玩家之间充满鲜血的杀戮战场可尽收眼底。

不,如要准确表达的话,那只是单方面的杀戮而已。

在参道入口的中心位置,一大片半圆形中描绘着布好阵型的两千名多彩剑士,以压倒性的姿态杀进黑色的步兵群中斩下敌人。装备的差距虽然巨大,但以假想世界里惯用的战斗方式,后方支援体制的强硬和成熟度才是最关键的部分。受伤的人被立刻运往参道内部筑建的天幕中,利用回复咒文治愈伤势然后再次奔赴前线。

在存在痛楚的Under World来说,应该说是有着能维持战场士气的东西存在。这样一来,对于两千玩家来说,为了参战愿意把自己的主角色转换,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奇迹了。 即使是加百列·米勒,也正处于不尽人意而退却的现状。

但对于瓦沙克·卡扎尔斯来说,却是正中下怀。

如美国方面能接入的话,那人界军也应该有日本方面接入的援军。而且,利用转换来达到目的的手段,也在瓦沙克的预料之中。

他现在正因在狮子奋迅般活跃的日本玩家当中,找到了除了《闪光》亚丝娜以外的几个

熟悉的面孔,心底暗暗兴奋着。说是兴奋得几乎想要跳起来也不为过。

当初原本认为不会再出现的那个死亡游戏,目前正以另外一个形态上演着。

不,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少死亡,也无法夺取真实的生命。

但是在Under World中,在那个浮游城里面,无即是有,有即是无。

也就是说——

有着『痛苦』。

却没有『伦理保护代码』。

那一定会有很大的乐趣。因为这比单纯夺取性命来说更加兴奋。

「呵呵,呵呵呵呵。」

瓦沙克按耐不住,从兜帽下面漏出了笑声。

——没能赶上。

诗浓无言地俯视着老骑士遍体鳞伤的残骸和抱着他的黄金色的少女骑士。

旁边的两头巨大飞龙,如同共享着叹息一般垂下了头。

为了追上左右着两个世界未来的黄金骑士爱丽丝、绑架了她的暗黑神贝库塔、以及追踪者二人的整合骑士长贝尔库利,诗浓拼命地飞行。虽然将ALO内刻苦训练的随意飞行技术加以充分发挥,以系统允许的最大速度向南飞去,但终于追上来的时候,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不——应当赞赏的,是贝尔库利的力量。

因为他追上了原本追不上的飞龙,击毙了原本无法击毙的超级帐号。

然而,其间却存在一个巨大的不公平。

骑士长死了。他的灵魂永远消失了。

可暗黑神贝库塔却并不被这一规则束缚……

诗浓想向虚脱一般坐倒的爱丽丝传达危机还未消失的话,但却找不到词语加以说明。 宝贵的数分钟在沉默中被浪费,而先发出声音的,是骑士爱丽丝。

她以湿润着闪着光辉的钴蓝色眼睛,笔直看向看到抬起头来的她的惊人美貌而屏住呼吸的诗浓。

「你也是……从Real World来的人吧。」

「嗯……」

诗浓点点头,拼命动起嘴唇。

「我叫诗浓,是亚丝娜和桐人的朋友。原本打算过来从暗黑神贝库塔手中将你和贝尔库利先生救出来……对不起,没能赶上。」

爱丽丝对跪下身体,垂着头的诗浓摇了摇头。

「不……这是我的愚蠢。是如同婴儿一般被夺走的我的过失……和叔父大人……伟大的整合骑士长的生命,根本无法相比。」

听到她声音中夹杂的惊人的悔恨和自责,诗浓无言以对。爱丽丝的视线彷徨着,继续问道:

「战况如何了?」

「我想,亚丝娜和人界军,正在努力防御来自美国……不,黑色军团的攻击。」 「那么,我要回去。」

看到爱丽丝一下子站起来走向飞龙身旁,诗浓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不能去。爱丽丝小姐,请你就这样向南……《世界终结之祭坛》继续前进。」 「为什么?皇帝贝库塔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个……并非如此。」

然后诗浓向爱丽丝说明,Real World人即使在Under World内死亡,也不会丧失性命。栖息在皇帝贝库塔身体内的『敌人』,现在这个瞬间便会获得新的身体袭来。

而爱丽丝的反应——是如同将压抑至今的一切感情爆发出来一般的,惊人的愤怒。

「叔父大人……舍身打倒的敌人,居然没有死!?只不过是一时消失踪影,会毫发无损地醒来……是这个意思吗!?」

带着黄金之铠的喀嚓响声,爱丽丝抓住了诗浓。

「怎么会……怎么会,容许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那么……叔父大人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死!!只有一方的性命悬在上面的对决……简直,简直不就是把戏一般吗……」 诗浓只能注视着她蓝色的双眼中再次溢出泪水的样子。

她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没有说什么的资格。

至今为止,她在假想世界内的无数次战斗中,也曾无数次重复经历了死亡。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她也和暗黑神一样,就算死掉,现实中也不会死去。

然而诗浓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笔直看向爱丽丝说道:

「那么……爱丽丝小姐,你想说,桐人的痛苦也是伪物,也是把戏吗?」

黄金骑士「哈」的一下吸了口气。

「桐人也是Real World人。就算在这个世界死去,他在Real World内的生命也不会消失。然而,他所受的伤却是真实的。他所感觉到的痛苦,损坏了的灵魂,都是真实的……我,喜欢桐人。非常喜欢。亚丝娜也是一样。此外喜欢他的人也还有很多。她们全都在担心着桐人,拼命地祈祷着他能恢复过来。而且,我觉得,即使无法付诸语言,为什么我们还要走到这种地步?」

诗浓轻轻抓住爱丽丝的双肩,以清晰的声音说道:

「桐人受伤的原因,是因为救了你,爱丽丝。仅仅是为了这个,他才会如此努力。你就连他的这份心情也要说成是伪物吗?不,不光是桐人。骑士长也一样。为了救你,他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情况下,也拼命地制造出了机会——为了让你从『敌人』手中逃脱的宝贵的时间!」

诗浓没有立刻听到回应。

爱丽丝无言地注视着躺在那里的贝尔库利的遗骸。从眼睛中,流下大颗的泪珠——然后骑士紧紧闭上眼睛,如同拼命忍耐着什么一般抬起了脸。她以嘶哑的声音发问:

「我……还能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吗?能够再一次见到我所爱的人们吗?」

诗浓的脑海中并没有对这个问题的明确回答。然而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一旦爱丽丝落入『敌人』手中,那么包含Under World的架构会被彻底破坏。仅此而已。

因此,诗浓慢慢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只要你……平安无事的话。」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往南边走了。虽然不知道在《世界终结之祭坛》会有什么等待着我……但如果这是叔父大人,也是桐人的想法的话……」

爱丽丝展开纯白色的裙子跪下身体,双唇轻轻碰到躺在那里的贝尔库利的脸颊。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全身带着错觉般的气氛。

「雨缘,滝刳,麻烦你们再飞一会。」

对两头飞龙说出这句话后,爱丽丝的视线转向诗浓。

「你又要……怎么办呢,诗浓小姐?」

「这次,轮到我拼上性命了。」

诗浓带着淡淡的微笑继续说道:

「我想暗黑神贝库塔大概会在这里复活。我会尽量努力把他干掉……至少也会努力争取足够的时间。」

爱丽丝轻轻咬着嘴唇,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拜托你了。你的生命……你的心意,我绝不会将其白白浪费。」

目送两头飞龙向南方的天空飞去,诗浓将挂在肩上的白色长弓握在手中。

袭击了《海龟》的恐怕是在美国国家机构支援之下的突击队吧。其中一人寄宿在超级账

户04《贝库塔》中,袭击了爱丽丝。

那是在现实世界中不过一介高中生的诗浓根本无法与之对抗的对手。

然而在这个场所的话。只要是假想世界内的一对一战斗的话。

不管来的是谁,自己都一定要赢。

在心中立下这道誓言,诗浓就这样等待着敌人再次潜行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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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从挥出的右拳中,传来最后一块骨头碎裂的微弱声音。

拳斗士团长伊修凯恩将视线从被正面击中胸甲,呈大字形倒下的黑色敌兵的身体上移开,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能击碎一切的钢铁之拳了,不过是内藏着被粉碎的血肉与骨骼的,高高肿起的皮球而已。

左拳早在几分钟前也陷入了同样的状态。两脚的骨头上遍布龟裂,别说飞踢了,就连跑动都已不可能做到。

「……打得漂亮啊,队长。」

伊修凯恩听到副官丹帕嘶哑的声音,向后看去。

坐在地上的巨汉在完全失去了双臂之后仍然通过头槌或用身体撞向他人继续战斗,脸和身体已经布满了可怕的刀伤。一直以来满溢着斗志和智慧之光的两只小眼睛如今也一片模糊,这意味着丹帕的天命如今已经接近耗尽。

伊修凯恩将粉碎的拳头举到额头,表达对勇士之魂的敬意后回答:

「嘛,这样的话,好歹也不是到那个世界和祖先们见面的时候会感到耻辱的死相吧。」 他移动到盘起腿的副官旁边,咚的一声坐下。

人数达两万余人的黑色敌军,经历长时间的激战后,已经减少到三千左右。然而与此对应的,拳斗士团也付出了如今只剩下三百人左右的代价。而且他们全员都满身创痍,连阵型都无法组起,不过是只能密集地坐在一处等待被彻底击溃的程度罢了。

而在四周将他们包围的三千名敌兵,一直没有发动一气呵成的最后突击的原因—— 则是因为在伊修凯恩和丹帕的视线前方,如同鬼神一般不断战斗的一名骑士和一头飞龙的存在。

消耗已经完全超越了极限。

即使如此,整合骑士谢塔·Synthesis·Twelve一在模糊的视野中察觉到敌人的影子,就动起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右臂,挥动黑百合之剑。

噗。传来划过空气的沉闷声音。

极细的剑身陷入了敌人黑色铠甲的肩膀位置。由于反冲作用,从手腕到手肘间流过如同被无数钢针刺中一般的痛楚。

「咿……呀啊啊啊啊!!」

她喊出与《无音》这个外号极不相称的粗野声音。剑好不容易才割开敌人的装甲,将下面的身体直线撕裂。

从一边以根本听不懂的声音咒骂一边倒下的步兵身上拔出剑身,谢塔的呼吸也紊乱起来。 如此疲劳困顿的理由,既是因为近乎无限的敌人数量,也是因为黑色士兵们令人惊讶地

毫无生气。

心意难以相通。虽然黑色的铠甲和剑刃相比谢塔的神器优先度差上太多,可将其斩断的时候却有着奇怪而干枯的抵抗感。就连敌人的攻击也是一样。从他们的剑上感觉不到任何心意,明明只是不断放出粗杂的斩击,可不知为何却能着实地起到效果。

简直就像和影子战斗——和根本不在这里的,从什么地方映出的军队的影子战斗。 一点也不开心。谢塔感觉到,原本只为了斩切而活到现在的自己,对将这些影子斩杀,只有强烈的厌恶感。

——为什么呢?

——明明不管对手是影子也好,肉体也好,或是单纯的雕像也好,只要够硬就能满足我的。明明我不过是个只知道斩杀的人偶罢了。

拥有最细的剑身和最高的优先度的神器——黑百合之剑。它既是只为了斩杀而存在的道具,也是在镜子中映出的谢塔自己。如果不再斩杀的话,双方存在至今的证明都会彻底消失。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仅仅挥了一下,就将谢塔从暗黑界的古战场拿回的那朵百合花进行组成变换,将它变成了剑。当将这把剑赐给谢塔的时候,她曾这样说过:

——这把剑是将刻在你的灵魂中的诅咒变成了实体的存在。从性质遗传参数【Parameter】的波动中产生的,名为杀人冲动的诅咒。斩杀吧,斩杀吧,一直斩杀吧。只有在这条沾满了血腥的道路尽头,大概……才存在着能够解开你的诅咒的钥匙。

那时,她还不明白最高祭司的话到底含义何在。

谢塔遵从Administrator的指示,在近乎无限的岁月中只是不断挥剑斩落。然后,她终于遇到了最强大的对手——比至今为止以剑相触的一切人、一切物都更为坚硬的那个男人。 想要再战斗一次。只要战斗的话,大概就能明白什么。

在这个想法的催动之下,谢塔和人界军分开,留在了这个战场之上。然而,不管怎样,都未能和红发的斗士再次战斗。

谢塔收起紊乱的呼吸,回头向后看去。

她看到了盘腿坐在远处石头上的,满身创痍的拳斗士长。不知为何,谢塔和他那带着似乎非常悲伤又非常抱歉的视线注视着她的红色眼睛四目相对。

突然,胸中传来一阵痛楚。

——这是什么呢?

——我明明想要斩落这个男人。明明一直期望着想要再一次体会那足以燃尽一切的灼热战斗,然后将那如同金刚石般坚硬的拳头斩断的。可为什么,胸中却会……像是被绞住了一样呢?

——我,对那个人……

咔。

微弱的声音从右手中响起。

谢塔抬起黑百合之剑,看着剑身。她看到,如同要将一切光芒吞没的极细的黑线的一处——出现了比蜘蛛丝还要细的,如同闪电般在剑上流走的龟裂。

啊,

是这样啊。

谢塔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Administrator留下的话的含义,诅咒的本质,谢塔如今终于都明白了。

她听到地面传来咚咚的响声,转回视线。又一个敌兵挥舞着粗糙的战锤冲了过来。 谢塔流利地退后一步,回避了敌人的攻击,右手的剑刺入黑色铠甲的中央。

最后一次完全无声的攻击。光滑而流畅地终结了敌人生命的黑百合之剑——从正中央,悄无声息地化作无数花瓣粉碎了。

谢塔看着剑柄也在手中碎裂,怜惜地将其放在嘴边低声说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谢谢你了。」

一瞬间,传来花香的气息。

稍远的地方,骑龙宵呼挥出尾巴,将敌兵击溃。

飞龙灰色的鳞片已被流出的鲜血染成一片,爪子和牙齿也几近全部损毁。热线已经吐光,动作变得异常缓慢。

谢塔确认敌人的突击一时停下,走向飞龙,手掌在龙颈上游走。

「你也是,谢谢你,宵呼。累了吧……那就,休息吧。」

然后谢塔和飞龙弯下身体,向拳斗士团幸存者们聚集的低矮山丘走去。

拳斗士长抬起如今已经重伤到什么都弹不开的右手,向谢塔迎去。

「不好意思……连你最重要的剑都折断了。」

听到这令人诧异的话语,谢塔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直斩杀……」

膝盖咕的一下触及地面,抬起双手,捧起年轻斗士的脸。

「就是为了找到自己不想斩杀的存在。我正是为了寻找想要保护的东西,才会不断战斗至今。那就是你。所以我已经不需要剑了。」

谢塔带着些许惊讶,注视着从一瞬间睁大了的拳斗士的左眼中,涌出透明泪珠的样子。 年轻人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

「啊啊……可恶啊。我也想和你组成家庭哪。一定会生出强大的小伙子吧。比祖先们,比我都更为强大的,能够成为最强的拳斗士的孩子。」

「不可以哦。那孩子可是要成为骑士哦。」

二人短暂的对视了一会,然后露出了微笑。在带着温柔表情的巨汉们的注视之下,谢塔和伊修凯恩的双唇轻轻相碰,随后并排坐下。

三百名拳斗士,一名整合骑士,以及一头飞龙,就这样无言地等待着黑色步兵们一点点将包围圈缩紧。

「好不容易大势已定……差不多这样了呢。」

亚丝娜对和自己几乎同时返回后方的克莱因的话回答了一句「是呢」。

原本是法师的日本玩家们正通过刚刚学会的神圣术对负伤的二人进行治疗。虽然达不到和原本是Under World内的修道士们利用想象力加以效果增幅的技巧,但基于高等级帐号转换而来的高术式行使权限,也有足够的治疗效果。

「真的谢谢你了,克莱因。该怎么道谢才好呢……」

看着话语僵住的亚丝娜,克莱因如同害羞一般擦了擦鼻头。

「喂喂,别说客套话了。对你……和桐人那个混蛋,这种程度的报答可远远不够啊……那家伙在这里对吧?」

亚丝娜对压下声音的克莱因点了点头。

「嗯。等战斗结束了再让你见他吧。如果克莱因你和以往一样开下流玩笑的话,他大概会醒过来吐槽你吧。」

「喂,太过分了啊。」

虽然嘴边强装微笑,克莱因的眼神却相当沉重。他已经知道了——桐人所受的重伤。 嗯,可是,真的呢。

一切平安解决,将『敌人』从Under World和《海龟》击退之后,只要诗浓、莉珐、克莱因等原攻略组,朔夜等ALO组……以及爱丽丝她们这些人界的剑士们聚集在他身边的话,桐人大概也一定会醒来的。

为了在那一瞬间以笑脸相迎,自己现在必须努力。

将伤口是否愈合抛在一边不管,亚丝娜向法师玩家道谢后站了起来。

正如克莱因所言,前线的战斗已经基本趋向决出胜负了。黑色的美国玩家的数量已经减

少到与日本人数量接近的程度,在战意丧失之下不过是重复着毫无意义的突击而已。 然而,在这个古代遗迹中的战斗,只是大局的一部分。

问题在于被皇帝贝库塔绑走的爱丽丝。在骑士长贝尔库利和诗浓好不容易才拖住他的脚步的时候,必须追上去将爱丽丝夺回。从转换过来的玩家中挑选出最精锐的部队,借助人界军的马匹全速南下。

只要能够追上,不论敌人使用何种帐号,日本的顶级VRMMO玩家结成的精锐队伍都不会落到下风。他们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让自己做出这个结论。正在战斗的他们的铠甲和剑反射阳光放出的七色光辉,如同最贵重的宝石不断洒落……

亚丝娜拭去渗出的泪水,将视线从前线转向后方。

补给队的马车也已经从深处拉出,在遗迹的参道入口构筑了临时阵地。受伤的日本人们被Under World人们通过术式加以治疗的景象,在亚丝娜眼中已经是难以言表的贵重存在。 「……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一定会的。」

不由自主说出的话,得到了旁边克莱因强力的回应:

「哦。那么,我们也要再继续加油了!」

「嗯。」

点了点头,再次转头看向战线的亚丝娜——

被视野一角掠过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什么啊……有什么,黑色,不,是暗色……染上了……

彷徨着转动视线来回搜索的亚丝娜,终于发现了『那个』。

排列在遗迹参道上的巨大神像。

而右侧最前方的神像头顶,有什么人站在上面。

由于是逆光,从这边看不清楚。那是如同渗入Dark Territory赤红天空一般的,摇晃的黑色影子。

那是从战场逃出去的美国人吗?还是说,那是出去侦查的日本人?

因大惊失色而凝聚目光后,才发现那个影子一直摇晃,是因为穿在上面的黑色雨披正在飘动。由于风帽被一直拉到了嘴角,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然而。

「那个,克莱因。那个人……」

亚丝娜拉住正打算跑出去的克莱因的袖子,伸出了左手手指。

「站在那里的人,我总觉得好像见过啊?」

「诶……?那个啊,在围观我们吧。真是的,谁啊……应该见过,但那个皮衣,还有脸……总觉得……」

克莱因的声音一下子断开。

亚丝娜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留着胡茬的长脸已经面无血色。

「喂,怎么了啊,想起来了吗?那个人,是谁啊?」

「不……难道说,怎么可能啊,这种事情……我看到了……亡灵吗……?那个……那个黑风衣……不是《微笑棺木》吗?」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

亚丝娜感觉脑内突然一阵冰冷。

《微笑棺木》。过去在浮游城艾因葛朗特中散布恐怖的最强的杀人【Red】公会。包含了「赤眼XaXa」和「Johnny Black」等人在内的成员,向众多一般玩家露出毒牙……最终,在与攻略组玩家组成的联合讨伐队的惨斗后崩溃消失了。

虽然在那场战斗中,《微笑棺木》几乎所有的公会成员不是死亡就是被送入了黑铁宫,但却有唯一的一人逃脱了。当他们突袭到巢穴中时,公会领导却不知为何不在那里。他就是在SAO中杀死了最多数量玩家的男人,名字叫做「PoH」。

经常将黑色雨披的风帽拉得极低,只装备着如同中国菜刀一般的短剑的杀人鬼,两年之

后,如今正从遗迹神像上面俯视着亚丝娜和克莱因。

「……骗人的,吧。」

亚丝娜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幻觉。自己看到的是亡灵。

消失掉。快消失吧。

然而——在蒸气中摇晃的黑影,如同要嘲笑亚丝娜的愿望一般,慢慢举起了右手。然后,以毫无生气的动作左右挥动。

紧接着出现的场景——

只能将其称为噩梦的具现化。

在黑色雨披男的旁边,咻的一下出现了别的人影。两个,三个。

然后,在与神像后背相接的巨大的遗迹宫殿的屋顶上,黑色的集团一个个探出了头。左侧的宫殿屋顶也瞬间涌出了数十人规模的影子。

住手。不要这样。

亚丝娜祈祷着。她的心已经承受不了更大的绝望了。

然而。

黑色集团仍在左右无限延伸的宫殿边上不断出现。一千、五千、一万人——当超过了三万的时候,亚丝娜已经放弃了估算数量的努力。

不可能。

美国人刚刚才遭遇了近五万人的重大损失,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组成如此大规模的军团。而且,也不可能是日本人。就算这是日本和美国的VRMMO玩家的总数,也实在是太多了。

是幻觉。那些都是通过术式做出来的没有实体的影子。

不知何时,已基本取得了与美国玩家间战斗的胜利的,位于前线的日本人也停下了动作看向身后。广阔的战场一瞬间被怪异的静寂覆盖。

喳喳。喳喳。

密集聚在宫殿屋顶的庞大军团放出的谈笑声,如同不祥的风一般刮到亚丝娜耳边。 混杂融合的到底是什么语言一时间听不明白。拼命让耳朵听清,这才好不容易听到了其中一人有点吵嚷的声音说出的话的最后一个词。

——小日本。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旁边的克莱因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啊……糟了……这下可糟了……那边的大军,既不是日本【jp】的也不是美国【us】的……」

全身冷汗的亚丝娜听着他的话。

「那帮人……是中国【ch】和韩国【kr】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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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克里特直到将中国和韩国来的大量连接导入到Under World后还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虽然按照瓦沙克·卡扎尔斯再次潜入前的指示,在位于日本西北位置的两个国家的网络中也架设了伪造的诱饵站点,分别上传了用于连接的客户端程序,但在这项作业之中,他还是好几次觉得这实在太过费解。

——不管怎么说,那帮人的脸不都是一样的吗。

大多数的美国人连日本和韩国并不接壤都不知道。甚至还有人认为两个国家都是中国的一部分。虽然克里特不至于如此无知,但也觉得这三个国家间的关系应该非常友好,正如欧盟内各国互相开放边界的情况一样。

因此,瓦沙克指定的诱饵站点的体裁,他根本无法理解。

站点和在美国架设的站点不同,样式和外观都是临时制作的因而相当粗糙。实际上,由于借助了学过中文和韩文的队员的力量进行突击翻译,连站点设计的时间都没有了。

站点顶头位置,写着『中国和韩国的有志之士们联合假设的,第一个草根VRMMO服务器正遭受来自日本的攻击!!』的字样。

而在下面,还用相当小的字体着「打算独占《The SEED》连接体的日本玩家们侵入了服务器,随意做出异常强力的角色,正在攻击志愿测试者们。由于服务器目前还没有痛觉遮断供恩那个和伦理保护代码,因而同胞们正被痛苦地虐杀」这类内容。

在克里特看来,这是毫无真实意义和说服力的话语。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伪装诱饵站点的访问量以惊人的势头增加,各处客户端程序镜像的连接增长速度,令美国相形见绌。 克里特哑口无言地想着。

——这样的话,不等于说日本和中国、韩国的VRMMO玩家之间关系似乎一点都不好吗?

