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虻,我们听你讲》系列博文之八

陈虻:未来电视“有纪实者生,无纪实者死” 《陈虻,我们听你讲》系列博文之八

20xx年10月27日云南永胜地震。

几天后陈虻审《焦点访谈》的一个片子,签字时有点犹豫不决:

陈虻我们听你讲系列博文之八

这个节目的作者不是焦点访谈节目组的人。他上来第一段就说,我们驱车多长时间来到这儿,现在是凌晨3点钟,我们看到的是身后的帐篷,里面露出灯光,还有哭声,让我们进去看看。镜头跟着进屋,这个家里姐姐死了,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床,床上蒙着塑料布,一个孩子从被窝里探出头。记者问:你冷吗? 20xx年陈虻给广东电视台讲课的时候说:过了一年,这样的细节我还