——与其这么讲,还不如说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互相憎恨吧。

以率领《微笑棺木》时所使用的角色PoH回归Under World的瓦沙克·卡扎尔斯,带着黑色风帽下的狞笑一个人站在那里。

出生于旧金山的瓦沙克,十岁就被母亲带到了日本。日本贸易公司的社长,对当时还年轻漂亮的母亲一见倾心——不,是花钱将她买了下来。因为根本就没有办理入籍,只是提供了住所和生活费而已。

虽然生活优裕,但心灵却一直荒芜。一看到挤在街上的,和他有着同样颜色的头发和皮肤的那帮人就想吐。Nerve Gear发售之时,和美国的虚拟网络能连接上的时候,终于体会到了心灵从之前的状态中被解放的感觉。

然而,无意间购买的游戏软件《Sword Art Online》却将他和五万名日本人关在一起,连注销都做不到。

——那就杀掉他们。只能杀掉了。

最初的『杀人』只是偶然之举。

下一次,就开始引诱他人。

寻找并诱惑那些被恐怖和压力缠绕而陷入抑郁的家伙实在太简单了。而结成公会《微笑棺木》,确立了红色公会和红色玩家的概念,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因而可以说,瓦沙克正是将『由玩家做出的杀人行为』带入了SAO的策划者。 他的动机,并不是想要杀死日本人。

而是想要观看日本人之间互相残杀的样子。同胞之间的残杀,乃是令人兴奋不已的极致景象。

如今,在漫长的时间之后,那种兴奋感又以惊人的规模再现了。

对于瓦沙克而言,是什么人根本毫无关系。东亚人全是渣滓。不论是花钱买下母亲的日本人——还是搞大了母亲肚子就抛掉了她的韩国人。

【rkl:我朝真是躺着也中枪。】

瓦沙克/PoH高举右手,以他最初学得的语言——韩语喊道:

「给那帮入侵者们一点教训!!为了让他们不再有对同胞们出手的想法,在他们的脑海中刻下痛苦、屈辱和伤痕后杀掉他们!!」

不下五万人的大军团众人口中迸发出两种语言的怒吼。在他们看来,正被日本玩家们杀死的美国人集团,正是身为同胞的封闭α测试者。

瓦沙克拼命忍耐着哄笑,用力将手挥下。

紧接着,随着「喳!」的声音,大军从宫殿屋顶,如同洪水般向为数不多的日本人们降下。

——来,互相残杀吧。丑陋地、卑劣地、滑稽地跳舞吧。

「……来了。」

诗浓低声自言自语。

她终于看到了从红色天空中如同细线一般垂直延伸的漆黑虚线。

理想状况来讲,她想要立刻为索尔斯之弓的最大威力攻击填充能量,在敌人实体化之后立刻将他打飞。因为一旦这样,对方不论防御还是回避都无法做到。

然而,现在应做的是争取时间。如果敌方能够无限生成高级别帐号的话,就算即死攻击也毫无意义。

相比之下还是拖进持久战为好,首先要确定敌人的对策。如果敌方显示出吝惜生命的样子,那么就可以判断出对他而言帐号是贵重的一次性用品。在这个场合,全力将其破坏,让对方无法再次使用同一账户登录的做法较好。

然而,如果帐号是量产型,那么就不能将其杀死。必须将战斗尽量拉长,为爱丽丝远远逃走提供充足的时间。

因此诗浓并没有拉动弓弦,而是漂浮在空中等待敌人实体化。

黑色的数据串在几分前骑士长贝尔库利的残骸所处的石山上带着震动降下。

骑士长的遗体被整合骑士爱丽丝通过命令变为资源,与骑士长的剑的碎片混在一起转换成两个小小的金属挂坠拿走了。她说,其中一个要交给身为同辈的女骑士。

听到诗浓「是情敌吗?」的问题,爱丽丝带着微笑回答:「我的情敌是你。」 ——真是的。

听到这句话后,自己可不能这样简单注销了。在桐人苏醒之前,不管怎样都要留在这个世界。

【rkl:嘿嘿,修罗场你好。】

诗浓再次在心中确认战斗方针,眼睛凝视着石山。

黑线到达石山顶峰的中央后,化为粘性液体一点点扩散。

那液体的颜色,是如同通向地狱的无底水潭一般的深沉颜色。

虚线的最后一段也被吸入,然后——

咚。

表面泛起了微微的波纹,紧接着,右手从其中突出。诗浓的背上划过来路不明的恶寒。细长的五指扭曲着在空中划动。

诗浓忍耐着自己想要马上把敌人烧光的渴望,等待着敌人的实体化。

嘶啦。手臂一口气延伸到了肩膀。紧接着左手出现,一下子抓住了水潭的边缘。 带着粘稠的水声,男子的头部缓缓出现。

——令人意外的,是毫无特征的脸。原本是操纵者暗黑神贝库塔的人再次潜行进来,可却既不华丽也不威风。波浪状的金色短发和略带灰色的白色皮肤,虽然一眼看去是白人类型的设计,却给人一种单调到奇怪的印象。

如同蓝色球体一般的眼睛左右转动着,捕捉到了位于上空的诗浓。

「啊?」

诗浓这样想着。

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如同反射了一切,又如同吞噬了一切般的毫无表情的眼睛。

既没有上挑也没有下垂的眼窝,在捕捉到诗浓的瞬间略微张大了一点。然后——如同啾地笑了一下般眯了起来。

啊,没错。我知道。我知道这双眼睛。而且,就是在最近——在什么地方—— 在呆然俯视着的诗浓视线前方,男子的身体伴着咚的一声一口气出现了。

着装也很奇怪。皱巴巴的灰色夹克和裤子。脚上穿着靴子,身上还穿着硬质马甲。简直就像是战斗服。与垂在左腰的长剑和后背上装备的十字弓相配,实在给人很重的不协调感。 而令她惊讶的,是在男子脚边出现的东西。

黑色水潭啾地一下扩张,与地面微微分离,像是翅膀一样向左右延伸。

不,那就是真正的翅膀。缓缓地啪啪拍着翅膀后,不是就这样载着男子从石山上起飞了吗?

虽然觉得是飞龙,但却并非如此。是非常怪异的生物。如同盆一般平坦的圆形身体前端生有几个黑色眼球。只有伸向左右的双翼有着像龙一样的皮膜和钩爪。

男子就这样站在谜之有翼生物的背上,一下子上升到了和诗浓同样的高度。

然后,他带着微微的笑容,横着举起右手。诗浓警戒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男子的手如同握着什么东西般慢慢打开。接着,他伸出大拇指,将看不见的开关深深按了下去。

同时男子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宛如发出了「砰」的一声。

这个瞬间,诗浓终于想起来了。在无意识中,她漏出嘶哑的声音:

「……沙多拉撒……」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月前举行的Gun Gale Online大会决胜战中,用远程引爆炸弹将诗浓炸飞的美国人。

然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会在这个地方。

已经连架起长弓都忘掉了的诗浓惊愕地睁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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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金字塔形自走大型浮台《海龟》的中央,被高强度钛合金制作的牢固的主轴贯穿。 圆筒形的主轴最下端,数层防护墙的另一侧,是承担主发动机职责的压水型核动力炉。而动力室上面,就是被占领了的主控制室和第一STL室。

作为Under World,或者说整个《Project Alicization》中枢的Light-cube集群和Main Frame,位于它们的上面。以上这些就是主轴下层【Lower】的全部。

主轴在这里被水平延展的耐压隔墙隔开。而被称为主轴上层【Upper】的隔壁上面,则有着巨大的冷却设备群、《拉斯》人员目前退避到的副控制室以及第二STL室。

贯穿主轴上层船头位置的狭窄阶梯,现在正有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形机器人慢慢自行向下走去。它是人工Fluct Light收纳用机器躯体试作三号机,通称《机器人三卫门》。几名全副武装的自卫官为了监视其不流畅的动作,跟在机器人的后面。

与此同时,在主轴船尾侧垂直铺设的电缆收纳管道内,两个瘦小的人正在狭窄的梯子上慢慢下降。

——既没有封闭恐惧症也没有恐高症实在太好了。

虽然比嘉健鼓足了勇气,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和有没有恐惧症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管道笔直向下延伸的长度也达到了五十米。如果全是汗水的手滑了一下,或者脚踩脱了的话,身体就会撞到远在下方封闭了管道的耐压舱门,实在不能说是什么开心

的体验。

要是让同行的柳井先走就好了。这样至少还不必一直看着眼皮底下深不见底的洞穴。 ——虽然这么说,但说避开子弹,或是侵入的情况下说「先请」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比嘉带着有点不平的视线向几米上方抓住梯子的柳井看去。

然而一看他苍白的脸已经有点发青,还拼命地抓着梯子的样子,又说不出什么了。光是在这个危险任务里报名前来就该觉得他有点胆量,而且插在柳井带子里的自动手枪,或多或少也能提起信心。

在比嘉再次将视线投向下方的同时,耳机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比嘉君,怎么样?没问题吧?』

是从头上的管道入口探出头窥视着两人的神代博士的声音。

比嘉通过嘴边的麦克风,以同样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嗯……嗯,还行。还有大概五分钟就能到达耐压隔墙了。」

『了解了。你们准备好后,这边就下达让机器人三卫门班突入的指示。比嘉君你们打开舱门的时候,敌人大概就会迎击了。』

「明白。呜哦,总觉得有点像是《碟中谍》【Mission Impossible】一样的感觉呢。」 『拜托一定要完成啊。对我来讲,不管Under World内部情况如何,总觉得桐人君好像快要复活了呢。……不好意思,柳井先生,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听到后半句话的柳井发出『了解!』的回答,传到了比嘉的耳机内。

——这孩子,呢。

比嘉苦笑着,将不知何时汗水已经全干的手掌紧紧握住了铁质横杆。

距离舱门还有大约半分钟就能到的距离。

呆呆地眺望着从中国和韩国潜行进来的玩家们在显示屏上聚成巨大的黑云摇动的克里特,听到突然响起的警报声,一下子跳了起来。

「啥……!?」

他慌忙扫视控制台,注意到右侧的副显示屏上一个红色的警报显示正在闪烁。

「哦哇……耐压隔墙的锁定这不是被解除了吗——!谁,谁去通道那边看一下!!」 还没等他喊完,墙边举起了突击步枪的汉斯就如同脱兔一般跑了出去。

「喂……喂,这畜生真有一手!」

布利格把排好花色的#9@k牌啪地扔在地上,紧跟着追在后面。

怎么可能,装备处于压倒性劣势的K组织会做出如此绝望的自杀冲锋吗?还是说有什么计谋……?

克里特不禁离开了控制台,走向控制室的门口。

在跑上阶梯的脚步声之后听到的,是『What's!』『Go'them!』的惊愕喊声。

随后,传来了步枪连发的声音。

咔嗒嗒、咔嗒嗒嗒嗒。比嘉知道这是自动小型枪械发射子弹的干枯声音。

如今主轴的另一端,可怜的机器人三卫门漂亮的CNC切削铝制外壳恐怕已经满是弹孔了吧。然而,电源和控制装置都装在强韧的钛骨架后面,所以应该还能再动一会。 『好了!快开!!』

耳机里响起博士声音的同时,比嘉竭尽全力转动检修孔型耐压舱门的手柄。随着「噗」的一声,油压动力驱动的厚盖抬了起来。

通向主轴下层的管道沉入了昏暗的橙色照明光内。步枪的连发声音变得更为清晰。 比嘉咽下唾沫,确认用带子挂在胸前的小型终端的感触,开始顺着梯子一口气下降。 这时候,该像电影那样喊点什么。嗯——记得是……

「go, go, go, go!!」

【rkl:你当这是反恐精英么!】

嘴里自言自语着,耳边传来了凛子博士迷惑的声音。

『诶,你说了什么?』

「啊,没,啥都没说……距离检查用连接器还有二十米……啊,看到了,是那个!」 一直向下爬去的比嘉,看到了位于管道侧壁上,连接有数道粗光缆的面板箱。 只要把终端和那边连起来,理论上就可以对所有的STL进行直接操作了。

等一下,桐之谷君。现在就让你的心苏醒过来!

从忘记了恐惧,只是拼命地爬下的比嘉的耳机里,传来了最后一句通话:

『那我就回副控制室监控桐人君的Fluct Light了。比嘉君,小心一点!!』

神代博士,不,是凛子前辈的声音,和早已远去的学生时代相比毫无改变。

比嘉不由得向上看去,然而视野中只有拼命顺着梯子爬下的柳井的身影。

比嘉一边想着「真是的」,一边将视线转回近在脚边的面板箱。

「哎呀哎呀……你是,GGO的。记得是叫『诗浓』是吧?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啊。」 在凝视着《沙多拉撒》那没什么特征的脸浮现的微微一笑后,诗浓试图拼命地压抑住双手的颤抖。

然而她却十指僵硬,手掌冰冷,甚至差点不自觉的将索尔斯之弓也扔掉了。

站在奇怪的有翼生物背上的沙多拉撒,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容以流畅的日语继续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呢?虽然Rabbit说过在日本国内也有STL……你是K组织的有关人员吗?又或者,是在这样的地方做着佣兵吗?」

诗浓拼命动起几近干枯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音:

「沙多拉撒……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已经被决定好了的必然事件吗?」

沙多拉撒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张开穿着带有黑色和灰色迷彩的夹克的双臂说道: 「这是命运。互相吸引你我的灵魂力量。」

他的口吻发生了些许变化。声音中的温度无限下降。

「对……我想得到你。所以才这样相逢了。这样一来便明白各种各样的事了吧。是否可以不光是从Light-Cube里面,还可以通过STL和STL的连接连现实世界的人类的灵魂都能吸取呢。你和K组织的关系。而且……你的灵魂,或许有着怎样的味道和香味。好了……到这边来吧,诗浓。将一切献身于我吧。」

吱……

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突然间世界开始扭曲起来。

空气。声音。即使连光,都被扭曲得软弱无力,向着以沙多拉撒为中心的区域吸引过去。 「什……」

这是,什么。

在思考的末尾,诗浓感觉到连自己的意识都被奇怪的磁力吸引过去。

不好。不反抗的话。不战斗的话——

然而内心深处一角的喊叫,却无力到令人绝望。

不知何时,穿着群青色铠甲的诗浓的身体,开始被吸向沙多拉撒伸开的双臂。 已经失去力气的左手指尖勉强抓住了白色的长弓,诗浓在空中流畅地滑行。

几秒钟后,在模糊的意识中,诗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名为沙多拉撒的重力源紧紧包围。 男子的左手如同虫子一般划过后背。右手的指尖抚摸着脸颊,将盖着耳朵的短发轻轻拨开。

沙多拉撒用红唇贴近露出的左耳,轻轻地咬住了耳廓。与此同时,如同冰冷粘液一般的声音在脑中滴落:

「诗浓。你,有想过沙多拉撒这名字有着怎样的意义吗?」

「……?」

尽管全身无力,诗浓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像是美国人的名字,但却是源自禅宗里面的『悟』【さとり】的单词对吧?可是并不对。这是纯粹的英语单词。虽然是从法语借用而来的,但本质上是拉丁语。拼法是,Subtilizer。意思是『将东西藏在下面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盗走东西的人』。」 从带着如同咒文般的抑扬顿挫不断开合的嘴唇中探出的舌头轻轻地舔着耳朵。同时,他两手长长的手指开始寻找护甲的扣合点。

「我要,将你偷走。将你的一切偷走……」

「人……人界军!补给队!全速前进——!!」

没等在东西方遗迹宫殿屋上埋伏的大军出动,亚丝娜就竭尽全力喊了出来。

Under World人的卫士部队和马车队,位于遗迹参拜通道稍微往里一点的地方。而宫殿就延绵在参拜通道的两侧。这样下去,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遭到袭击。

「丢掉物资!!现在马上从参拜通道出去,跑起来!!」

虽做出了进一步的指示,但终究为时已晚。新出现在战场上的,恐怕是中国和韩国的连接者们,现在正要踩越过巨大神像的头部,在人界军的正中央飞降下来。

亚丝娜咬紧牙齿,凝聚起思念。

啦——

多重声响之后,极光从挥下的细剑上直线迸出。

白色火花在眼前飞散。可怕的剧痛焚烧着大脑。

而与此同时,参拜通道两侧排列在四角的神像们,在地面发出声响时开始动了起来。它们挥舞短手臂,张开严厉的大口,将空中的黑色士兵打落咬碎。

以陌生语言发出的悲鸣和尖叫。落下来的鲜血。

而与之混杂的,是更进一步的震怒和痛骂的吼声。

对话和说服的可能性从最开始就没有了。由于被不明内容的话语煽动,对邻国玩家所放出的愤怒竟会如此强烈。

虽然能操作神像群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十秒左右,但在这段时间里面,总算让数百名人界人和十台马车从参拜通道逃了出来。二千名日本玩家,将向宽广的荒野直线突进的部队从四周包围起来,进入了迎战姿态。

不过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可以利用的掩体,只能进行绝望的全面防御。毫发无损地将数量占优的美国人们击退,是靠了宫殿的墙壁将战线限定在几处,再通过坚实的轮流切换才能做到的。而现在被人数达到近五万的中韩部队全方位包围的话,战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咕……」

亚丝娜咬紧了牙齿,再一次将细剑高高举起。

拜托了,最后……做个能把二千人包围起来的防御墙吧。

一边祈祷,一边打算凝聚思念。

但是。

叭叱,一个格外巨大的飞火花贯穿亚丝娜全身。同时她的膝盖脱力,双手啪的一下拄到了地面上。

从喉咙里的涌上来的热东西被吐了出来——那是鲜血。

「别太勉强了,亚丝娜!!」

叫喊的是克莱因。

「对,这里就交给我们。」

艾基尔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二名剑士向从前方涌来打算左右分开包围日本部队的黑色大军势的厚实中央部分开始突

击。

爆炸开来的剑技的红蓝效果光在闪烁。

在他们左右,ALO的领主们,瞌睡骑士团的勇者们,各自开始了全力战斗。

像机关枪般穿过来的金属声。沉重地回响的单发爆炸声。长剑,战斧,枪都在呻吟着,每次爆炸出久经磨练的连续剑技时,黑色士兵就伴随着鲜血伏到了地上。

「嘎吱」,空气密度增加得吱吱嘎嘎响,大军的突进在一瞬间停止了。

但那也——

不过是面对从溃灭的大堤后袭来的怒涛的浊流,伸出空手试图加以防御的悲哀的努力罢了。

忍着痛苦的亚丝娜,听到了纷飞在战场的天空的悲鸣和喊声和隐约流过的高亢的笑声。 在模糊的视线彼端,远处宫殿的屋顶上有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子揉着肚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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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当听到远处间断响起的枪击声后,比嘉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顺着梯子下降。 在终于够到被反射的橙色光显出暗色的光辉的面板箱后,他用僵硬的指尖打开盖子。 虽然因为内部乱七八糟的布线的终端板而一瞬间泄了气,但用单手将布线层层拨开后,总算看到了那个连接器。

终于到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让思考平静下来后,比嘉轻轻地捏住自备电缆的一端。他打开挂在胸前的终端,确认LCD的光亮起后将另一端连接起来。

以祈祷般的心情,启动自制的STL操作工具,盯着启动画面。正方型的光标闪烁的速度极为缓慢。

STL #3,Connect……OK。

#4,OK。

首先,与副控制室相邻的第二STL室的两台STL正常送回了信号。

接着,过了数秒的时间后就和六本木分部的#5,#6确立链接了。

「……嘶!」

比嘉低声嘟哝。这样就可以对桐之谷和人和三名少女们所使用的全部STL进行直接操作了。

可惜的是,由于只插入到了从主控制室向第二STL室和卫星天线连接的线路,无法对第一STL室的两台STL进行操作。那样可能的话,可以把从#1,#2下潜的袭击者的灵魂烧光,但是——

停下多余的思考,比嘉为加紧作业将右手的五只手指放到了小小的键盘上。

——要上了!

几乎在他集中精神的同时,头上高亢的细声传了下来:

「……别,别动!!」

是柳井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想做什么。

焦躁地抬起头的比嘉看到的,是三米外带着蓝黑色光辉的自动手枪的枪口。

「…………啊?」

从放心到发呆的时间,仅仅不到半秒。

比嘉瞬间把握好状况,开始推测原因。

——是这家伙。这个男人,是将《Project Alicization》的情报泄露给袭击者的内奸。 不过遗憾的是,自己想不出即时对应的策略。

因此,比嘉只能做出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的样子。

「……柳井先生。怎么了?」

微微发白的额头上浮起汗珠的技术者,嘴唇微微痉挛,用细细的声音挤出了话: 「先……先说清楚,你只是搞错了。把我当作了叛徒。」

别管怎么看待,就是那样吧!!

如同听到比嘉内心的喊叫一般,柳井继续追加着话语:

「我,我只是贯彻最初的意志而已。老板的遗志由我来继承,因此我才会潜入《拉斯》。」 「老……老板的,遗志?你在说谁……」

听到这发愣的问题,柳井拨了拨垂肩的长发,带着演戏一样的笑容回答:

「是你,你也很熟悉的人……就是须乡先生啊。」

「什…………」

——什么!?

比嘉这才瞪眼怒视。

须乡伸之。与比嘉和神代博士同期的,东都工业大学重村实验室的在册人员。一直燃烧着对天才茅场晶彦的对抗心,但却从未能够超越他——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使他做出了将旧SAO服务器连接者中的数千人加以利用来进行违法的人体实验这一暴行的男人。

他在事件曝光后被逮捕,一审的处刑判决后又上诉,现在应该在东京高等法院审理。 「……不会死啦。」

禁不住那样嘟哝后,柳井露出了尖锐的笑声。

「不,不过也差不多啦。最低也要吃十年牢饭吧。我自己也相当危险,全部推卸给另一个技术人员,才总算是逃脱了呢。」

「那么,你也……和那个人体实验有关……?」

「可不是有关那么简单。哎呀,很快乐的啊……虚拟触手play之类的……」 ——菊冈二佐到底为什么会漏查了这样的男人的背景!

虽然比嘉以慌乱的呼吸思考,不过马上觉得「也不能怪他」而叹息起来。

伪装企业《拉斯》,是在美国几乎掌握了的现有防卫技术基础上,带着打算开出纯国产的风洞的意图才会设立的。也就是说,它会成为足以威胁现有财阀系制造厂商和防卫公司利润的存在。

因此,凑足技术人员阵容是个很大的难题。来自大型制造厂的参加者应该近乎全无。在这之中,对在RECT这样的大企业的NERDLES技术部门工作的柳井加入《拉斯》的请求,举双手欢迎也是不可避免。

在比嘉视线前方,柳井似乎也一时出神地沉浸到了回想之中,但马上就「咔嚓」一下重新架好了手枪。菊冈指示技术人员也要做射击训练的周到之处,如今却恰好事与愿违。 幸好,柳井似乎还留有没吐尽的抑郁,带着讽刺意义的声音继续说着:

「嘛,老板的人生已经落幕,可是与他相关的眼线还在。那么,我如果不正确地使用的话,那个人也不会浮出来吧。」

「眼线……是哪里的?」

「格罗金微电子公司。」

得意的微笑,以及得意起来的柳井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比嘉装出惊讶的样子,内心里却想着「果然如此」。

格罗金ME是彻底渗透了美国军工产业系统的高科技企业。虽然须乡伸之拒不交代,不过却有这家公司是违法实验数据的购买方的传言,那么大概就是事实了。为了回收须乡研究的,基于NERDLES的思考·感情操作技术的投资,抢夺《A.L.I.C.E.》也是必须实施的行动。

「下面的家伙能顺利地回收《爱丽丝》的话,也会给我一个巨大的奖赏,也约定好在那边留个位置了。这正是须乡先生梦想的美国成功故事呢。」

在那之后,世界必会因为美国军队配备了超高性能的无人兵器群而震惊吧。

比嘉拼命地忍耐着反驳的想法。现在,必须尽可能延长对话,扩大仅有的机会。 ——要察觉到啊,凛子小姐!

在强烈地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无意识中「咕」的一下握紧了右手。

「别动!!」

柳井喊到,枪口指向了线缆管道的墙面——扣动了扳机。膨胀起来的空气麻痹了耳膜。 「喂喂」的思考在比嘉的脑里瞬间出现,电缆管道的金属墙上弹出火花,右肩下受到剧烈的冲击,三者几乎同时发生。

「哎呀?」

柳井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诗浓呆呆地感觉到包裹着上半身的护胸板甲无声地前后裂开落下。

与黎明的梦很相似。

必须做点什么。虽然应该做过了,不过其实在梦里没有成真。只是反复重演的虚幻循环。 不是是谁的冰冷手指抚摸着颈部。强烈的厌恶感。恐怖。不过即使是那些也被立即从意识里吸出,变成了模糊得不温不火的空洞。

手腕搂到了背后,身体被抬了起来。慢慢地向上的感觉。她被横放在了盆形有翼生物湿乎乎的背上。

不好。

这不是,在虚拟空间里非现实的事件。

这一认识像红色警告灯那样在昏暗的意识角落里闪烁着。诗浓打算朝着那里跑去,但高粘度的液体不知何时已经吞噬到了腰间附近。

固定着上衣心口的细皮带被礼貌地解下。指尖在大腿上像胳肢一般回转。

因那些感觉而有所反应并浮上来的感情,都被男子用如同洞穴的双眼和长长的舌头贪婪地吸取过去。

——住手。

——不要偷走。

可这些恳求也被立即夺去,只剩下丝绵般厚重的麻痹感。

冰冷的手在敞开着的胸口爬行,诗浓终于溢出了放弃的泪水。

活物般的舌头舔着胸口。

「住……手…………」

男子的舌头,接近呢喃着的嘴唇——

叭叽!!

冲击突然向诗浓的身体和意识袭来。

在睁大的眼睛前面,她看到从被打开的上衣的领口里迸出了炫目的银色火星。 好热!!

巨大的感觉一瞬间超过了男子的吸引力。毫厘时间里恢复的思考力如同气缸内的炸药般炸开,让诗浓从男子的身体下全力跳开。

她全力发挥账号《索尔斯》的飞行能力,拉开一长段距离。

「…………呼……」

虽然还在大口喘气,诗浓却将仍在上衣内侧喷着火光的「那个东西」用右手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细细的银链子吊着的白色小金属板。薄薄的圆形一边打孔,链子从空中穿过。 「为……什么,这个会……」

在这里。

诗浓因大吃一惊而猛吸了一口气。

这是现实世界中的自己——朝田诗乃一直挂在颈上的项链。并不是什么高档的东西,只是普通的铝制金属片。

但对诗浓来说,这是有着重要意义的存在。

在去年把诗浓卷进去的《死枪事件》中,其中一名犯人——与自己同一年级的少年用装有剧毒药物的高压注射器袭击诗浓之际,赶过来的桐之谷和人——桐人被致命的毒液喷向胸部。

挡住了毒药的,是他忘记从胸前拿下来的,一个心电图监视器用的电极。

诗浓把那个电极与硅胶部分离,又将铝片部分加工成吊坠的主体,一直偷偷地挂在胸前,就连桐人和亚丝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当然,操作STL的《拉斯》技术人员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它不可能在这个Under World里实体化。

——但是。

《拉斯》的人说过,只要通过STL潜行,Under World就不是单纯的多边形构造。 记忆和想象所产生的,是另一个现实——

那么这个吊坠,便是因自己想象才会出现的东西了。

诗浓轻轻地在白色的金属片上用嘴唇碰了一下后,吊坠就回到了衣服下面。

完全恢复的意识,转向漂浮在远处的蝙蝠状生物上。

站在生物背上的沙多拉撒虚无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右手。诗浓看到手指上升起了微弱的白烟。

沙多拉撒的脸,「咳哼」地抬了起来。

他的嘴角上浮现出略带不愉快的神色。

「……你,并不是怪物。只是个人类罢了。」

诗浓低声喃喃自语。

沙多拉撒的力量确实强大。恐怕他凭借巨大的想象力量,对诗浓用的STL进行了干涉。 不过,想象力的话,自己也不会输。

因为,这正是狙击手最为需要的参数。

诗浓俯视着挂在左臂上的索尔斯之弓。她将弓一下子挪到手中,专心地凝聚起思念。 长弓中央闪着的白光,突然变化成青蓝的钢铁之色。

在变色范围扩大的同时,弯曲的弓开始划出笔直的直线。方形的的把手和枪托逐一出现,最后巨大的瞄准镜也从虚空中加载到了上面。

手里的存在已不再是流丽的长弓,而是粗糙凶恶,却又美丽的出奇的0.50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Ultima Ratio Hecate II》。

操作着自己独一无二的伙伴的枪栓拉柄【Bolt Handle】发出高亢的「嚓噤」声,诗浓会心地笑了出来。

从沙多拉撒歪曲到令人生厌的嘴里,露出了犬齿般的白色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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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可以称得上「交战」的状况,仅仅持续了七分钟。

接下来,在三分钟的防御战后,转变成了一边倒的杀戮。

「死守……!只有Under World人界部队……无论如何!!」

亚丝娜无视在头部中心久居不去的疼痛,在最前线乱舞着细剑竭尽全力喊话。 但是,整齐划一的可靠回应已经没有了。

周围穿着色彩鲜艳盔甲的日本玩家一个又一个地被穿着单调的暗黑界账号规格装备的邻国人包围,吞噬,被刀刃乱刺一通。咆哮、金属声、惨叫和临终前的尖叫接连响起。 相比而言,美国人组成的重枪兵部队的直线突进还足以对应。

新出现的大军,不知是因为从两个国家下潜的原因,又抑或是沸腾着异样的愤怒的原因,毫无秩序和统一管制,也不在乎阵型,只以歼灭为目标。他们依赖人数优势将目标的脚捉住,曳倒,压住并夺取自由。不论怎样都无法做到基于已有的战斗方法,和基于数量差的战术,又或者是基于士气将局势逆转。

二千人连接起来的圆形防御阵,眼看着便被侵蚀,逐渐变薄。

亚丝娜虽然将无尽涌出的士兵们如同黑云那样斩断,猛力撞倒,但从昨晚下潜到Under World开始,心中第一次响起了一个声音。

——谁来,救救我。

在处于绝望抗战的情况下,与别的部队相比较下持续奋战的部队之一,是在Alfheim Online中的Sylph族担任领主的女性玩家——朔夜所率领的绿色剑士队。

Sylph族原本在ALO内的种族对抗战中就擅长以密集阵型的团体作战。为了和注重重装player个人技而抛弃重量的Salamander族对抗而锤炼的协作,在这种场合的混战中发挥着一定程度的效能。由于剑士们做出几乎肩并肩的密集排列,总算避免了被逐个击破。

「好,让我们做出后退的突破口!龙胆队,枸杞队,继续以密集阵型往战线右边推进!!」 朔夜自己也在最前方纵横挥舞着细长的长刀,用力喊道。

和应该在右边方向战斗中的Salamander队会合,利用他们的穿刺力一口气突破敌阵。支援部队能从包围中逃出来的话,或许总算能转到正面的撤退战了。

「开始!两部队,《同步剑技》【Synchro Sword Skill】准备!!倒数,5,4,3……」 朔夜刚要开始进行指示。

然而,她的耳边却清楚明确地听到了远处一个微弱的惨叫。

「咯啊啊啊啊!!」

「哈」的一下停住呼吸,朔夜的视线转到了左边方向。

现在,以橙色和黄色装备为格调的日本人部队正在崩溃,刚好被黑色和灰色的波浪吞噬。而她在中间,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双手装备的金属爪被压住并拉倒的娇小身影。

「艾丽莎!!」

朔夜喊道。瞬间,她从勇猛果断的指挥官,变回了一个女大学生。

「住手——!!」

她一边喊着,一边离开岗位单独向左边跑了出去。将立即堵住的敌人左右斩飞,只顾一心向挚友那里猛冲。

Cait Sith族领主艾丽莎·露,手脚都被束缚,虽然被无数的手把装备拉扯下来,但看到接近的朔夜后仍激动地左右摇着头。

「不行,朔夜酱回去!!指挥部队!!」

在这一句话最后,黄色头发里伸出的三角耳朵和棕色的肌肤就从朔夜的视野里消失。 「艾丽莎——!!」

虽然迸发出近乎哀鸣声音,但朔夜还是一个人冲进了包围着Cait Sith队的敌军大集团。她使出全部的剑技,不管飞散的鲜血和肉片只顾前进——

哆咔。

因冲击而垂下视线,映入朔夜眼中的是从背部贯穿到右腹伸长的长枪枪头。

可怕的剧痛在神经中游走,夺去了双脚的力量。

虽然再往前前进了四步,但此时身体脱离了思想的控制,膝盖「嗵」地跪到了地上。 接着,残虐的暴风雨吞噬了朔夜。右手上的长剑被夺去,日式的两件套护甲和铠甲也被剥落,浅绿色的直垂一瞬间粉碎飞散。

在这场合里下潜的二千人里——不过在急速减少中的——从日本连接来的额玩家中里,最正确地把握了状况的,是公会《瞌睡骑士团》第三代会长希安。

希安,在听取从韩国连接来的玩家口里放出愤怒的词语的片段后,推测得到他们是被怎样的情报煽动起来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大概,能说韩文的就只有我了。

这样决定后,身为法师的希安向在周围守护着的四人公会成员搭话:

「大家拜托了,请做出间隔时间,一秒就好!!」

马上,伙伴们便心领神会,不带疑问地以嘹亮的声音回答。

先前持续着如同鬼神一般激战的双手剑士约翰,往背后一睹喊道:

「好,铁奇,塔尔根,诺莉,用同步的单发大技解决!倒数,2!1!」

完美地同步使出的重攻击,引起了摇动天地的大爆炸和闪光,一瞬间让周围产生了沉默和停滞。

希安紧接着,向看起来像领导者的大块头韩国人跑近,用空出来的左手挡住了,由上斩下的长剑。

手掌裂开,骨头破碎,鲜血溢出。

不过这虚拟的痛楚,与过去希安体验的骨髓移植和试验药鸡尾酒疗法的痛苦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希安聚精会神地看着对手盔甲深处的双眼,用韩国语喊着: 「听我说!!你们都被骗了!!这个服务器是日本企业的东西,我们并不是作弊者【Cheater】,是正规的连接者!!」

这个声音,高声响遍周围宽广的范围,让沉默稍微延长了。

被希安的手握住刀刃的韩国人,虽然被气势压倒稍稍往后仰,但马上用刺耳的声音反驳: 「——骗人!我看到了,你们刚刚,将和我们同样颜色的玩家全部杀光了吧!!」 「那是,和你们一样因为同样的虚假情报而下潜的美国人!妨碍日本企业进行实验的,正是你们啊!!」

再次,是带着疑惑的寂静。

将那打破的,不是希安的声音,也不是韩国人领导者的声音。

「别被卑鄙的日本人骗了!!」

用韩国语那样叫到的声音,沉重,强烈,冰冷,而且仍感觉到包含着嘲笑。

希安将视线挪开看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稍微站在后方不远的,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的身影。

黑色皮革包裹的右手从带着破碎光泽的袖口伸出,直直地指着希安。

「如果是正规连接者的话,为什么只有你们有着那样的高级装备?不是只有GM装备才能那样闪闪发光吗!肯定是作弊者为所欲为做出来的!!」

对啊,对啊!那样的叫声开始在周围仿效。

希安拼命地否定着男子的话:

「不是的!装备不同是,因为我们将主要账号转移过来了!」

斗篷男高声的笑了出来:

「将主要角色转移到测试服务器,会有这样的白痴吗!骗人,全部都在骗人!!」 「是真的,请信我!!我们,带着丢失这个账号的觉悟,才在这里……」

「哄」,那是切断空气的声音。

希安在飞来的匕首深深地扎到自己右肩的时候,相比疼痛感到的是可怕的绝望。投出武器的男子坚毅地说出的话,希安却完全无法听懂。

看到从中国连接来的的玩家集团打破了暂时的停战状态向前突击,眼前的韩国人也粗暴地拔出剑,用右脚将希安踢飞。

瘫倒在地面上的希安,虽然听到从背后伙伴跑过来的脚步声,但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为什么。

整合骑士雷恩利·Synthesis·Forty-nine仰望着纷飞在战场的天空上仇恨的大火,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词。

——为什么他们,同是Real World人的同伴,非要这样互相憎恨,互相残杀不可呢? 不,这可能不是自己能说的东西。因为即使居住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分成人界人和暗黑界人,持续着几百年沾满鲜血的战争。几天前东大门流淌着的鲜血,也许才能与这个战场的土地所渗透着的鲜血相比吧。雷恩利自己也借着挂在两腰下的神器《比翼》,杀害了数之不尽的哥布林的性命。

比起那遥远的过去,仅仅只是为了那剑名和荣誉用朋友的血染着刀刃。

但是,正因如此。

他才相信在世界外侧延伸的Real World里,不会有憎恨和争斗,空气里充满着友爱。 但是,这很明显只是单纯的幻想。身为Real World人的亚丝娜小姐,和她的同伴们都说着和人界人同样的话,可新出现袭击的数万军势口中放出的呐喊,雷恩利完全无法理解。如果在言语上也有这样大的差异的话,不是连休战或和平交涉都不可能了吗?

也就是说,『争斗』正是人类的本质。

不论在被亚丝娜称为Under World的这个世界,还是外侧的Real World,抑或是假设确实存在的更外面的世界,人们只会持续毫无尽头的杀戮。

——怎么可能允许那样的事情!

雷恩利「咕」地握紧双拳,忍住了渗出的眼泪。

整合骑士谢塔,为了守护原本是敌人的暗黑界拳斗士团而一个人留在了险地。那个人或许通过剑与拳头理解了暗黑界的人吧。即使在沾满血的通道的对面,也一定有希望存在。 那么,现在自己必须战斗。已经不是被他人守护而站在这里的时候了。

雷恩利,为了救援拼命维持防线的亚丝娜那边的Real World部队,开始向前线跑去。 然而,一个微弱的声音却从背后响起。

「骑士大人。我也一起去。」

转过身去,站着的是补给队所属的红发练士缇卓。她的左手牢牢地握住短剑,带着悲壮的表情紧紧地绷着口角。

「不……不行,你不保护那个人的话……」

「那个任务我让给萝涅了。我……我喜欢的人……」

缇卓红叶色的瞳孔里浮现出淡淡的光泽,继续说道:

「那个人,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而献出了生命。我也想要继承他的遗志。」 「…………那样啊。」

雷恩利扭着脸咬紧嘴唇。

突然发生了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雷恩利的双臂向前伸出,将缇卓瘦小的身体拉到身旁。啪的一声,他的手轻轻地放到她僵硬的背上说道:

「那么,我来保护你。绝对会保护你……所以,不要离开我的背后。」

「…………是。那就有劳您了,骑士大人。」

缇卓娇小的手一瞬间碰了碰雷恩利的后背。

这已经足够了。

艾尔德利耶先生。谢塔小姐。还有贝尔库利先生。

就和你们一样,我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生命究竟意义何在。

整合骑士雷恩利心里想着这些,拉住了少女练士缇卓的手,向被悲鸣和绝望席卷的战场

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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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神代凛子跑回副控制室,快步坐回到十几分钟前比嘉健还坐在上面的操作席上。

她注视着正面大显示屏上数个窗口中位于下方的其中一个窗口。那里显示的是桐之谷和人Fluct Light状态的立体图像。

如同星星一般放散着虹色的渐变效果的放射光中央,渗着一片标示着『主体缺损』的黑暗。

比嘉健现在打算通过直接操作四台STL,通过调用与桐之谷少年密切相关的三名少女的记忆修复缺损部分。为此,他必须独自——不,和另一个人一起潜入被敌人占领的主轴下层。 现在敌方的袭击者们应该都被作为诱饵而突入主通道的《机器人三卫门》吸引了注意力。然而,如果被他们用步枪射击的话,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如果机器人被破坏的话,敌人也会想到日本人这边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图。

——比嘉君,快点!

凛子在心中呼喊着。这时门滑了开来,穿着夏威夷衫的男子带着咔嗒咔嗒的木屐声跑了进来。

「桐人君那边,怎……怎么样了!?」

「现在还没好。佯动作战顺利吗?」

听到凛子的反问,菊冈耸了耸肩,将歪了的眼镜扶正。

「三卫门身上搭载的烟雾弹已经全打光了。虽然在烟雾被从通道排出之前还能再坚持一会,但之后不重新关上隔墙的话就危险了。我们快没时间了。」

「虽然比嘉君说顶多五分钟就能搞定……」

凛子闭上了嘴,再次看向显示屏。

桐之谷少年的Fluct Light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凛子紧紧握住双手,以遵照从美国家庭主妇那里听到的『一直看着锅里的热水的话水反而沸腾的更慢』的谚语一般的心境抬起视线。 上面仍然保持打开状态的窗口显示的,是如同架空幻想地图一般——不,某种意义上就是架空幻想世界的Under World地形概略图。

凛子紧盯着地图看去。

上面显示的是几天前刚刚到达《海龟》时就已见到的『人界全图』的更外侧地形。从包围人界的圆形山脉向东南方向的下端看去,可以看到如同两个方形并排排布一般的人工地形。在那里,标示结城明日奈的白色光点、人界侧Under World人集团的蓝色光晕和正从日本连接过来的玩家集团的奶油色光晕正紧挨在一起。

而包围着他们的黑色光晕,就是被袭击者们误导并潜行进来的美国人集团——应该如此,但规模实在太大了。这已经是接近日本人数量的二十,不,是三十倍的人数了。

凛子想着「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又扫视画面寻找明日奈以外的另外两人去了何处,在人工地形南侧下方的远处,发现了一个水蓝色的光点。这个应该就是朝田诗乃了。

这样说来的话,桐之谷直叶又到哪里去了?仔细眺望地图,终于发现黄绿色的光点正在离主战场北侧相当远的地方闪着光芒。记得比嘉应该说过让两人一起潜行到明日奈的坐标位置,可这又是怎么回事。皱起眉头的凛子——

她突然注意到,另一个几乎被直叶的光点发出强光掩盖了的红色光点正在闪烁。 「……?」

应该已经没有《拉斯》这一侧的人使用STL潜行了。这样说来,那个光点又是什么? 凛子反射性的动起鼠标,将指针慎重地对准红色光点点击,出现了一个新的窗口。她集中视线,读着上面显示的英文小字。

「嗯……限制,对抗指数……检出阈值……报告?这是什么啊……」

由于不明白其中含义,她正想继续读下去。

「什……什么!?」

一直注视着桐之谷和人的图像的菊冈突然大声喊了一下,凛子跳了起来。

「发,发生什么了!?」

然而菊冈一言不发,将手放在凛子的手上面操纵鼠标,又拉出了一个窗口。

「咕……绝对没错,这是又一个突破限制的Fluct Light……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凛子不由得睁大眼睛抬头看着咔咔挠着头发的菊冈的脸。

「诶……也就是说,这是第二个《A.L.I.C.E.》?」

「对,就是这样……啊,不,等等……这是……」

菊冈快速滑动显示详细记录的窗口右边的滚动条,从喉咙深处发出长长的声音。

「严格来讲,也不能说达到了和《爱丽丝》一样的水平……似乎不是通过生成伦理回路,而是生成情绪回路突破了限制……但这无疑是贵重的样本。如果就这样老实呆在那里的话就好了……啊,糟糕,正往南边的美国人集团那边去!」

凛子从两手抱着头的菊冈手中夺回鼠标,注视着那个可疑的人工Fluct Light突破极限时的详细日志。

「嗯……确实,是在感情区域内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出现了新的节点……对了,这简直就像是……薄膜上的生物芯片的成长过程一样……嗯?那个,菊冈先生?」

「怎……怎么了?」

带着哦哦哦哦哦的声音转过身体的菊冈,仰起头向显示屏看去。

「这个插入到这里的程序是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协调的感觉……人工植入的……简直就像是阻碍回路重新产生……」

凛子眯起眼睛,拼命查看冗长的程序代码。

「向右视觉领域内……注入拟似痛觉?这样的话,人工Fluct Light好不容易产生的伦理和情绪不就会在痛楚中被消灭掉了吗?你们难道故意在突破极限这一阶段还设置了这样的障碍吗?」

「不……不对,我们才没这么做。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啊,这是和目的完全相反的行为……不如说,是明显妨碍我们目的的做法了。」

「是这样……呢。而且,这段代码的写法也不是比嘉君的风格……啊,最前面有注释行,是不是忘掉了……《Code 871》?871是什么?」

「八七一?没听过……不对,等等……等等,就刚才,好像在哪……对……」

菊冈突然咔咔地跑过去,将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有点脏了的白大褂抓在手里。他啪的一声把白大褂展开,凝视着衣襟位置。

「等等,发生什么了?」

听到凛子的问题,黑框眼镜下的双眼睁圆了的菊冈将白大褂的吊牌位置指给她看。 那里有着用黑色的油性记号笔重重地写上去的『871』数字。

「这件白大褂……是刚才和比嘉君一起下去的,名叫柳井的技术人员的……」 连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凛子,也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一下子凝住了。

柳井。871。

「……Yanai!?」

凛子和菊冈一起喊了出来。

【rkl:『柳井』和『871』在日语里均可读为Yanai。】

拳斗士团长伊修凯恩用一只眼睛眺望着逐渐接近过来的漆黑死神的姿态。

皇帝召唤来的奇怪士兵们,将包围圈缩小到直径20Mel,一边确认拳斗士们是否已经丧失战意,一边互相点头。

接着,他们喊出了意义不明但却气势汹汹的声音,一起踢动地面。

伊修凯恩感觉到了地面和空气的窑洞,用破碎的左手紧紧握住了坐在旁边的女骑士的右手。随后传来的回握的感触,在麻痹了的神经中瞬间传过一丝甜美的痛楚。

他正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而闭上眼睛的这一瞬间——

震动与吼声一下子加倍了。

「……伊修凯恩。看那边。」

他听到谢塔的声音,将视线转了过去。

看到的,是延伸于战场北侧的巨大峡谷的另一边,夹杂着尘烟杀来的大军。

球形的巨大身体。突出而又平坦的鼻子,和下垂的耳朵。

是半兽人。

「……怎么回事。」

伊修凯恩呆呆地自言自语。半兽人军应该一直在北边的东大门前按照皇帝贝库塔的命令待机才对。就算皇帝现在已经不见踪影,这一命令也并未解除。事实上,暗黑骑士团的五千人,正在峡谷另一侧的岸边老老实实地一直呆着。

不知对面的意图,而只是一直凝视着的伊修凯恩,终于注意到在半兽人军的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奔跑。

长度及肩的深绿色头发在空中摇摆,在长长的衣服下摆和短裤下面,可以看到纯白色的双脚。那无疑是人类——人界人——而且是一名少女。

然而,这简直就像是,那个小女孩正率领着整个半兽人部队一样!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杀来的大军,包围了拳斗士团的黑色步兵们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跑在半兽人军前面的女孩,突入架在峡谷上的石桥。

令人目眩的光芒闪耀。

全身穿着绿色装备的娇小少女,从背后拔出可怕的长刀。

一瞬间,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伊修凯恩握着的谢塔的手颤抖了一下。

绿色的少女没等渡过石桥,双手已经将长刀高高挥起。距离黑色的步兵们,还有近一百Mel的距离。

然而——

少女的刀「呼」的一下变得模糊。连伊修凯恩的眼睛,都看不到那记斩击。绿色的闪光一瞬间闪动了一下,紧接着就产生了惊人的现象。

从挥下的刀刃处出现的光在漆黑的地面上笔直延伸,而位于线上的黑色步兵集团瞬间喷出鲜血,卷起直达高处的血红幕布。

啪。

从挥斩而下的位置拉回的长刀再次笔直弹起。光之直线再次贯穿了黑色军团。没等之前的鲜血飞沫落地,第二道真红幕布又在另一个角度升起。

「……厉害。」

谢塔以不成声的声音低语着。

诗浓立刻将出现的爱枪——Hecate II架在脸边。

距离沙多拉撒的距离不到五十米。对于反器材步枪而言,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不断瞄准运动着的敌人都难上加难的程度。

因此诗浓为了在沙多拉撒做出对策之前分出胜负,刚在瞄准镜的十字准星里捕捉到黑影,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闪光。轰鸣。

惊人的后坐力,使漂浮在空中的诗浓如同树叶般一下子被吹飞。她在咕噜咕噜回旋的世界中拼命制动。虽然一瞬间想到如果是通过想象力制造出来的枪的话那么也可以将后坐力想象为零,但这样恐怕威力也会降到零点。

不管怎样,只要这一击打中,就尘埃落定了。

好不容易停下身体的诗浓,向沙多拉撒的所在的位置看去。

然后,她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站在复眼有翼怪物悲伤的男人,抬起穿着黑色制服的左臂,竖起了手掌。

位于手掌前面的暗与光混杂冲击卷起的漩涡的狭小空间内,正发出强光的——那毫无疑问,是诗浓打出的子弹。

打算将那个——0.50口径步枪打出的,连战车装甲都能贯穿的穿甲弹吸收吗。

怯懦在诗浓心中闪现。就像是与其同步一般,卷起漩涡的黑暗的势头也增强了。发出白光的光弹,被漆黑的触手缠绕。

「别输啊……」

诗浓无意识地低语。紧接着,她喊了出来:

「别输啊,Hecate!!」

吱叭。

伴随着细微的声音,光划破了黑暗。

沙多拉撒左手的三只手指被瞬间打飞。制服袖子也被撕开,露出来的手腕「啪啪」地飞溅着鲜血。

……能行!!

诗浓「咕」咬紧牙齿,拉动Hecate II的枪机。排出的空弹壳带着闪亮的光掉落地面。 沙多拉撒望向自己暂时受伤的手。光滑的眉间刻起了青筋的山谷。

「轱辘」,蓝色的眼睛盯住了诗浓。

同时他动起右手,从背后拔出大型弩弓。

「……哼。」

诗浓轻微地突了口气。就凭那种东西,就想与反器材步枪对抗——……

嘎。

黑色的石弓突然开始变形。

弓向左右伸展的部分像是折叠起来一样消失。随着「滋」的一下粘稠声音,总长度伸至两倍以上。木制的框架上带着黑色的金属光辉。

短短一秒后,沙多拉撒的右手上握住了巨大的步枪。诗浓瞬间想起了那把枪的名字。 巴雷特M82A1。

与Hecate II同样的0.50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

沙多拉撒的嘴角因微笑而歪曲。

「……不是正好吗。」

诗浓也嘟哝着,将Hecate的枪托一口气放到了右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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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呜哇……没、没事吧?」

听到像是真是在担心他的柳井的低声细语,比嘉一瞬间忘记了疼痛。

「自……自己开枪的还能说得出这种话来啊……!」

「咿呀,我没想真会打中啊,这是真的。我可没有背负杀人之名的觉悟啊。好不容易在加州附近买了一座好的公寓,要是做到噩梦什么的吓得跳了起来不是也很不爽么。」

好像他真的是在那么想啊,如此理解了之后,脱力感马上就倍增,从手腕处开始没了力气。意识到这下糟了,用力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确认伤口。

看起来,子弹命中了锁骨的稍下方。比起疼痛,像是被冻住一样的麻痹感开始从整只右手蔓延开来。因为出血过于严重,衬衫被染黑的部分已经到达侧腹附近。

对现在的状况,以及今后的发展的恐慌,终于开始重重地涌上比嘉的胃底。无视掉紧咬牙关的比嘉,柳井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其实啊,我只是想稍微妨碍下你们的工作,破坏你们的检查连接器后就从下面的主控制室逃出去的。因为我也准备好了搭潜水艇回去这一手呢。万幸的是《拉斯》也没有出现死者,明明只要回收了爱丽丝,就能迎来爽快的结局的说。」

「你居然说……没有出现死者……?」

比嘉再次忘记了自己的伤,发出如轧砾般的声音。

「……现在,要是不能趁着趁个机会进行桐之谷君的治疗的话,他的意识就再也恢复不了啊!杀死了他的灵魂的人,就是你啊柳井先生!」

「啊——。啊——……对——呢……」

柳井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在他显露在橙色的紧急灯中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痉挛。 「嗯……那个小鬼死了算了。」

「什……」

「因为啊,那个小鬼把我可爱的小阿德米给杀了啊。」

「阿德……米……?」

「神圣教会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大人哟。我啊,跟她约定好了哦。为那孩子对Under World的完全支配作最大限度的协助。而且,就算整个服务器要被格式化,也一定要保存她的Light-Cube呢。」

惊愕的比嘉睁大了双眼。

神圣教会——这是Under World内统治《人界》的组织名称。以严密得惊人的法律体系和强大的武力完全支配了几乎所有的人界住民。

比嘉他们在察觉到高适应性《爱丽丝》的出现后也没有保住她,就是因为在时间加速下的Under World中,神圣教会作出迅速的对策带走了爱丽丝,对她的Fluct Light施加了单独的封印处理。

没错,实在是太过迅速、太过准确的手法了。

简直就像是连同人工Fluct Light为何物都完全知晓。

就是这样。神圣教会,至少其顶点人物『Administrator』这个人工Fluct Light,知道世界和人的灵魂构造。

「……是你,污染了她么……」

比嘉低声的呻吟着,柳井则「啧啧」地小声咂着舌。

「且慢,最初接触我的可是那个孩子哟。说真的,那个时候,突然听到播音器传出声来,我可是真着急啊……那孩子,靠自己的力量就把Under World的全部命令列表给找了出来,从系统控制台【system console】向外界呼叫。要是追根究底的话,这可是把呼出列表的命令留在服务器里的你的失误哦。」

柳井「嗯哼哼」地笑着,眼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变得模糊起来。

「我最初就在想,这下子得彻底格式化了啊。反正全部都要删除了嘛也无所谓了,就偷偷地用STL潜行到小阿德米那儿去了。然后就……啊啊,那么漂亮的孩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呐……从性格,到声音、再到语气,一切都完全符合我的理想……那孩子,跟我约定好了哦。我协助她的话,作为回报,她会让我做她的第一个仆人啊。和我做各种各样……各种各样的事……」

——不对。

这个男人是「被」污染了。

比嘉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察觉到了这一点。柳井这个背叛者虽然愚蠢,但智力却并不低。能把这样的人类,支配到这种地步的——Administrator,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沉浸在回想中的柳井的脸上,突然表情一变。

「……但是,那个孩子却死掉了。被杀了啊。被那个连须乡先生的实验也去妨碍的,那个小鬼啊杀掉了。要是不为她报仇的话,小阿德米也太可怜了呢。」

随着「喀叽」一声金属音,柳井重新把手枪笔直架起。

「对啊……没错,果然我不杀上一个人,就不能为那孩子上供了啊……」

柳井的小眼睛大大地睁开,细小的瞳孔正微微地颤抖着。

……糟糕。这回,是要来真的。

比嘉不禁闭上了双眼。

——来不及了吗。

莉珐感到很远的地方感觉到亚丝娜和桐人陷入的困境,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眼前,数千的黑色士兵耸立着,阻挡了去路。

原本自己是被半兽人族的族长利尔皮林所请求,为了帮助亚丝娜她们而开始南进的,然而遇到的并不是目标的人界部队。

被推测是来自现实世界的潜行者的军团所包围的仅有的数百男女,似乎是与利尔皮林口中所说的半兽人族同为暗黑界军的拳斗士团。听到这里,莉珐不带一瞬的迷惘,决定施予救援。

「敌方阵中,就由我一个人杀进去。你们就保护好拳斗士们,只迎击那边的家伙就行了。」 这样指示后,立即就遭到了「利尔皮林也要和你并肩作战」这样猛然的抗议。莉珐摇摇头,轻轻地按了按五指长得如蹄子般的半兽人的手。

「不行啊,我不希望你们当中出现牺牲者。我没问题的……面对那种家伙,无论是多少万人我都不会输。」

如此笑着说完,莉珐就独自一人毅然展开了突击。

自己的Hit Point有着几乎无限的回复力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而且,前方的美国人,是有着差不多相同的临时生命的人。

既然已经赶不上对桐人他们的救援,那么莉珐就不能在这里白白的看着半兽人们丢掉性命。

从超长距离放出二连斩后,莉珐毫不作停留,乘着势头闯入到敌群中去。

由于各种理由而比ALO内延长了数倍距离的剑技连续不断地放出。仿佛把地面切开的咆哮和鲜艳的闪光炸裂,血风呈放射状地卷起。

但是,连续技与连续技之间的空隙无法一并消除,在转瞬的硬直时间之内就有无数的剑袭来。莉珐无法避开,身体飞溅出大量的鲜血。

「诶诶——咿!!」

伴随着气势,用力地踩踏地面。从脚跟处,顿时溢出绿色的光芒,全身的伤口在一瞬间痊愈。

把反射到四肢的痛楚的余韵挥开,莉珐再一次挥起剑来。

即使受到万千伤痛也好,也一定要把这场上的所有敌人全部赶回现实世界。

如果说偏离了登入坐标飞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的自己有着责任的话,那就是就可能多一人地保护好Under World人们的生命。桐人深爱着、并打算保护的人们的生命。

从左边方向,以颇为迅速的速度刺出的剑,贯穿了莉珐的手臂后停下了。

「啊啊啊!!」

回击的刀刃,把攻击者一口气砍翻。

莉珐把贯穿着手臂的剑,用口咬着拔出,连同沾上的血一起吐掉。

第二次射击,几乎是同时开始。

两支反器材步枪释放出的巨大弹丸,以几乎擦肩而过的距离交错,伴随着如同悲鸣的轰炸声大大地错开轨道飞去。

诗浓这次没有狼狈地回旋起来,而是用双脚踩着后方的空气抑制住后坐力。在视线的另一端,沙多拉撒也让带翼的怪物用力地扇起翅膀在空中站稳。

诗浓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在这种三百六十度完全开放的空间进行的对物狙击枪之间的对射。虽然Gun Gale Online里不支持飞行因而理所当然地感觉不到,不过常用于竖起双脚卧射的Hecate II在空中产生的后坐力,实在是在预想之外。

这场胜负——

能先一步抑制住后坐力,在敌人同样静止的一瞬将之锁定的一方就会取胜。诗浓一边排出弹壳一边思考。

也就是说,需要诱导敌人先行射击,然后再加以回避。

估计沙多拉撒也想到相同的事了吧。他朝着向右滑行的诗浓的反向盘旋飞行。 虽然没有任何信号,双方几乎是同时开始了高速机动。

边描画出恰好不会产生静止时间的锐角线条,边随机地继续着飞行。枪口刚好追随着敌人的同时,也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也被敌人的射角所捕捉到。

沙多拉撒架起的巴雷特的枪口,终于预读出诗浓的动作,嗖的一声以看不清的速度动了起来。

——来了!!

诗浓紧咬着牙关,睁大双眼。

巨大的枪口中迸发出火焰。

一边用极限速度冲刺,同时把身体扭向右边。

在几乎能烧焦胸口的距离,足以致命的子弹擦了过去。群青色的装甲啪的一声裂开。 ——避开了!!

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在沙多拉撒急刹车静止下来的一瞬射击!

架好Hecate的诗浓所看到的。

是从正前方飞来的,第二发子弹。

连射——为什么!?

啊啊……糟了。

巴雷特是半自动步枪……

涌出这个思考的同时,诗浓的左脚,从大腿中间无声的被打碎。

抵抗着绝望的状况,在战场上坚持到最后的,是被超级账号所保护的亚丝娜,和Under World人的整合骑士雷恩利,以及他的骑龙,再有就是为了保护骑士和龙而拿起剑的少女缇卓。

亚丝娜用因到达极限的疲劳和苦痛而变得模糊的视野,持续捕捉到散发出鬼一般的斗气展开激烈死斗的少年骑士的身影。

矮小的骑士令出现在前线的巨大十字回旋镖自如飞翔,不消一刻就从一边把涌上来的一大波敌人砍翻。那惊人的威力,把怒火中烧的邻国人的突击,不过数分钟就推了回去。而且,巨大的飞龙从上倾泻而下的热线也使大多数敌人心生恐惧。一人和一匹的战斗方式,十二分地证明了他们是在名为Under World的异世界里被孕育的真正的龙骑士。

但是,终于还是被敌人发现了。那就是骑士雷恩利在投掷及操作那件武器的时候,本人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这一点。

在不知第几十次放出回旋镖后,向黑色军团的最前列横砍过去的瞬间,无数的长枪被从后方投掷出来。和美国人战斗的时候,亚丝娜在心底里畏惧着的战术,终于被实施了。 长枪化作黑雨奔往空中,倾注而下。

最初的投掷,被飞出的飞龙用展开的双翼和胴体接住,防了下来。

银色的鳞片和红色的鲜血飞散,龙发出低声的悲鸣倒在了一边。

紧接着,第二阵的枪林被投出。

仰视了伴随咂咂的厚重音涌来的黑色枪尖一瞬间后,骑士雷恩利转过身,用力抱住在他身后的缇卓那纤细的身体,藏在自已身下。

亚丝娜听到了混杂在尖锐的无数反射声中,咚咔、咚咔的两声模糊的声音。

背后的装甲的接缝处被两根长枪深深地插入,雷恩利像是盖住缇卓般慢慢地向前倒下。失去控制的十字回旋镖伴随一瞬的光芒分裂成两边,刺在远处的地面上。

此时,战场上其他地方的战斗也几乎都完结了。

黑色的身姿向着筋疲力尽后倒下的日本玩家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挥下武器。血和肉,还有微弱的悲鸣声散落,然而最终还是逐渐停下了。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被强制解除了所有的高优先度装备后,被磔于刺在地上的长柄武器上的人。比起他们身上的伤痕和流下的血,脸上流露的屈辱和无奈的泪水更令人不知心痛多少倍。

转换玩家两千人的圆阵几乎被完全被无力化,直到刚才还被保护在中间的人界军终于开始露了出来。

为了保护非武装的补给队、术师队,约六百人的人界军卫士们,在外围围起一圈架起了剑。无论是谁,脸上都写满悲壮般的觉悟,静静地等待着向缓慢逼近的黑之军团发起拼死的突击的那个时刻。

「……不要啊……」

亚丝娜听到了从自己的嘴唇中溢出的声音。

那缘由并不是全身所受的伤的痛楚,而是纯粹因为绝望和悲伤使内心折断的声音。 「求你们了……真的不要啊……」

伴随着这一声哀叹,右手中的细剑滚落在地面上。从脸颊上滑落的泪滴,在那伤痕累累的刀身上微微地绽开。

眼前赫然站立的彪悍大汉,吐出充满敌意的锐利唾骂声,同时把两手剑高高的举起。 就在那一刹那。

宛如雷鸣般巨大的声音轰响,把向亚丝娜挥下的刀刃,以及全战场中正在进行着的一切攻击行为停止了。

以大得惊人的音量喊出「Stoo——————op!!」这一句话的,是一直从稍远处注视着战场的头顶黑风帽的男人。杀人公会·微笑棺木的头领PoH——的亡灵。

邻国的玩家们估计是依据标记认定了黑风帽是指挥官了吧,纷纷勉勉强强地慢慢放下武器。想要斩落亚丝娜的男人,也狠狠地咂了咂嘴把剑收起,取而代之随意地踢了一脚。 倒在漆黑地面上的亚丝娜,紧咬着牙关,用无力的手臂吃劲地撑起身体。

视线往周围扫去,发现了飘动着黑皮革的衣裾慢慢前进的黑风帽男人的身姿。习惯了指挥的嘹亮声音向周围的玩家们说着什么,不过说的是韩语因此完全无法理解。

随后,周围的黑色士兵们纷纷点头,开始各自向周围的同伴们传达着什么。

突然,站在旁边的男人抓住亚丝娜的头发,用力地扯动。尽管不自觉地漏出了细小的悲鸣声,不过男人毫不理会,拖拖拉拉地拽着亚丝娜。

周围也正做着相同的事。看起来,似乎是要把幸存的日本玩家赶到同一处。被几个人踹着,又或是继续被钉在长柄武器做的十字架上,半死不活的玩家们陆陆续续被驱赶起来。 黑风帽大摇大摆地走到小规模的采取全方位防御态势的人界军卫士队的跟前,回头挥挥手,再次作出了某个指示。

亚丝娜被拉扯着自己的男人,粗暴地从背后踢开,落在数米远的地上。周围接连不断有日本人被重重地扔倒在地。遭锁链系武器捆住的人们,就这样被一同赶到了同一处。 幸存者的人数已不到两百人。

不知是不是Hit Point的量与生存率成正比,大部分幸存者都是高等级玩家。稍微看了看,马上就发现了ALO的各位领主,以及瞌睡骑士团的成员。

但是,他们的身姿,也已全无昔日自豪的模样。

全部的武装都被强制解除,几乎全员的全身都是一个样子。肌肤上交错纵横的伤痕,甚至还有不少被折断的刀刃插在身体上的人。但是,大家的脸上同样浮现出的,既不是痛苦也不是愤怒。就像失去了生气一般,只充满浓重的虚脱后的绝望。

凶暴地席卷在战场上的憎恨的可怕。

以及对其毫无抵抗之力的无力感。

可以说——这是深深地铭刻在灵魂上的,名为败北的烙印。

已经再也不想看到什么了。伏倒地上,想直到最后都闭起双眼。

但是亚丝娜透过渗出的眼泪,继续把同伴们的身姿烙印在眼中。

把视线环绕一周,发现了凌乱的粉红色短发。把脸埋在两手之中,肩膀正不住地颤抖。 亚丝娜挪动双脚,慢慢地靠近那个人的背后,用双臂绕过亲友的身体。

莉兹贝特在一瞬间全身打了个冷战后,轻轻地把头靠到亚丝娜的胸前。被血和泪染脏的脸颊痉挛着,漏出了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我……我把……大家给……」

「不对……不对啊,莉兹!」

亚丝娜也用掺杂着泪水的声音小声地叫了出来。

「不是莉兹的错。是我不好……明明只要稍微想想的话……就能预想到的……」

「亚丝娜……我……不知道啊。战争这种事……输了的话,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啊……」 找不到能回答她的话语,亚丝娜把脸抬起,用力地闭上了双眼。飘零的眼泪,有好几滴落在脸上。

听到传至耳边的小小的啜泣声,亚丝娜张开了眼,看见了在地面上大字型地躺开的褐色肌肤的巨汉——艾基尔,还有跪在他身旁的矮小的西莉卡。

艾基尔所负的伤严重得不仅令人怀疑他是否还残留有天命。恐怕是为了保护西莉卡,持续进行了极为激烈的战斗吧。粗壮的身体被十柄以上的枪和戟所贯穿,四肢几乎都被打断的惨状。在胡须下紧咬着牙关,就知道他肯定是在忍受着难以想像的痛楚。

稍远处,也有背向盘坐着的克莱因的身影。他的左手肩部以下被全部砍飞,伤口上用带有独特特征的头带缠卷着。驼着背低下头也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吧。

全部的生存者,或多或少都是近乎相同的状态。

站在不远处睥睨着武器、铠甲,还有斗志也被夺去瘫倒在地的两百人的黑风帽男子——只能从那里看到他的嘴边,浮现出大大的笑容。

再一次回过头来,与Under World人部队面对面。

伴随着恐惧,亚丝娜等待着举起右手,把全部人都杀光、这样的指示被发令的瞬间。 但是,响彻的却是带有意外的内容的日语。

「扔掉武器,停止抵抗。这样做的话,不光是你们,还有后面的俘虏我们都不杀。」 卫士队长们的脸上,在一瞬的惊讶后,呈现朱色的激愤。

「……别开玩笑了!!事到如今吾等性命已不足惜……」

「听他说的话——!!」

遮断卫士的话语大喊的,是亚丝娜。

紧抱着莉兹贝特的身体,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亚丝娜再次恳求道。

「拜托了……你们要活下去!不管是尝到怎样的屈辱也好,请你们活下去!!那个是……那个是、我们的……唯一的…………」

希望啊。

胸口被堵住,没办法再把话说下去。

但是,卫士们用力地咬紧牙齿,歪过脸,终于——慢慢地低下头。

看着发出嘎呷、嘎呷的声音被扔落的剑,从周围的、至今仍残余三万人以上的玩家们之间,涌起高昂的胜利的叫喊声。而且很快地,就变成了带有节奏的自己国家的名字的连呼。 黑风帽男人举起一只手呼唤了几个黑色步兵,指示了什么。马上士兵们就点点头,发出响亮的脚步声走到降伏的人界军部队中间。

究竟,要干什么……这样想着的瞬间,黑风帽发出沙沙的声音靠了过来,挡住了亚丝娜的视界。

用带着仅有的一点力气的双眼,向上望着停在跟前的男人。

风帽里头的黑暗,在这个距离也无法看透。只能勉勉强强地看清结实分明的下颚,和头边露出的卷发。

那个下颚动了动,漏出了含着低沉湿濡的笑的声音。

「……哟、《闪光》。」

——果然!!

倒吸了一口气,亚丝娜从胸中的深处挤出了话语。

「……是你……PoH……!」

「哎呀等等,真是怀念的名字呢。知道么?那个,是『Prince of Hell』的略称来着哦?」 那时,单手撑在地面上的克莱因,用如同燃烧起来一般的眼狠盯着黑风帽。

「你这混蛋……是你这混蛋吗。你这个……杀人犯!!」

想要抓住他的克莱因,被男人的靴子随意地踢飞。马上,从周围的人墙中走出数名士兵,用剑和枪封住了克莱因的行动。

亚丝娜狠狠地咬住大牙,向PoH低声的询问。

「这是……复仇吗?向使微笑棺木破灭的我们这些攻略组的……?」

「…………」

PoH一时无言地俯视着亚丝娜。亚丝娜则注意到他的肩膀正微微地颤动着。

最后,男人——噗!!地一声盛大地喷了出来。

斗篷下纤细的身体弯曲,库库库、嘻嘻嘻地不停地笑着。

终于收起如发作一般的嘲笑,纤细的右手从斗篷中伸出,PoH用爽朗的声音继续说道。 「啊——我想想啊……这种时候,应该怎样用日语来表达好呢……」

咕噜咕噜地划着圈儿的手指,啪哒地响了一下。

「对对。『恭喜啊』?真是能扯啊。那个啊……」

咔地弯下膝盖的男人,从至近距离看着亚丝娜。在风帽的深处,只能看见闪闪发光的眼眸。

「……我告诉你好了。把微笑棺木的秘密基地,密告给你们攻略组的……正是我哦?」 「什…………」

亚丝娜、克莱因,就连濒死的艾基尔也睁大了双眼。

「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陪那帮呆子玩厌了啊。虽然我也想看看猴子们之间互相残杀什么的……不过排第一的理由,果然还是那个呢。我啊……想让你们,变成『杀人犯』啊。一副伟大的勇者的样子窝在最前线的攻略组众人啊。准备工作真是辛苦了。而且我也在事发前向微笑棺木的家伙们警告说,『逃走是不行了不过迎击还来得及』。刚好做出了这么一个时机啊。」

——是这样吗。突袭那个基地的计划在事前走漏了风声,是这个原因吗,亚丝娜愕然地想道。

因为这个,在战斗的初期反而是等级占优的攻略组一边被压制,甚至还出现了数名死者。之所以能逆转劣势,全依靠当时已展示出实力的桐人的奋战,他把微笑棺木的杀进来的两名

玩家砍倒后——战况被逆转了……

「……那个……就是你的目的吗?」

亚丝娜用几乎不成声音的声音轻声道。

「为了让桐人君……背负上PK行为……?」

「Yes. Absolutely yes.」

PoH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被隐藏的热气。

「我就在那场战斗的近处隐藏起来看着啊。黑家伙那个热血笨蛋把两个人狠狠地杀掉的时候,我一不注意就爆笑起来害得差点把隐身给破了来着。最理想的,是在后面把那家伙和你先无力化并拘束起来,再对那个时候的事情来个一大段采访,我是想这样啊……没想到居然在七十五层就完掉了。」

瞬时间沸腾起来的愤怒,使得亚丝娜一时忘记了伤口的痛楚。

「桐……桐人君为了那个时候的事,有多么烦恼,有多么痛苦你知道吗!?」 「嗬、那真是太好了。」

PoH的声音,对照的带上了如冰般的寒冷。

「但是啊,那家伙不奇怪么?真的感到后悔的话……一般,都会不再玩VRMMO的吧?这样也算是对得起杀掉的家伙啦。我知道的哦,那家伙也在吧,在这里。我感觉得到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藏在这种马车里……嘛啊,直接问就好了。」

轻轻地用指尖摸了摸失去话语的亚丝娜的脸,PoH猛地站了起来。

在直到现在周围仍持续着的起伏不断的大欢呼的底下,流出了低沉湿濡的声音。 「It's show ti————me!」

向着转了一圈回过头的PoH——

把人界军分开两边,黑色步兵的手推动咕噜咕噜地滚着的轮椅,另外还看见一个被拘束着跟在后面的,穿灰色制服的少女。

啊啊……。

不要。

只有这个。

亚丝娜的胸中,溢出悲痛的恳求。尽管克莱因想如跳起般站起来,但马上就被按住了。 PoH把身体探向被轻轻地推到眼前的轮椅窥视着。

「……嗯嗯?」

伴随着诧异的嘀咕声,用脚尖嗑噌地,撞了撞轮椅上耷拉着的双脚。

「什么啊这是……?喂、《黑之剑士》,起床啰。《二刀流》,听没听到?」 尽管桐人被喊到过去的别名——但是,他完全没有反应。

黑衫的上方鲜明可见,骨瘦如柴的身体靠在椅背上,脸稍稍向下低着。中空的右边的袖子随风摆动,紧紧地抱住两柄剑的左手,也瘦骨嶙峋得相当显眼。

被赶到亚丝娜旁边的萝涅,眨了眨用哭得通红的双眼,细声地说道。

「桐人前辈……在这场战斗的时候,不管多少次、多少次都想站起来……不久,就像是筋疲力尽地变得安静……但是……眼泪……只有眼泪,一直都流个不停……」

「萝涅小姐……」

亚丝娜伸出左手,把抽噎地哭泣着的萝涅娇小的身体拉了过来。

严肃地抬起脸,向PoH投以尖锐的话语。

「你知道了吧。他战斗过了,战斗到最后,受了伤啊。所以不要去碰他啊!让桐人君一个人静静啊!!」

但是的黑风帽的男人,像是没听到亚丝娜的声音的样子,在最近距离继续窥视桐人的脸呼喊着。

「喂喂、骗人的吧!别这样就放弃啊!喂、都叫你起床了!对,早上了哦!喂!!Good mor……ning……!!」

突然,PoH把脚靠到银色的车轮处,毫不留情地踢翻。

从伴随着嘈杂的金属音倒下的轮椅上,瘦弱的身体被甩到地面上。

亚丝娜和克莱因都同时在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被背后的剑压住了。艾基尔也漏出了混杂着血沫的低沉怒吼声,莉兹贝特和西莉卡,还有萝涅发出了细小的哀鸣声。

PoH毫不在意背后的情况,走近桐人用脚尖粗暴地把他的身体翻过来。

「搞啥啊……真的坏掉了么。那个勇者大人,只是个木偶吗?」

从到现在仍紧紧抱住两柄剑的左手中,夺去白色一边的剑鞘。被嚓地一声拔出的刀身,把折成两边惨不忍睹的断口暴露出来。

发出响亮的咂舌声,PoH把剑收回鞘中。然后——

「啊……啊——……」

随着微弱的嘶哑声,桐人柔弱地把左手向白剑伸去。

「哦!?动起来了!!怎么,想要这家伙吗?」

PoH为让桐人焦急地故意在空中挥动着白剑,然后随意地把它扔开。把向那边移去的桐人的左手,用力地用右手抓住,拉了起来。

「好了,你倒是说些啥啊!!」

随着「啪啪!」的声音作响,PoH的左手拍打着桐人的脸颊。

亚丝娜的视线,因愤怒至极而染上了浅红色。但是,没等她想再次站起,克莱因那如渗着血般的绝叫就响彻天空。

「你这混蛋!!你这混蛋不要碰桐人————!!」

想要用单手往PoH那边抓去的他的后背,从后方被粗大的剑贯穿,毫不留情地钉在地面上。

即使趴倒在地 咯的一下喷出大量血液,克莱因仍撕裂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往前前进。 「只有你……这混蛋……!!不能……原谅……」

咚咔!!

一声钝重的金属声响起,第二柄刀刃贯穿了克莱因。

亚丝娜脸上一直流个不停的眼泪,不可思议地直到现在还完全没有枯竭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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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比起单脚被完全打飞的痛楚,诗浓更感觉到了远在其上的恐慌。

至今为止,诗浓都是靠脚蹬空气的感觉控制自己的随意飞行。然而以仅剩的右脚尝试做出的急速回避,变成了狼狈的失速回旋。

「咕…………」

咬着牙,诗浓改为以唯一能做得到的机动,也就是一个劲地一直线往后退。在空中,从左脚漏出的鲜血引出一条鲜艳的红线。

一边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拉开距离,一边瞄准沙多拉撒,射出第三发子弹。

但是,几乎是同时,一副从容的表情追来的敌人的步枪也吐出火舌。

在同一直线上突进的两发12.7毫米弹交错的瞬间,发出尖锐的不和谐音和洒落着鲜艳的火花偏离了轨道,各自飞向了遥远的虚空。

拉动枪杆,把潜入心中的恐惧和弹壳一同抛开,诗浓毅然进行了第四次射击。

再一次,两股雷鸣重叠轰鸣。子弹相互咬合的瞬间,向虚空中放散出巨大的能量,描绘着螺旋飞舞离去。

第五发。第六发。

结果完全相同。沙多拉撒明显是故意配合着诗浓扣下扳机,使子弹相互抵消。

现实世界里当然不行,在GGO里也无法做出这种表演。不过,这世界里一切以想象力

【imagination】为优先。且不论早有预谋的沙多拉撒,如果连诗浓都预想到这个结果的话,那么以超音速飞行的弹丸的相撞这种不合理的现象便能就此变为现实。

即便如此,诗浓除了拉动枪杆,对准准星,按下扳机这三个动作以外,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第七发弹丸,散发出哀切的悲鸣声大大地偏向右边,消失了。

排出弹壳。瞄准。

——咔钦。

咔钦、咔钦,撞针伴随诗浓手指的按动空虚地鸣响着。

Hecate II每个弹夹的装弹数是七发。没有预备的弹仓。

相对的,巴雷特的装弹数是十发。还剩余两发。

诗浓清楚的看见了百米以外的沙多拉撒脸上浮现的冷笑。

架起的黑枪,一下子吐出火焰。

诗浓的右脚被连根打飞了。

连直线飞行都无法做到的诗浓,身体开始徐徐落下。

抑制住后坐力的沙多拉撒,应该是要射出最后一击,把右眼抵到瞄准镜边。在透镜上长得大大的如蓝玻璃的虹膜,笔直的瞄准了诗浓的心脏。

——抱歉呢。

抱歉呢,亚丝娜。抱歉呢,小唯。抱歉呢……桐人。

诗浓的口中如此低语后,巴雷特把第十发弹丸从其颚门释放而出。

拖拽着赤色火焰的螺旋,正确地重合【trace】着沙多拉撒的视线飞来的弹丸,粉碎了诗浓的青色装甲,蒸发了上衣【蜂鸣器:喂川原乃能不能不写这句啊】,那扭转着的尖端向肌肤——

「叭嚓!!」

火花再一次迸发出来。

在张开紧闭的双眼的诗浓眼前,高速回转的细长弹丸,被一个细小的铝制电极挡了下来。 在看到那白色的闪电漩涡中心,厚度不足一毫米的圆片,展示着决然的意志而绽放着光芒的瞬间,诗浓的双眼中涌出了泪水。

——决不放弃。

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相信着啊。我自己。Hecate。还有,通过这个电极连接着的,那个男孩子。

伴随着一阵更为激烈的闪光,金属电极和步枪弹同时蒸发了。

诗浓以强有力的动作架起Hecate II,用食指扣住扳机。

即使是根据想象力进行了变形,那件武器被赋予的系统上的技能也应该还持续着。从周围的空间自动吸收资源,作为攻击力积蓄起来的《索尔斯之弓》的力量。

那么就射出去吧。即便弹夹里的子弹已经耗尽,Hecate也绝对会回应我。

「去……啊啊啊啊啊————!!」

扣下扳机。

被发射出去的,并不是身缠金属的穿甲弹。

由无限的能量凝缩而成的纯白光线,从枪口制退器处放散出七色的极光,在空中向前直线疾驰。

沙多拉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向右滑行回避的瞬间,白色的光线直击巴雷特的机关部。 橙色的火球膨胀,把沙多拉撒完全吞没——

轰鸣音。爆炸。

肌肤感受到涌来的的热风,同时诗浓如石子般落下,数秒后,猛撞在净是岩石的地面上。 别说飞行了,连匍匐爬行都做不到。被吹飞的双脚的痛楚过于剧烈,就连维持意识都是极限了。

尽管如此,诗浓还是抬起双眼,用模糊的视野拼命地眺望着。

遥远的空中卷起的黑烟,慢慢地随风远去。

最终显现的——是依然悬停着的沙多拉撒的身姿。

但他并不是毫发无损。卷入步枪的爆炸中的右手被完全炸飞,肩头处正冒着薄烟。光滑的脸颊的右侧也被烧焦,从嘴唇处垂下一股血流。

沙多拉撒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凶恶的杀意。

……好啊。无论多少次我都奉陪到底。

诗浓竭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拿起Hecate。

数秒后,沙多拉撒的视线突然移开。有翼生物转了个方向,黑衣男子拖着一缕细烟,向南面直线飞去。

诗浓把光保持住它都是已经极限的巨大对物步枪,轻轻地落在地面上。接地的瞬间,它就变回了白色长弓的姿态。

用最后的力气,诗浓提起右手,碰了碰胸口处仍然残留的链条的碎片。

「……桐人。」

轻声道出的同时,面颊上的泪水潸然落下。

莉珐连把插在身上的好几片刀刃拔出的空闲都没有了。

全身的痛楚相互交融,简直就如同直接用针去刺裸露出来的全部神经。

有几处伤口,很明显能被称为致命伤。稍微一动贯穿腹部的两柄剑就割裂着内脏,从后背穿到胸前的一柄剑则准确地命中了心脏。

但是莉珐没有停下。

「呜……噢噢啊啊啊啊!!」

大量的鲜血伴随着气势迸出,莉珐放出了第几十次——或者说是第几百次的剑技。 长剑带着黄绿色的光辉,切开了四面八方的虚空。身体的周围停留的数条光之圆弧,在一瞬的积蓄以后啪的向周围扩散,就像是驱赶着无数的敌兵一样把他们的身体破坏得七零八落。

瞄准了放出大技后的硬直时间,数个敌人逼了上来。尽全力跳开回避掉大半的攻击,不过还是被长戟的一击砍断了左手。

用力站稳,支撑住快要倒下的身体。

「嗟啊啊啊!!」

横扫而过的一闪把三人的身体分断。

莉珐捡起落在地上的左手,按在伤口上的同时用力地踏下右脚。

随着绿色的闪光,地面上萌生出花草,然后消失。天命回复到上限,虽然伤还残留着,不过左手已经重新接上。

如今,泰拉利亚被赋予的无限回复能力,已经不能被称为神的恩宠了。

倒不如说,称其作『诅咒』更为相称。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尝到怎样的剧痛,都绝对不允许倒下。这是建立在虽是不死但并非不可侵犯的矛盾上的,远远超越想象的折磨。 支撑着莉珐的,只有仅仅一个信念。

——是哥哥的话。

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就倒下。

那么,我也不能倒下。仅仅是三千人,我一个人就全部砍翻给你看。因为我是……哥哥的……

「————妹妹啊啊啊啊!!」

搭在左手上的长刀刀锋处,迸发出真红的光芒。

从随着「咖咻」一声厚重的金属音刺出的刀上,释放出巨大的光之枪,笔直的飞过百余米,贯穿了整个战场。敌兵的身体啪地一声扭曲成圆状粉碎飞散开来。

「……哈……哈啊…………」

剧烈地吐出的呼吸,马上就变成了大量的鲜血。

擦擦嘴角,摇摇晃晃地站起的莉珐的左眼,被呼啸着飞来的长枪贯穿,直穿过后脑。 往后狼跄了几步——但是莉珐没有倒下。

把左手绕到后面,一口气地把枪拔出。头的内侧,透过了与疼痛不同的异样感觉。 「呜……呜呜呜哦哦哦!!」

艰难地踏着脚以回复天命。缺损的左侧视野,如同电视一样噗呲一声复活了。 一眼看去,不知何时敌人已只剩余百人不到。

莉珐抿嘴一笑,把沾满血的左手抬起——掌心向上,并拢的指尖作出挑衅的动作。 向着发出自暴自弃的吼叫声突进而来的集团,用重重的动作挥动长刀。

「咿诶……啊啊啊啊啊啊!!」

一闪。

朝向溅起鲜血、被分断的敌群的正中央,莉珐毫不畏惧地投身而入。

约三分钟后,打倒了最后的敌兵时,插在莉珐的身上的利刃已经增加到了十柄。

四肢失去了力气,身体往后倒下时,也因为被贯通至背后的剑和枪阻挡而在一半高度停了下来。

边听着发出如同悲鸣的声音叫唤着名字赶来的半兽人的脚步声,莉珐闭上眼睑,细声说道:

「我……努力过了对吧……哥哥……」

【蜂鸣器:妹妹绝对是最悲惨人物没有之一Orz】

几乎在柳井扣动扳机的同时,比嘉从左耳的耳机处听到低沉的细语声:

『比嘉君,避开!!』

诶?

避开是指……避开子弹?

脑里刚闪过如此荒唐的想法,马上就听到了从相当高的地方传来的,什么东西划过空气落下的声音。

吭!!

这个声音并不是手枪的发射声。而是从远处的上方,从电缆管道的入口处投进来的某样东西,直接打中了柳井的头顶的声音。

柳井睁大的双眼一下子翻白。握着梯子的左手慢慢滑落。

「呜哇……等……」

比嘉把肩膀的疼痛拋到脑后,抬起右手,用双手握住梯子,尽自己极限使身体紧贴在管道的壁面上。

最先落下的,是大得让人不禁疑问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扳手。随后,还带着硝烟气味的小型手枪从眼前穿过。

最后,失去了意识的柳井的身体,恰好被夹在比嘉的身体与管道壁之间,停住了。 「咿……咿!」

比嘉情不自禁的缩起肩膀,把身体缩的更紧。

柳井的身体开始缓缓地蹭着汗水与古龙香水的味道,从眼前通过——

「……啊。」

在比嘉轻叹的同时,往脚下五十米深的空间落下。中途听到好几声与墙壁和梯子碰撞的声响,最后则传来了咚的这样一阵格外沉重的撞击声。

「……呜——嗯……」

死掉了……吧?不对,听声音像是骨头断了两、三……不不五、六根左右吧…… 把悬在半空的比嘉的思考打破的,是从耳机中传出的如同悲鸣般的声音。

『比嘉君……喂,比嘉君!!没事吗!?回答我啊,喂!!』

「……咿呀,有点、吓到了呢……凛子小姐你也,不要发出这种声音啊……」 『什……你悠哉游哉地说什么呢!!受伤了吗!?被打中了吗!?』

「啊——,那——个……」

比嘉重新看了看肩膀的伤口。

出血量实在太多了。右手动起来时不仅表面没有感觉,而且还非常的冷。而且思考也不像平常那样灵活自如了。

但是,比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腹底铆足劲后,尽可能地发出精神的声音:

「咿呀,完全没事!只是擦伤而已。我要继续操作了,桐人君那边的检查,就拜托前辈了!!」

『……真的、没事吧?我相信你了哦!?要是撒谎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啊!?』 「咿呀真是的……很顺利、顺利之至啊。」

【蜂鸣器注:原句是"ばっちり、バッチグー",后句是"ばっちり"和"good"的结合】 比嘉仰起头,朝在遥远的上方正注视着这边的细小人影挥了挥手。这个距离加上这种暗度,神代博士应该是无法确认这边的出血情况的。

『那……我先回去了,不过要是图表发生了变化我马上就会飞奔过来了啊!拜托了,比嘉君!!』

人影要离开的瞬间,比嘉情不自禁地轻声喊了出来。

「啊……凛、凛子小姐。」

『什么,怎么了!?』

「咿呀……那个、诶诶……」

——学生时代,不仅是茅场前辈和须乡先生,就连我也被你迷住了,你知道吗?

然后,比嘉正想要说出来时,察觉到如果说出这种事来自己的生还概率将会大幅减少,于是取而代之找了些随便的台词支吾了过去。

「那个,把这场麻烦全部收拾完以后,有没有空吃个饭啊?」

『……我知道了,麦〇劳也好星巴〇也好我都请你吃,加油啊!!』

【蜂鸣器注:原文是"マクダ"和"星牛"……分别neta的是McDonald’s(マクド→マクダ)和Star Bucks(スターバックス→スターブルス)。】

随后,神代博士的身姿便从比嘉的视野中消失了。

——真便宜啊。

话说,这跟「要领便当的家伙会说的话」也差不了多少嘛。

比嘉苦笑着,把视线重新移到终端的显示器上。将指尖已麻痹的右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慎重地输入指令。

将三号STL……和四号连接。五号、六号……连接。

字体突然变得朦胧,比嘉不禁眨了眨双眼。

好了……桐人君,差不多该起床了。

亚丝娜透过泪水的帘幕,只是一心的注视着深爱之人的身姿,祈祷着。

拜托了,桐人君。我的心、生命和一切都会献给你……所以,醒过来吧。

——桐人君。

——桐人。

——哥哥。

………………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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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桐人。

好像有谁,喊了我的名字——

我从浅浅的瞌睡中被拉了回来。

抬起眼睑后,看见了在橙色的光带中,漂浮着的数颗粒子。

朦胧的视界中,慢慢地聚集出焦点。

飘动的白布。窗帘。

银色的窗框。陈旧的玻璃。

摇曳的树梢。被开始斜下的太阳的颜色所沾染的天空中,慢慢地延伸开来的飞机云。

【蜂鸣器:谁能告诉吾辈这几句为何如此文艺……】

大大地吸下一口带着尘埃的空气,慢吞吞地探起身后,像是很费力地擦着深绿色黑板的水手服的后背便映入了眼帘。发出咻咻的声响滑动的黑板擦,把用白粉笔大大地书写的最后一个文字抹掉。

「……那个,桐之谷君。」

又被叫了名字,移动视线后,一脸像是胆怯又像是焦急的表情,正俯视着我的另一位女学生,进入了我的视野。

「桌子,我想移一下。」

看样子,我是在教室里睡着了,还一直睡到了搞卫生的时间。

「啊啊……抱歉。」

这样说着,把吊在桌子旁的扁袋子挂在手指上后,我站了起来。

脑袋好沉。

像是看完了漫长的——长得吓人的电影后的疲劳感。明明连情节也好什么也好都想不起来,却只感到巨大的感情残渣粘在身体里,用力地摇了摇头。

从一脸诧异的同级生身上把视线支开,我边向教室后方的出口迈步走去,边小声地嘀咕道:

「什么啊……是梦吗……」

走出学校,仰视着正渐渐变得愈发青蓝的天空中漂浮的黄色云朵,头脑终于变得有些清醒。用力地吸了一口冷飕飕而又干燥的秋天的空气。

对于每天早上四点趴倒在床上,八点起床上学,然后在随后的课时中一个劲儿地补充睡眠时间的我而言,一天里迎来高潮的时刻是在傍晚以后。秋分已经过去,夜晚变长的季节也使我的心情变得轻快。反过来,关灯时窗外已经开始变白的六月、七月甚至使我入睡时的忧郁感延续到白天。

不过这样说也没所谓,我也不是要在后年准备高中入学考试的学习中通宵达旦。

为了把走在前后方的中学生们充满梦与希望、恋爱与友情的对话隔断,我把音乐播放器的耳机塞到耳朵里,驼起后背,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途中的便利店,买下作为待会儿直到凌晨四点的补充食物,顺便在电子取款机充上一些钱。

哗啦哗啦的翻着游戏情报杂志穿过自动门后,看见了在停车场的角落微暗处围成圈坐下的四、五个同级生的脸。周围散落着杯面和饭团的包装袋,回响着旁若无人的笑声。 正当我想要无视他们穿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人面向我,双眼与他求助般的目光对上。 我和那个如果没有了制服的话,看上去不过像是个小学生的男学生,在去年一年中关系还算不错。这是因为我们当时都迷恋在同一款网络游戏中。

随后,不管怎么说也是文科生里的顶点的我们二人,被不良团伙盯上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就是现在在他的周围开心地说着蠢话的那帮人。开始是强迫他为他们跑腿,后来是让他请客买果汁和面包什么的【蜂鸣器:嘛…就是像AW1卷开头的春雪那样了】,最后终于发展到直接索要金钱的地步,于是我作出了行动。用从剑道场里拿出的竹刀,把团伙的头目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只学了两年就放弃了的剑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起到了作用。双方的家长都被叫到学校,虽然事情闹得很大,不过随着我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播出用超小型录像机录下的恐吓场景,事件马上就以含糊不清的方式拉下了帷幕。

【蜂鸣器:吾辈就不吐槽那熊孩子有什么背景了……倒是桐人乃从哪里弄来这种东西。】 在那之后,那帮不良少年似乎暂时变得老实了点,不过很快又忘记了教训重新开始强迫他跑腿和恐吓他。

停下脚步,转脸望去,蹲在地上的一人皱起鼻梁念叨:

「干啥啊桐之谷,在看啥啊。」

我耸了耸肩回答:

「没什么。」

随后,就这样再次迈步前行。虽然从背后强烈地感觉到曾为朋友的那个学生的视线,不过我不想再去做那种麻烦的事了。反正从今年开始就再没和他说过话,说到底武斗派的网游废人连笑话都算不上。

把白色塑料袋塞进几乎空无一物的背包,调高入耳式耳机的音量,穿过染上黄昏色的世界前行。如果在这边的世界和哪个人谈上非日常的内容,绝对会有这种背离感涌上心头。 好想快点连接。好想和那边的世界联系起来。

像是被强烈的焦躁感催促着一般,我一个劲儿地往被抹成一片暗灰色和橙色的住宅街走去。

最后,被古色古香的竹墙围起的家宅,像是进入了设定视野的地形物体一样浮现于前方。 钻进有着顶棚的大门,踩着砾石走向玄关。

然后,锐利地划破空气的清脆呼喝声传到耳中。

在屋后广阔的草地上,一个挥着竹刀、身穿绿色运动衫的女孩子映入眼帘。被修剪好的整齐短发、飞散的汗水、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动作等一切都太过耀眼,使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我呆站在那里不久,就被那女孩子所察觉,停下了练习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欢迎回来,哥哥!」

听到这亲切的话语,我反射性地把视线支开。

惊人的隔绝感。我察觉到自己所远离的一切,在被一层薄膜隔开的另一侧绽放着光芒。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这种感觉呢。是从只有我早早地放弃了同时开始学习的剑道那时候开始吗。还是说——在那稍前,被仍在世的祖父狠狠地斥责那时候吗。

那是什么原因来着。

是因为还在祖父的道场学习的时候,用在网上查到的关节技赢了住在附近的比我年长的男孩子吗……

身穿运动衫的女孩子用大大的眼瞳一直盯着一时沉浸在思虑中的我。

「……嗯。」

回复了一声根本算不上问候的声音,我马上就往回走。转向玄关的背后,只残留着欲言又止的视线。

宽敞的家中没有人。

父亲到海外就职,母亲则因为工作,过着比我还要没有规律的生活。当然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倒不如说是万分感谢。

把领带扯下跑上楼梯,冲进自己的房间。呼地大大吐出一口气了,把袋子拿了出来。 这是冷清得不禁让人想问「这真的是中学二年级男生的房间吗」的寝室。简单到极致的桌子上摆放着自己组装的电脑和EL显示器。书架上是编程书和应用程序的使用手册。除此之外就只有衣柜和床铺。

放在那张床上的东西,就是支配着这个房间以及我的生活的主人。

缠绕着发出暗蓝色光泽的外装的头盔型装置。

另外还有一样,在用纤细的数据线连接的立方型机器本体上装载着的一张光盘。 《Nerve Gear》和《Sword Art Online β Edition》。

我把制服如踢开般脱下扔开,换成舒服的汗衫后,把从便利店买来的一根块装营养食品狼吞虎咽地塞进胃里。摄取了水分,上完厕所,如同某种中毒患者一般轻轻地呼着气躺倒在床上。

戴上Nerve Gear,锁好安全带,打开电源。传动器的微弱回转声。风扇的排气声。 拉下遮光罩,在提示准备就绪的「哔」声响起后,立刻动口说出在今天一天里发出的所有的声音中,发音最为明确的一句——开始连接的指令。

「Link Start.」

我降落的位置,当然是昨天——正确来说是今天凌晨注销时的坐标。

浮游城艾因葛朗特最前线,第10层主街区。在那中央高高耸立着的钟楼顶层。在头顶上,能清楚地看见上层的底部。

我确认了下映照在面前的窗户玻璃上自己的样子。

比现实中的我高出二十厘米。胸膛和手臂都相当结实,但是腹部如被削过般纤细。包裹着如此完美平衡的身体的,是在纯白的底子上施以钴蓝色的部落风格设计的华丽的半装甲。由于经过了精心维护,那像是打过蜡一般的光泽眩目地发射着阳光。披到背后的斗篷是用纯银的毛皮制成。腰间挂着一柄剑柄如水晶般通透的大型单手剑。

全部的装备,都拥有如今所能得到的最高性能。虽然是这么说,可能在周末就会开通下一层了,到时候应该又要把装备全部更新吧。反正,帐户里的珂尔多得都快要腐朽了。 最后,确认设计得毫无瑕疵的脸。这是我在β测试最初开始时调整了接近无限的参数所完成的杰作。实际上比起制作出『可爱的女孩子』,造出『帅气的男性』要难上十倍。我确信在这个艾因葛朗特中到达这种完成度的男性假想体,不可能会有第二个。

【rkl:那造出『可爱的男孩子』的难度又如何?】

把垂到后背的青银色长发一甩,我将视线从玻璃上移开。

两手插进黑皮革长裤的口袋里,用白色的靴子踩上栏杆——一口气跳到空中。

距离下方的中央广场,大概刚好有三十米吧。在这个高度上,斗篷和长发随风飘动,我如一支箭般落下。在与地面撞上前翻了两个跟斗,伴随着猛烈的巨大声响两脚着地。

这是不仅需要必须的高敏捷度、筋力参数以及轻身技能,还需要熟练的玩家技能以及胆量才能做到的绝活。就算是以我的参数,从这个高度头着地的话Hit Point也一样会被扣光,然后怏怏不乐地在遥远的下层的黑铁宫处复活。

瞪大双眼看着漂亮地着地、站起来的我的周围的玩家们纷纷以笑脸相迎。我面对着「桐人,你好!」「桐人先生,晚上好!」这样接连毫无统一感的问候,以「晚上好!」这样用现实世界中我不可能发出的精神饱满的声音回话。

我把转瞬之间涌来的组队狩猎的邀请,一个个委婉地拒绝掉,向远离街区的某个旅店走去。

事前被指定好的,是第二层最里面的房间。从柜台的NPC处拿过陈旧黄铜钥匙,快步地踏上楼梯并用钥匙打开了里面的门锁。

在里面等候我的两位男性玩家,身上穿着毫不逊色于我的高价且气派的装备。一个是高大的双手剑使,另一个是苗条的拳套使。

「你好。」

【蜂鸣器:「ちわ(你好)」「おはー(早)」「こばー(晚上好)」「っす(的说)」这些网游里的简语好喜感……】

说完后低下头的是拳套战士。我也回了一句「你好」,然后关上房门,确认上锁之后用索敌技能仔细地检查房间和墙壁的一侧。

「呀——,没有什么会藏起来的家伙啊——」

我向苦笑着如此答话的男人浅浅一笑,耸耸肩说道:

「只是以防万一。另外……当然,记录系水晶也没有吧。」

「当、当然的说。给桐人先生下套这种事,咱的公会怎么可能干的出来。」

尽管不能盲目相信,不过我也姑且算是接受了,在空椅子上弯腰坐下。

就像是等着这一刻,直到刚才都保持沉默的双手剑使,突然探过身来。

「重新说一次,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初次见面。」

我也再次低下头。

虽然是初次见面,不过也算不上是互不相识的关系。这两个人,是现在SAO封测中被称为最大势力的公会的副会长和参谋。而我直到两周前,都隶属于第二势力的公会。

我一成为自由人,就收到了为数众多的入会邀请。而之所以摆这么大的架子答应在今天和这两个人会谈,是有理由在的。

但是,我隐藏起内心的想法,带着一副#9@k脸开始了交涉。

两个人把作为准备金的珂尔的金额,还有公会积蓄的稀有道具一览表等用窗口显示出来,开始了热心的招募。把这些粗略听了一遍以后,我翘起脚,笑容可掬地说道:

「呜——嗯,老实说,资金上毫无困难,道具也有这种程度……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不不,这当然是原方案而已,除此以外也还有交涉的余地……」

紧紧地盯着利索地发话的副会长的双眼,我轻声说道:

「钱和道具我都不需要。不过……只有一个条件,只要答应这个条件,我就不作任何要求直接加入。」

「条……条件……是指?」

我向像是被上钩了一般变得低声细语的男人,歪歪嘴笑了笑说:

「贵公会的领队一职里,有一个装备非常土气的男性的单手剑使对吧。」

「诶……诶诶?」

「能不能……让我狩猎那家伙呢?」

「狩猎,是指……怎么回事……?」

「没什么,才不是打算在区域内PK啦。我也不想事到如今还变成橙名啊。」 为了使两个人安心下来,我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

说心里话,我也并不是很想做出PK这种事情,要不为人知的把橙名变回来也非常麻烦,说到底在人口过密的上层狩猎场袭击其他玩家,要不是借助时机几乎不可能做到。

「……只需要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设置成让那家伙一个人呆在锁起来的斗技场内就行了。接下来的我会收拾掉的。」

「斗技场……吗。」

副长那边,看起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SAO测试版里,想在在街区圈内进行对人战斗的话,就只有获得决斗申请的允许,或者是利用第1层初始之镇的斗技场。当然,会没头没脑地按下突然弹出的决斗窗口的YES按钮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不过从踏入斗技场大门的那个时点起,一切保护措施都会消失。根据设定,还会出现死亡惩罚和装备的随机掉落。

「呜ー嗯……他对我们来说也算是相当重要的战力呢……而且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记得桐人先生你,在之前的大会个人战中遇上了他,并且赢了吧?」

「呀、嘛啊,虽说是那样啦。稍微有些内情啊。」

我故意在句尾支吾过去,换了脸色继续说道。

「……如果这个条件也OK的话,我就马上加入你们的队伍……而且,正式开服以后要是也能拜托你们照应那就再好不过了呢。」

一听到这里,两个人的眼神就变了。

老实说这个游戏,像技术到我这种程度的玩家,独行攻略获得的经验值和金钱效率会更高。正因为不存在『无法回避的魔法攻击』,所以反应速度够好的话,一人同时应付复数的Mob也是没问题的。而且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不需要切换,相比之下只会分掉经验值和掉落物的小队成员只能算是绊脚石都算不上的存在。

正因如此,热衷于公会运营的人们,只要能够网罗强力的前卫玩家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我在他们开口之前,就确信了回答的内容。

「……嘛,要是只是当成是事故、的样子的话……对吧?」

句尾的话,是向拳套男说的。那边也如此点点头,显像是奉承一样接着说道。

「说实话,那个人最近IN率也很低呢。在领队战里的话,那就有点那啥,对吧。」 「那,就决定了啊。解决掉那件事以后,我马上就会加入了。」

我露出带着笑容的语气,伸出右手。

是很急着把谈判结束吧,他们在那天夜里就完成了设置,把斗技场内上锁房间的进入通行证的钥匙附带在信息里发送了过来。

我把实体化的大型钥匙放在指尖上转着圈儿,边在初始之镇里只沿着小巷子前往斗技场。 指定的时间是凌晨三点。由于玩家们在这个时间都已纷纷下线,在小巷里只能看见NPC的黑影。

我连今天一天去过那里做了些什么都想不起来般亢奋了起来。负面的感情满溢到指尖上,简直如同现在能落下一滴漆黑一般。

在前方的黑夜之中,我几乎是跑着踏进了突兀地耸立的如遗迹般的斗技场。

我穿过每个月开展的官方大会时、或是在大规模的GvG中使用的主斗技场的入口,在里面几个并排的小斗技场中,最里面的一个的门前停了下来。

张贴出来的羊皮纸上,书写着的CLOSED的大字体,以及无限制规则的附加条款黑压压的排列成行。把右手的钥匙插进钥匙孔,伴随着响起的厚重金属声转动钥匙。

里面也稍稍发暗。照明设备,就只有摇曳在四个角落的铁笼中的篝火。虽说是小房间,不过因为是能同时对应远距离职业玩家之间的决斗的空间,纵横都有三十米。周围被发黑的石壁所包围,地上铺满了白砂。

在正中间,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影孤零零地站立着。

发射着赤红篝火的,是单纯地把打制出的钢板连起来,朴素的带状装甲【banded mail】。头上的同样是用铆接的钢材制成的开放式头盔【open helmet】。没有斗篷,衣服是茶色的鞣革。

然后在他的左腰上,垂着一柄只能算是实用的粗糙的单手直剑。

所有的武装,简直都像刚刚登录时的初期装备,但是那也只限于它们的外表。数值上的性能并不比我的纯白与蓝青色的盔甲逊色。那一点——我很看不过眼。

真的是太令人不爽。

身穿带状装甲的男人,注意到进入斗技场的我后,那张甚至算得上是少年的尚带稚气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就连那容貌,也是土气得不禁让人想对他说一句「你真的有干劲么」这样毫无特征的设计。

「啊咧……桐人先生?」

看着从黑暗之中,踩着砂子走进来的我,少年睁大了双眼。

「啊、你好……好、好久不见了。啊咧……我听说今天是跟新公会成员碰面的活动来着……其他的人都怎么了啊?」

「你好。」

我轻轻的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其他的人啊,今天我让他们都回去了。稍微,有些话想要跟你单独两个人说,什么的。」 「诶……?」

我向着即使感到惊异但脸上也浮现出笑容的少年慢慢地走近。这边也微微地露出笑容——

毫无先兆地放出的拔刀一击,在到达极限的位置被防住了,该说他厉害呢,还是该说他是个骗子呢。

嚓啦!!如碾轧般的金属音响起,对手的深灰色的剑,和我的半透明的剑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就这样,我边持续着像是紧压着矮小的少年的白刃交锋,边用截然不同的语调细语道。 「桐人先生——个头啊。我为什么要找你,你心里有数了吧。」

「诶……我、我什么都……」

一看到在跟前一下一下地摇着头的对方的脸,我强压在肚子里的怒火就不由得爆发,我大喊道。

「少说笑了!!」

从两手紧握的剑柄上,把右手抽回握紧,用尽力气地以一记体术技能的单发重攻击向带状装甲的腹部处打过去。黄色的光效炸裂,矮小的身体马上就被吹飞。

【蜂鸣器:两手握?这不是片手直剑么】

为了追赶滚落在砂地上的少年,我发动了单手剑的长距离剑技。面对描绘着绿色圆弧袭来的刀刃,对方——敌人咕噜咕噜地打着滚避开了。白砂像是爆炸一般飞散,我也没有再去追,而是等待着敌人站起来。

我凝视着嘴唇颤抖着的对手,吐出这番话来。

「就是上个月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吧。就是个人战的半决赛跟你对上的那个时候的事啊。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吗。你手下留情,故意输给我的这件事。」

即使在篝火下面也能明显分辨出来,头盔下的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在完全潜行环境下即使是过剩的感情表现,那部分也能如实的传递到对方的精神状态上。

「……反正肯定是跟赌博有关才故意输给我的吧。我才不管你这次赚到了多少呢……我可饶不了你啊!!像你这种、在背地里说着反正只是游戏什么的、又不会变成真的什么屁话的家伙!!」

没错——这个世界,不过是个游戏。我非常理解这一点是绝对不变的真实。

恐怕,在仅因为对方在决斗中放水就燃成这个样子的我是个笨蛋吧。在官方大会的上位

赛事内,也有巨额的流动赌金存在。仔细想想的话,甚至连靠故意骗人认输来大赚一笔,也不能不算是角色扮演的一环。

但是。

我在半决赛上,和这个男人战斗的时候,恐怕是自潜入到SAO测试版以来第一次拿出真本事。那是因为对方使出剑技的速度、硬直的短暂、对一切假动作作出应对的判断力,全都到达了让人感叹的水平。

居然有如此名不见经传【no-mark】的玩家啊、居然连这种家伙都有啊——我,变得很开心。不管胜负,在比赛后我都必须向他搭话登陆为好友,当时我是很认真地这么想的。 直到在马上就要到时限,对方故意吃下了这边的剑技,夸张地倒在地上的那个瞬间前。 就算是傻瓜也太会挑时候了吧。

我一边瞪着脸色苍白的少年,一边把手伸进腰间的口袋里,把取出的东西咂喇一声洒落在周围的地上。

在砂地上发出光芒的,全都是深红色的水晶道具。

「你见过吧,这个。《即时复活结晶》……可花大价钱了,光是凑齐这么多。」 是察觉到我的意图了吧,对方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

这个昂贵的水晶,能把在效果范围内死去的一位玩家,在送回黑铁宫前于原地自动复活。但是既会发生死亡惩罚,装备也会掉落。

也就是说,用这个的话,就能够做到有意图的连续杀害【less kill】了。

【蜂鸣器:这简直就是无限EK+慈悲的苏生啊……】

「接下来,我会连续杀你十次。直到让你确确实实的降到1级、失去全部的装备为止。那样即使从明天开始怎么努力也好,到下一次……测试期的最后一次大会都绝对无法恢复。要是不想那样的话……就认认真真的跟我打一场看看啊。」

用不带抑扬顿挫的声音如此宣言道,我把剑举过头顶。

这场战斗如预想,或者该说是如期待般激烈。

少年把我所习得的全部剑技,全部都着实的格挡【parry】掉,又或者靠走位【step】回避开。在一个观众也没有的深夜的闭锁区域上,我和他正开展着比上次的大会更为激烈的热战。

虽然愤怒并没有消失,我仍然感觉到手脚无法停下,以及自己的精神变得越来越亢奋。在打出全速的攻击后,藏在马上掠过鼻尖的反击里的紧绷【tightrope】的感觉。

既然有这般技术,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啊!!

内心如此大喊的同时,我以灼尽脑神经的势头,放出现时点最长的五连击。

几乎是同时,接连不断的四股光芒,炫目地弹开。

随后,简直就如既视感一般,战斗迎来了意外的结局。

少年没有接过他应该接下的第五击,而是故意从胸口正中间吃下了这一击。

这一击被判定为会心一击,剩余的一半以上的HP槽在一瞬间被扣除。低着头、踉跄了两步的少年的身体化作无数多边形爆散开去,随即,滚落在地面上的一块水晶发出强烈光芒后也同样碎开。

一度扩散在空中的多边形,一下子再次凝缩起来。

红色的光柱伸展开,在收缩的位置,被复活的少年的身姿就在那里。但是,在一瞬前还在头上的头盔却消失了,伴随金属音滚落在他的脚边。

我愕然地凝视着垂下脸的少年——

挤出如轧轹的声音。

「你这……混蛋……!又想干……同样的事吗……」

我几乎是自动地挥起剑,从正前方发动显而易见的右斜斩。

但是,这一次少年也没有避开。斩击从肩头疾走至侧腹,红色的光效斜斜的闪烁着。

身体猛烈地摇晃着,踉跄了仅仅一步,少年用力地站稳。

「……我啊。」

用稍带赤色的金色短发遮住表情,少年小声的说道。

「我啊,很开心呢。我听说,你……桐人君你,也许会加入我们的公会这件事时。非常非常的期待啊。」

「什……」

我一瞬间把话吞回去,随即其马上转变为猛烈的怒吼声从我的喉咙迸发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那么,为什么那时候你放水了啊!!我……我……」 「那次故意输给你,不是为了骗你啊!!」

少年也高声大喊,抬起了露出的脸。如瀑布般的泪水,从他的两眼中溢出。

在这个世界里,无法隐藏感情,相对的也不能装哭。如果不是真的悲伤到想要哭泣的话,泪水是不会流下的。

看到那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像是依靠的眼神——我咽了咽短浅的呼吸。

在哪里……那双眼睛,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和你,在那边都曾经做过一次朋友的,所以我想在这边好好的告诉你我的名字啊!!是我……是我啊,桐人君。不对,桐之谷君……」

「什…………」

我顿时无言以对。

眼前的这个毫无特征的假想体的脸,和昨晚在便利店的停车场看见的稚气的脸重合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当选了SAO测试者这件事,一句话也……」

「我啊……一直以来,都想变得像你那样。像无论是VR也好、现实也好,都那么强大的,总是那么酷的你那样……所以,我也会用自己的力量击退那帮家伙,然后再一次和你……成为,朋友啊…………」

少年大大的摇晃了两下,把剑刺在地上用力站稳。

「我啊……在那个大会上,和你交战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好了。要是能注意到,的话……要是你,能注意到我的话,那我就把这句话,说出来。再一次……和我…………好好地…………」

那个时候。

从少年的口中,溢出了大量的鲜血。

我的剑在他身体上割过的地方,也溅出多得惊人的血。

内脏接连响起声音从伤口挤出,连续不断地落在砂子上。

「什…………」

什么啊,这是。

在SAO中,不应该有如此真实的死亡特效啊。

不对——这不就是真实的吗。呛人的血腥味。反射着篝火的内脏的色调。还有,少年的脸上滑下的泪水的光亮。

矮小的身躯猛地一歪。

咚的一声,横倒在地上,对那个停止了活动的身姿,我只能呆然的望着。

「……喂。……我说、喂!」

摇摇晃晃地双膝跪在砂子上,摸索着捡起一个水晶。

「喂、快点复活啊。究竟是怎么了……什么啊、这是……」

战战兢兢地窥视着少年的脸。

睁开的双眼里,已经没有光亮了。

被半干的眼泪所湿润的眼睑就那样空虚地张开着,少年已经死去了。

「呐啊……不要开玩笑了。我知道了……是我、是我不对,呐啊、喂,快起来啊!!」

噗、的一声响起,一团篝火熄灭了。

又一团。第三、第四团都一下子熄灭,斗技场被黑暗笼罩。但是,唯有几乎被我的剑一刀两断的遗骸,并没有从视野中消失。

「呜……呜啊……」

从喉咙中漏出嘶哑的声音,我后退了。

我转身向后,想要走到外面去,可脚边的砂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如焦油般的粘液,啪撒一声,我倒了下去。

蹲下身体,艰难地闭上眼睛,我继续发出悲鸣。

梦。

这些全是噩梦。

因为,实际上,这根本就没有发生。

我和那个家伙,从斗技场出来后就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下了线,到头来在现实中的关系也完全没有改变。我继续无视着那个家伙,那家伙没能与不良团伙断绝往来,而且没再玩网络游戏,一个月后SAO正式开服——那个死亡游戏开始了,我也只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命…… 什么啊……?

这是——记忆?

在黏稠的黑暗底处我一边缩紧手脚,忍住悲鸣,一边被脑中一闪而过的数个场景玩弄着。 浮游城里,那长达两年的生存斗争。

妖精的国度中,以那无边无际的天空为目标。

黄昏的荒野上,飞舞交错的子弹。

不要——已经不想再回想下去了。我也不想知道,在这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我向什么人恳求着,但是画面毫不留情地继续切换。

突然断开了和现实世界的联系。

在被茂密森林包围的空地上醒来。

像是被斧音引导着一样往前走,在那好不容易才抵达的巨大黑杉树的根部,我和他相遇了。

与哥布林的战斗。被砍倒的大树。

以世界的中央为目标的漫长旅行。在学院里朝夕修炼的两年时光。

无论何时,他都会在我身旁。沉稳地微笑着。

只要和他一起,一定什么都能做到。

并肩在白色大理石巨塔内向上奔跑,把强敌一个接一个地打倒。

然后终于到达了最顶端,

与世界的支配者交剑对峙,

在漫长艰苦的战斗的最后,

他的,他的,

性命——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我双手抱头,绝望地大声叫喊。

是我的错。是我的无力、我的愚蠢、我的弱小杀死了他。让他流了本不该流的血,失去了不该失去的性命。

该死的是我才对。生命短暂的应该是我才对。如果把我和他的身份换过来,肯定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边喊叫、胡乱翻滚着,边摸索寻找刚才扔在地上的剑。为了用它刺穿自己的胸膛,切下自己的头颅。

可是,指尖什么都碰不到。只有黑色粘液无尽地蔓延。

把头转过另一边,继续寻找。在地上爬着,突然间乱扫的指尖。

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我猛地张开眼睛。

那里是数分钟前,或者说是数瞬间前,我在斗技场斩杀的少年的尸体。

被完全分断的胴体。黑色粘液的上面,清楚地蔓延开来的深红的血。

像是被拉到跟前地往上移动的视线,捕捉到了青白色的脸。

不知何时,那已经不是模糊在久远记忆中的同级生的假想体了。

像是非常柔软的,亚麻色的短发。有着纤细五官的容貌。

从我指尖捏住的喉咙处,漏出了如碾碎金属般的声音。

「啊……啊啊…………」

他那凄惨的尸体,就在那里。

「呜啊……啊啊啊啊啊————!!」

撕扯着混杂了不和谐音的悲鸣,不知何时我已将身上穿着的简朴黑衣的前襟扯得破烂不堪。

往消瘦的胸部中央,用如同钩爪般弯曲着的右手指尖用力地插下去。

尽管皮肤裂开,肌肉被撕碎,我似乎都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继续用双手在胸口不断摸索。

只想掏出心脏,将其捏碎。

只有这,才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最后的……——

「桐人君……」

突然,不知是谁呼唤了我的名字。

我停下了手,把空洞的眼神往上抬起。

就在他的尸体的稍前方,不知何时,一个穿着制服上衣的女孩子站在那里。 栗色长发笔直地垂至后背,湿润的榛色眼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桐人……」

随着新的声音,右侧出现了另一位少女。系在额头两旁的头发细细地垂下,稍稍吊起眼梢的浅灰色瞳孔中,也有发着光的泪滴。

「哥哥……」

然后,又出现了一人。

在白色水手服的衣襟稍上方,黑色头发剪得整整齐齐的少女,她那同样漆黑的眼睛中泪水潸然落下。

三个少女的意志与感情,化为一道强光迸发出来,往我的体内流入。

宛如阳光般的温暖,试图治愈我的伤口,融化我的哀愁。

——但是。

不过……啊啊,不过。

我,接受这份原谅的权利……

怎么可能,会有。

「对不起。」

我听到了,从我自己的口中说出的沉静的话语。

「对不起哟,亚丝娜。对不起,诗浓。对不起呐,小直。我已经……站不起来了。已经无法战斗了。对不起……」

然后,我毅然决然地打算把从胸膛中挖出的小小的心脏,在手中捏碎。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桐人君!!」

比嘉健一边努力地维持着逐渐稀薄的意识,一边低声地喊叫着。

为了补完桐之谷和人那受伤的Fluct Light,从被连接的三台STL处,压倒性的大量信号正在流入。简直到达了就连是重复过无数次试验,收集过庞大数据的比嘉也惊愕不已的程度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奇迹的数值。

但是,在携带终端的小型屏幕左上方显示的STL三号机的状态指示器【Status Indicator】,现在却在机能恢复界线稍前震动着停下了。

「还是……不够吗……」

比嘉如此呻吟着。

桐之谷和人的Fluct Light所欠缺的主体意识,再这样并非与『现实』而是只与『记忆』——或者说是『伤』连接下去的话,就会深陷其中无法回来。等着他的将是,永远重复【refrain】的恶梦。要是这样,也许Fluct Light机能停止对他来讲还好一点。

至少,再多一人。

再有一人,与和人有着巨大的牵绊,蓄积了强烈的心意【image】的人与STL连接的话! 但是,根据菊冈二佐的话,现在连接着的三位少女,毫无疑问都是原本就与桐之谷少年相识,并深爱着他的人。而且,空着的STL已经怎么找也没有了。

「可恶……畜生……」

比嘉紧咬着臼齿,握紧拳头准备用力叩打管道舱壁。

然后,把那只手慢慢的松开。

「……那是……什么……?这个……连接是……」

一边呆呆地轻声说着,一边把眼睛紧靠到屏幕上。

直到刚才都没有察觉到的,在画面左上方呈方形显示的STL三号机的窗口上,比嘉看见了除了右、下、右下的三台STL连接的线以外还有一根——极淡地闪烁着的,指向画面外的连接线。

如同被吸过去一般,松开的右手食指慢慢地靠近,轻触了那根线。

把画面拉远,连接终端往下滚动后显示了出来。

「从Main……Visualizer过来的……?为什么……!?」

比嘉把自己受了重伤这件抛到脑后,喊了出来。

Main Visualizer是坐镇在存储了数十万人工Fluct Light的灵魂的Light-Cube Cluster中央的巨大的数据储存装置【Data Storage】。

蓄积在那里的,充其量只是构成Under World的对象【Object】的助记数据【Mnemonic Data】,人的灵魂理应是一个也不存在的。

不过——但是。

「对象……作为记忆的对象……」

比嘉边全速运转着思考回路,边无意识地小声说道。

「Fluct Light也好,Object也好,数据形式都是一回事……也就是说,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些人,将意识中的如烙印般强烈的思念,注入到物体里的话……?也就说,连模拟出Fluct Light的机能这种事也……有可能做到……吗……?」

对于自己的这种推测,比嘉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要是这种事有可能的话,那在Under World中,作为记忆存在的物体,都能由持有者意志的力量自由地控制。

但是现在,这根不太可靠的连接线,似乎确实是唯一的希望。

虽然比嘉完全无法推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态是好转还是恶化,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将从Main Visualizer通往STL三号机的连接线路全部打开。

「桐人。」

心脏被破坏的前一瞬间——

又一个声音,呼喊了我的名字。强而有力。如此温暖,仿佛把我包裹了起来。 「桐人。」

慢慢地,慢慢地,把脸抬起的我看到的是——

直到一瞬间前,在本应横陈着凄惨的尸体的那个地方,现在却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两脚站立的『他』的身姿。

一尘不染的暗蓝色制服。被梳得整齐漂亮的亚麻色短发,薄薄的嘴唇上浮现出沉稳的微笑。

然后,亮棕色的眼瞳中,闪耀着如一直以来的那样,毫无疑问地相信着两人的牵绊的光辉,直到无穷无尽的深处。

我把双手,从不知不觉间伤痕消失了的胸口上拿开,伸出手站了起来。

打颤的唇中,漏出了呼唤他的名字的声音。

「……优吉欧。」

再一次。

「你还活着吗,优吉欧。」

他——我的挚友,同时也是我最棒的搭档,优吉欧——

他的笑容中渗进了些许的哀伤,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你所拥有的关于我的回忆。还有,我深深烙印下来的,我的心。」

「回……忆……」

「对啊。你已经忘了吗?那个时候,我们不是深信着嘛。回忆……」

然后,优吉欧把右手张开,放在自己的胸前。

「在这里。」

我也如镜像般,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接过他的话说道:

「永远都……在这里。」

再一次轻轻一笑的优吉欧的旁边,亚丝娜往前走出一步说道:

「我们与桐人君你,无论何时心都连在一起。」

另一边踏出的诗浓,稍稍侧了侧头微笑道。

「即使,离得再远……即使,终有一天要分别。」

在她旁边,突然跳出的直叶接过那句话:

「回忆,与感情,永远都会连在一起。对吧?」

终于,从我双眼中,炽热透明的水滴如瀑布般溢出。

我往前踏出一步,用尽全力地注视着永远的挚友的双瞳,问道

「这样可以吗……优吉欧。我,再一次,开始往前迈步……也可以吗?」

回答是那么的迅速,没有一丝动摇。

「就是如此,桐人。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哟。好了……我们一起,出发吧,无论前往何处。」

各自伸向对方的手,相互触碰。

瞬间,眼前的四个人化为一股白光的波动,往我体内流入。

然后——

=========================

61

「只有你……这混蛋……!!不能……原谅……」

咚咔!!

一声钝重的金属声响起,第二柄刀刃贯穿了克莱因。

亚丝娜脸上一直流个不停的眼泪,不可思议地直到现在还完全没有枯竭的迹象。

即使被深深地钉在地上,克莱因仍以右手抓挠着地面,而PoH则一脸厌恶地俯视着他。 「真是有够烦的……吵得我都快要吐了。对着这个烂木偶还在一个人燃个什么劲儿啊。够了够了,你快消失吧。」

随后,黑衣人转向亚丝娜她们背后的黑色玩家们,准备发出什么指示——的那个时候。 不知何时,混入被拘束着的日本玩家们中间的一位矮小的剑士,突然站了起来,向着PoH突进过去。

「不要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叫声响起,灰色衬裙与红色长发飘动着。

弯下腰把手放在腰间的朴素长剑上,如同冲撞般往前突进的,是本应与后方的骑士雷恩利一起的补给队的少女。

「缇卓……!!」

在双眼睁大的亚丝娜的臂弯中的萝涅,发出了悲鸣。

缇卓的突进,就是在亚丝娜看来,也有着如飞一般的速度。在她想着「这下子能打中」而屏住呼吸的下一个瞬间。

不知是不是啪一声散开的披风遮住了缇卓的双眼,突刺而出的剑所贯穿的,只有薄薄的一层黑皮革。

后跳退开的PoH,把右腰间吊着的大型短剑无声地拔出。看到那如同中华菜刀般呈长方形,并染上一片不祥的赤色的刀刃,亚丝娜倒抽了一口气。

《友切包丁》【Mate Chopper】。在SAO里,毫无疑问吮吸过众多玩家的鲜血的,被诅咒的武器。

「缇卓小姐!!」

边叫着边打算站起来,但是却被从背后交叉伸出的剑,紧紧咬住肩头而封住了行动。 在舍身突击过后的缇卓,只是徒然看着头上高高挥起的厚重的刀刃。

向着垂下的细小头部,赤黑色的菜刀毫不留情的砍下——

铿!!

随着一声响声,橙色的火花飞溅,在触到红发的一瞬前被弹了回去。

「……哦?」

PoH惊讶的小声说着,再一次挥下短剑。

结果完全一样。第三次也是如此。

那明显不是始终无力地站着的缇卓的招式。亚丝娜所看见的她的侧脸上,红叶色的眼瞳大大地张开着。

然后,亚丝娜的臂弯中,萝涅漏出了擦过的的轻语声。

「……《心意之太刀》。」

「哎……?那、那个是……?」

「是整合骑士的……最高奥义。我也……不过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但是,是谁……」 的确——

这个战场上留下来的整合骑士,只有雷恩利一个人。但是他受了重伤,理应还倒在后方才对。

亚丝娜突然有了一个预感,她屏住呼吸慢慢地移动着视线。

然后,从唇中,漏出了微小的吐息。

「啊啊…………」

再一次。

「啊啊。」

溢出的泪水,与数十秒前的那些,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意味。

在PoH的脚跟旁,无力地躺着的桐人的——

#右手#动了起来!

里面本应什么都不存在的,黑衣的右袖,慢慢地、慢慢地抬了起来。

同时,从肩膀一直到手肘,布的内侧的存在在确实地盈满着。

终于,从往正上方笔直伸展的袖口中,强壮的右手伴随着一瞬的光芒出现了。

PoH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现象。不过,他却没有作出任何行动,只是张开嘴唇从风帽中轻蔑地看着。

随即,桐人的左手也开始动了起来。

把被扔在身旁的地面上,白鞘的长剑捡起来。把它拿到身前。

右手,用力地握住施加了青蔷薇嵌雕的剑柄。

嘶的一声,把淡青色的剑从中拔出。

但是那把剑,从正中间……

亚丝娜刚这样想着的,那个瞬间。

从剑鞘的内侧,迸发出好几道猛烈的青色闪光,把除此以外的一切都沉入影中。光芒回旋、翻腾、奔流,然后一口气地收束——

在折掉的断口处,刀刃再生了出来!

被完整拔出的长剑,完全恢复了它原本的刀身。就如把灵魂抽出那般美丽,凄绝的光辉照耀着蓝色的世界。

「…………桐人、君。」

简直就像是听到了亚丝娜那哽咽的细语声一般。

啪的一声,本已消瘦萎缩的黑衣的身体,不带一切准备动作,高高地、高高地往天上飞去。

亚丝娜、克莱因、艾基尔、莉兹、西莉卡、萝涅、缇卓……然后还有PoH和无数的黑色步兵都往上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姿边用右手的剑拖着光的尾,边不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往前方翻跟斗。

背向着所有人,喀的一声双脚落地。由于反冲,掉在脚边的另一把黑色的剑鞘,被震上了天空回旋飞舞。

喀嚓!!

黑衣的左手一闪,把空中的剑柄握住,一口气拔刀。

这边的剑,则是有着通透漆黑的刀身。握着黑与白的两柄剑的左右手,充满气势地把双剑一回转,伴随着高昂的金属音往两侧切开。

难以置信的现象更接踵而至。

沾满尘埃的黑色衬衣与长裤,突然,带上了鲜艳的皮革质光泽。瘦骨嶙峋的五体,一下子布满强壮的筋肉。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色长外套,把后背包裹起来。前发锐利地往前伸出,垂在额头上面。 这时候,包含亚丝娜的所有人,都已从喉咙的深处漏出了无法抑制的哽咽。

现在终于苏醒的黑之剑士——《二刀流》桐人,转过肩膀回头——

直直地看向亚丝娜,那个令人怀念的、坚定的、自大的、然后还带一点害羞的笑容,微微地浮现。

——是桐人君。

我的桐人君,回来了。

亚丝娜感觉到,胸中爆发出的所有感情,化为光遍布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悲叹与绝望在一瞬间蒸发,无数的刀伤产生的疼痛也消失了。

现在的话,亚丝娜确信就算是再次与万人之敌对峙也做得到,但是她没有动,只想把这片光景,还有这份感情,永远的牢记在心里。

同样的,莉兹贝特还有克莱因他们,甚至是周围的转换玩家【Convert Player】们,也被各自的感情所震撼而只是睁着双眼。

把大家拘束、包围的数万邻国人也始终是光站着,目睹着事态的发展。

最初打破静寂的人是杀人鬼PoH。

他如同连刚才想要杀掉却没有杀得了的红发少女的事,都已经抛到脑后般地转向桐人,用红色菜刀的刀背敲着肩膀低声说道。

「O——K——终于肯起床了吗,勇者大人。不这样说不过去啊。这样就终于可以看到预定好的结束画面了。让你这混蛋哭着大喊不要啊——不要啊——的最完美的一幕哟。」 PoH呲的一声把风帽靠近桐人,用不成声音的声音继续低语着。

「我要把你的手脚通通砍掉,在又一次动弹不得的你的面前,把那个女的毁得乱七八糟啊。这可是在SAO里因为有伦理保护代码而没做成的,最好的菜单呐。」

【rkl:PoH你犯了大忌。克拉帝尔,须乡,新川纷纷(以下省略)】

喉咙「库库库」地发出声音的PoH,高高地举起左手,用韩语和英语喊道:

「这家伙就是攻击服务器的主谋!!抓住他!!其他的家伙全部杀掉,把他们打回狭窄的岛国!!」

战场上停滞已久的狂乱的余热,再一次一口气被点着了。

伴随着怒吼声,如海啸般的黑色军势,向着放下了剑的人界军杀了过来。同时有数十个

玩家向着桐人靠近,拘束了日本玩家们的人也争先恐后地把剑举起——

就算在这通向悲剧的结局的倒计时中,亚丝娜也只是纯粹地继续相信着,注视着黑衣的剑士。

桐人用悠然的动作,把右手的白剑回转了半圈,插向地面。

他静静地说出了一句话。

「Release Recollection.」

世界的颜色消失了。

剑的刀身放出的青白色的光辉,强烈而炫目的光芒把一切完全覆盖。

光化为了圆环状,从剑身上向全方位迸发,把沦为俘虏的日本玩家、人界军、还有三万人以上的黑色军团瞬间吞噬。

眼睛闭上了一秒钟都不到的亚丝娜,马上就感觉到了曾席卷在战场上的憎恶与杀意都仿佛从不存在一样被吹走了。

边把清净的冷气吸入胸中,边慢慢地睁开眼睛。

然后,她因过于惊讶而屏住了呼吸。

世界——冻结了。

直到一瞬间前,净是由黑如石炭的瓦砾无边无际地延展形成的大地,正在变为通透湛蓝的冰层。刚一注视过去,冰霜的结晶就响起叮、叮的声音成长,随着阵阵微风起舞,在空气中发出细小的光芒。

大口吐出的气息,也马上变为了白色的雾云。

然后亚丝娜终于注意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刚才那轰轰作响的吼叫声也好,摇撼着地面的脚步声也好,就连背后叫骂着的玩家的气息也好,如今已经全部都消失了。

把视线从手按在伫立于地面上的白剑的桐人身上移开,亚丝娜就这样抱着萝涅和莉兹贝特的身体,慢慢转过头去。

在那里的——或者应该说曾经在那里的,是五体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的黑色士兵的身姿。 保持把剑高高举起的姿势,头盔深处的双眼睁开着,被将近有两厘米厚的青色冰层完全封闭。

不对,还不止是这样。

从脚边,描绘着螺旋往上爬的,是由冰做成的植物的藤蔓。被亚丝娜凝视的同时,藤蔓转瞬之间就从腰处生长到胸、腕部。透明而极薄的叶子陆陆续续地展开,青色蔓条终于到达了士兵的头部,在那里涨起了好几个花蕾。

嚓。

如铃音般的声音微微响起,花蕾绽放了。透着青色的巨大花卉,盛开了好几重。这是——蔷薇。

在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闪耀着纯粹的蓝色的蔷薇的花,就连血色的阳光也丝毫不能将其玷污般傲放着。

亚丝娜看见了,从盛开的花的中央散发出的无数白光的粒子在空中漂浮着。同时,清爽的甘甜香味充满了大气。

「…………是神圣力……」

左臂的臂弯中,萝涅用非常非常微弱的声音轻语着。

神圣力。也就是驱动Under World的根源法则,空间内的资源【Resource】。是那些蔷薇,把兵士所被给予的天命变成了资源散发出去的吗。

渐渐地把视线移开,望向周围。

青蔷薇的花园,仍在无限地延展到每一个角落。

把日本玩家拘束的兵士们,袭击人界军的人们,甚至还有在拥挤在荒野上的数万邻国人全员,都无声无息地被冻结,每个人的头部和胸部都盛开着数朵青色的花。而从全部花朵中

连续不断的散发出的光的微粒,正乘风飞舞。

也就说——也就是说现在这一瞬间——

三万的玩家全部都完全地被封住了行动,并且他们的Hit Point正被持续削减。

即使把亚丝娜、诗浓、莉珐所使用的超级账号的能力集结起来,也无法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原理才能实现这种程度的超现象呢。

这个疑问,在亚丝娜的脑中闪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对于这过于凄绝,过于美丽的光景,亚丝娜、萝涅、还有其他的日本玩家们也只能是呆然地睁开双眼看着。

透过再次渗出的泪水,亚丝娜的目光向空中起舞散开的光群追去。

然后她注意到了,有一部分与其它的有着不同动向,正聚集、流动着。亚丝娜用双眼追赶着,那如纽带般在空中滑动的光辉。

那道光从头上越过,描绘着螺旋降落在地上——

然后,亚丝娜看见了,那不可思议的光景。

在对PoH作出的舍身攻击被回避掉,现在还跪在地上的缇卓的稍前方,光芒凝结并生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那是一位身上穿着与缇卓和萝涅同样款式制服的青年。

短而柔软的头发在额头上流下。清爽的眉目,纤细的嘴唇充满了沉稳的微笑。 看到发出白光的人影的瞬间,缇卓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嘴唇像是小声地叫喊着什么,如同弹起来般站起的少女,一直线地飞奔到了青年的怀中。 青年紧抱着缇卓,像是在她耳边轻声地细语着,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注视着桐人。桐人也脸上浮现出微笑,注视着青年。

两个人同时相互点头——然后,青年的人影嘶的一声,如同溶化在天空中一般消失了。缇卓的双膝一下子弯下,蹲在冻结的青色大地上,低声地啜泣着。

充满了愤怒与憎恨的叫喊声盖过了啜泣,在空中响起。那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攻击,未受到青蔷薇拘束的人——PoH的声音。边扭曲着身体、边用英语连续发出几声咒骂的言语后,戴着黑风帽的杀人鬼用英语诘问:

「……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你这混蛋,你都干了些什么!?」

桐人把右手放在白剑的柄上,左手慢慢地把黑剑垂下,收起笑容锐利地看向PoH回答: 「《武装完全支配》。骑士们耗费了三百年的岁月所磨砺而成的技艺。你是无法理解的。」 「武装……?哈,也就是系统上的作弊技吧!!跟你这家伙还真相衬啊,《二刀流》先生哟!!」

PoH用右手的菜刀往四周围胡乱指去,吐出几句话来。

「好了怎么啦,快把他们杀掉啊!把动不了的家伙们千刀万剐,让我听听他们悲鸣的大合唱啊!!」

「没有那个必要。」

桐人的声音,是那么地沉静,但即便如此也充满了强烈的意志。

「直到他们的天命耗尽为止,蔷薇都会继续绽放下去。随后,你所希望的痛苦也好,憎恶也罢,都会在产生前就此散去。」

「你这……死小鬼……」

突然,PoH的声音,带上了可怕的怨恨的音调。实际上,亚丝娜也看见了风帽下面的口部附近,不时闪烁着如同恶魔的吐息一般散发出的火焰。

「我就是不爽你的这种地方。明明是杀人犯却还在装什么勇者啊。猴子就给我有个猴子的样子,吃喝拉撒就够了!!」

轰!!

响起的重重震动声,是PoH右手上的菜刀形状的短剑带上了一股红光的声音。

随着如同碾压的唧唧声音,短剑渐渐地变得巨大。赤黑色的刀身,缠上了如同生物的血

管,跳动着膨胀起来。

没过几秒,菜刀已经完全变成了如断头台【guillotine】的刃般恶毒的凶器。PoH只用右手便毫不费劲的把它举起,向着维持着巨大术式的桐人挥下。

伴随着几乎能把鼓膜撕开的金属音,刀刃停在了桐人眼前的空间。有着保护缇卓时数倍的火花飞溅,把苍蓝的世界照耀成一片红色。

两人脚边的冰之龟裂向外扩散。同时,PoH的风帽撒的一声飘起,露出了里面的脸。 在SAO时代一次也没有显露于他人眼前的杀人者的容貌,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亚洲人的样子。高高的鼻梁,塌陷的下颚,伸得长长的卷发,整齐得如好莱坞演员一样。

但是,那双眼中席卷的憎恨的火焰,使男人的脸看起来就如他的名字般像是一个恶魔。即使亚丝娜对桐人的实力没有一丝的怀疑,也不禁感到后背缠上了一股凉气。

从PoH的扭曲的嘴唇中露出的犬牙,突然伸长。

额头上流下的卷发扎起,形成了两根黑色的角向外伸出。

不仅仅是如此。就连披风【poncho】下,怎么说都算瘦小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惊人地膨胀着。

与桐人那不可视的《心意之太刀》紧紧咬在一起的巨大菜刀,慢慢地、慢慢地开始下沉。火花不知何时变为了火焰,融化了周围的冰。

「……去死吧,黄种人【yellow】。」

从嗤笑着的恶魔口中,漏出了低沉扭曲的声音。

桐人的双眼,一下子咪了起来。直到刚才还始终是没有表情的嘴角,也浮现出強韧的微笑。那是过去,他在艾因葛朗特与守护楼层的BOSS,以及多位强劲的玩家对峙的时候决出胜负时的表情。

大衣里的左手,嘶的一声动了起来。

握在手中的黑色长剑,笔直地举向天空——之前的命令再一次响起。

「Release Recollection!」

轰!!

伴随着这一声吟唱,刀身被一阵黑色龙卷的暗影包裹住了。

亚丝娜感觉到了一阵风。大气正在被吸入到桐人的左手。同时,战场上傲放着的十万以上的青蔷薇所放散出的光之粒——空间资源,也一齐摇曳、跳动、聚集,流入到黑剑中。 突然,刀身发出光辉。

那是纯黑中的——黄金。

就像是透过黑曜石去看太阳一样。

亚丝娜感觉到了空气发出嘁哩嘁哩的声音裂开。剑的优先度上升到无限的高度,震动着这个世界。

《武装完全支配》也就是,类似于整合骑士雷恩利把两枚回力镖融合便能自由的飞翔,这样的武器的性能扩张指令吧。

白剑把广范围内的敌人冻结,将他们的天命化作资源放散到空中。

黑剑把周围的资源吸收,转换为自身的威力。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却从中诞生出了强力无比的复合技【combo】。完美的一对。最佳的搭档。

亚丝娜靠直觉明白,白剑原本的持有者是刚才在一瞬间出现的幻影的青年。

并且也知道了,他已经不在人世的真相。

在再一次溢出的泪水的对侧,亚丝娜看见桐人慢慢地把左手的剑挥下。

仿佛是连速度与重量都没有,用刀刃抚过空气般的动作。

闪耀着黄金的刀身,触碰到了化身为恶魔的PoH的,红色的巨大菜刀。

啪。

随着残留的闪光——红色刀刃化为微细的粉尘飞散。

恶魔粗壮的右腕,像是把肌肉纤维与血管分离一般,从手掌到肘部、到肩膀全都分解消失。

接着——

随着「咚咣!!」的一声爆炸,PoH的身体高高地飞到空中。

在深红色天空的背景下,描绘出更为深沉的血色螺旋。

宛如被席卷在旋风中的树叶般飞舞着的PoH,经过了足足五秒多才回到冻成一片蓝色的地面上。

并没有狼狈的坠落,而是轻巧地用两脚的鞋底着地,不知是不是想要表现出自己最后的矜持。但是,那强壮的肌肉已被打回原形,恶魔的角和牙也消失了。

摇晃着被皮革风衣包裹着的纤细胴体使劲站稳的PoH,用左手狠狠地按住右肩的伤口皱起鼻梁吐出这么一番话。

「……虽然让你靠着角色性能赢了……可是别那么拽哦,小子。好啊,快点杀了我吧。不过啊……」

沾满血的左手,笔直地指向桐人。浓眉毛下方的两眼,微微地闪烁着红色的火焰。 「可别忘了在这里死了,也不过只是注销这么一回事哦。我一定会回来的。用这次打工赚到的大笔资金,把过去的全部一笔勾销,绝对会回到你那破国来。为此感到光荣吧,因为在我杀过的猴子的列表最上面,我会加上你和那个女人的名字呐。」

呵。

呵呵呵呵。

扭曲的嘴唇响起的嗤笑声,简直可以称为诅咒。亚丝娜紧咬着牙,自言自语着「才不会害怕呢、怎么会畏惧呢」。

被指着鼻尖的桐人——

他的表情,却完全没有变化。

漆黑的瞳孔中依旧浮现出毅然的光芒,从正面狠盯着PoH。

动了动嘴唇,流出沉静的声音。

「……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我唯独没有用青蔷薇的蔓条来拘束你?」

「你……说什么……?」

然后终于,桐人的唇边渗出了些许的笑容。

「那当然是为了不杀你啊。忘了SAO攻略组对红名玩家的对应方针了吗?是『无力化,以及无限期禁闭』哟。」

「你这……混帐……!!」

PoH的容貌上顿时浮现出可怕的表情。

愤怒。杀意。还有——屈辱。

向还用着一只左手想要打下来的PoH的胸口,桐人用直到现在还持续放出强烈光辉的黑剑的剑尖,轻轻地碰了碰。

亚丝娜预想着,PoH的身体和刚才几乎一样在瞬间爆裂四散的情景而屏住呼吸。 但是,随后发生的现象,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从剑的刀身处喷出的几股『暗』——正流入到PoH身体的各个地方!

亚丝娜看到暗的奔流一起一伏的波动着,分支开来,简直如同树的枝条一般。 「咕哦……啥……啥啊这是……!!」

把脸靠到动作被静止、大喊着的PoH跟前,桐人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轻语道。

「这把剑的完全支配术式是我组建的……稍微花了点功夫啊。只是单纯的把源头的记忆不经加工就直接唤醒。把那棵无限地吸取阳光、土地养分的转化为自身生命力的大树的记忆。」 「居然是……树……」

「没错。树的属性…不仅仅是穿透、贯穿。它也有吸取、同化的力量。PoH你没见过吗外界的东西,被埋到树的根或者是干部的时候,全被吸收掉的样子吗?」

同化……

亚丝娜猛地张开眼,凝视着PoH的脚边。

打上了无数的银钉的长靴已经没有了。将男人的双腿取而代之的,是变成有着众多分枝的缠绕在地上的树木的根。

「啊……我的脚……动不了了……!?你都干了啥……死小鬼……!!」

PoH大吼着,把左拳高高举起准备再次向桐人打去。

叽唏。

一阵僵硬的轧声响起,纤细的左手在空中停止了动作。

富有光泽的黑皮革,转瞬间就变化为凹凸不平地长着倒刺的树皮。手指细长地伸展,裂开,马上就完全变为了树枝的样子。

形质变化从脚和手开始,逐渐蔓延到胴体。桐人向着脸上终于露出恐惧神色的PoH,悄悄地轻声道出最后的话语:

「你们叫进来的玩家集团的HP耗尽、被断线退出之后,时间加速马上就会重启的吧。祈祷你的同伴,尽早地把你从STL里拉出来吧,PoH。因为,时间大概会变得稍微漫长一点呢。或者说……也许在很远,很远的未来,在这附近开拓村子的话,说不定会有拿着斧头的小孩子把你给砍倒呢。」

即便如此,也想要对这反驳些什么的PoH的口——

变成了在黑色树皮中打开的小小的洞。端正的眼睛也好鼻子也好,都只变成了刻在树皮上纯粹的皱褶。

在那里存在着的,已充其量不过是棵弯曲成奇妙的形状,仅有的一根枝条高高的指向天空的,细小的黑杉树。

桐人把光芒终于变得淡薄的黑剑抽回,咚的一声竖在地面上。

然后,慢慢的仰头望向天空,那双眼捕捉到了仍然持续飘洒在空中的资源的集合光。 他嘶地一声把左手提起。五根手指就如同在演奏无形的乐器般,优美地飘扬着。 指令的咏唱,也如歌唱般抑扬顿挫,强有力地响起。

「System Call……Transfer Durability, Space to Area.」

【系统调用,转移耐久度,从空间至区域】

沙沙……

尽管微弱,但也无数地、无限地扩展开去的柔和的声音充满了整个世界。

雨开始降下。

资源的群星在上空凝集,化为纯白的、暖和的并发出光芒的水滴倾注而下。渗入遍体鳞伤、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的两百名日本玩家的身体,治愈着他们。

或者说,也是治愈着他们的心。

几乎是同时,亚丝娜看见了用剑贯穿着克莱因的身体、被冻结着的两个邻国人的躯体,嘶地一声变得淡薄、并消失。那是因为他们在寂静中HP被完全消灭,从Under World注销了。

【蜂鸣器:其实吾辈想吐槽川原为什么每一句都要写“亚丝娜看见/听见……”很久了】 他们的消失,就如连锁反应般持续下去。把艾基尔、西莉卡拘束着的士兵们消失了,紧压着亚丝娜的肩膀的剑也同样消失了。把ALO玩家们处以磔刑的长柄武器【pole arm】和锁链类物品也一一溶化在空气当中。

亚丝娜只是注视着在治愈着一切的雨中慢慢地、慢慢地踏步走近的黑衣的剑士的身姿。 无论是站起来也好、还是向他搭话也好都做不到。因为她觉得只要一动弹,这一切就都会化为幻影。所以,唯有张开着双眼,在唇上浮现出微笑,亚丝娜如此等待着。

代替她站起来的,是克莱因。

被切下的一只手,已经被完全修复。胸与腹被贯穿的地方,也能看到都是光滑的肌肤了。 「桐人……桐人哟。」

湿润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总是……总是这么帅是怎么回事啊,你这家伙哟……」

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的同时发出的话语,已经几乎都是哭泣声了。

长身的刀使用力地抓住黑衣的二刀剑士的双肩,没有了头带的额头,粗暴地往稍矮的对方的胸膛中压过去。颤抖着后背,漏出了粗憨的呜咽声。

「呜喔……呜喔喔喔喔呜呜呜…………」

向号泣着的友人的背后,桐人也以两手绕过,用力地拉近抱紧。闭上眼睛,用力地紧咬牙齿、往上仰起的脸颊上,也有着发出光亮的东西。

听到细小的脚步声。从亚丝娜身旁走出的是萝涅。在空中拖拽着泪滴,向桐人的右肩撞上去。马上,便又响起了一阵高昂的细小呜咽声。

探起身子,盘坐在地面上的艾基尔的眼睛也湿润了。莉兹贝特和西莉卡,开始相拥而泣。在从周围聚集而来的日本玩家们、ALO领主的朔夜和艾丽莎、尤金,还有瞌睡骑士团的希安和约翰、其他很多人的脸上,都看见了光之雨以外的水滴。

令人惊讶的,靠近前方的人界军的卫士与法师们,双眼一样都变红了。他们全部都跪着,把右拳抵在胸口处深深地垂下了头。

「…………我明白了,那个人,和他的两把剑,拯救了大家。」

突然,从背后传来沉稳的声音。

亚丝娜回过头看到的,是微笑着的少年骑士雷恩利,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巨大的飞龙。 亚丝娜只能深深的一下、两下地点点头。雷恩利也点了点头,走向跪倒在不远处的缇卓,在她身旁弯下腰。

不知不觉间,围绕在周围的大群士兵们,已经减少到一半以下的数目了。

要是他们全部注销,袭击者就会放弃『依靠外部兵力进行制压』,再次把时间加速倍率提升至上限的吧。用AmuSphere连接到这里的各位,到时也都应该会被自动切断连接。 大概桐人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吧,他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后轻轻地抽身离开,向周围幸存的日本玩家们放眼望去。

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说道:

「各位……谢谢你们。大家的意志,以及流下的血与泪,绝对不会白费。真的是,非常感谢你们。」

没错——

这场战斗,还没有真正的结束。

虽然已经将PoH、美国人、中国人、韩国人玩家都排除了,但是敌人的罪魁祸首仍然幸存。他抓走了爱丽丝,现在这个瞬间,正飞向遥远南方的天空。

亚丝娜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站了起来。

从被各自的感情所震惊而呆站着的玩家们中间穿过,慢慢地走近桐人。

挺起身体的桐人,笔直的望向亚丝娜。

啊啊——现在好想扑到他的怀中。好想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好想抱紧他,抚摸他的头发。

但是亚丝娜用尽全部的精神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开口说道。

「桐人君……皇帝贝库塔……把爱丽丝给……」

「啊啊。这些情况,虽然有点模糊,但是我还记得。」

桐人也收紧了表情,然后,直直的伸出右手。

「去助她一臂之力吧。帮个忙,亚丝娜。」

「………」

这已经是极限了。

亚丝娜跑过去,握过那只手,把它压在脸上,把身体靠到桐人怀中。

桐人的左手,紧紧地绕过她的后背。

尽管拥抱了不过一瞬间,但是,亚丝娜感觉到用言语无法表达的大量情报在两人的灵魂

间快速交错。

桐人边笔直地以视线相交,边再一次点头,眼瞳望向南方的天空。

左手也笔直地伸向那个方向。手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般挥动着。

「……找到了。」

「哎……?」

亚丝娜眨了眨眼,但是桐人没有回答她,而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

突然,在不远处依旧耸立的两柄剑,伴随着微弱的声音从地面上拔出,浮到空中。 向着同样浮游着的各自的剑鞘,响起澄澈的声音收入其中,回旋着飞了过来。 黑色长衣的背后,啪的一声相互交叉碰撞,皮带自动的连接到两肩的扣子上。

【蜂鸣器:吾辈承认对这全自动无法直视了…………】

桐人再一次环视了周围的各位,然后嘭的一声拍了拍克莱因的肩膀和萝涅的头,说道。 「那么我们就,出发了哦。」

然后——

然后莉兹贝特目睹着桐人与亚丝娜的身姿,被从地面耸立而起的光柱吸入,一下子消失了。

只过了一瞬,那里已经谁也不在了。把睁大的双眼用力地眨了几下后,莉兹贝特哈地一声,呼出了长长的叹息。

「真是的……该说他一如既往地乱来好还是该说他放纵好啊……」

旁边的西莉卡,噗嗤地一声笑了。

克莱因则是,啪的一下把双手合起,大叫道。

「喂喂,真是可恶啊……——那个混球。这不是无敌嘛。可恶,这也太爽了吧,总是这样哟……」

虽然克莱因的话里带着自己推崇并时常加以标榜的,过去的少年战斗漫画中说出主人公名字时的那种毫不留情的口气,但他的脸上却鲜明地带着泪水。估计对他来说,从在SAO中相遇以来就迷上的名为桐人这个存在,简直就是那样的吧。无敌的、绝对的、永远的英雄。 ——而且,对于我来说也是。

莉兹贝特也用被无尽的眼泪所湿透的瞳孔,望向遥远南方的天空。

为了把直到强制退出之前,估计还能停留数分钟的这个世界,深深地刻在记忆当中。 为了向在剧痛和屈辱之中被切断连线的众多玩家,传达『我们的战斗并没有白费』这一句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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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魔幻类 一场死亡游戏即将揭开序幕SAO玩家·桐人,以完全攻略为目标,在游戏舞台「艾恩葛朗特」城堡里展开一连串严酷的冒险。途中与女剑士·亚丝娜的相遇,也为桐人带来命中注定的契机——§个人网站超过650万阅览人数,传说中的小说磅礴登场! 加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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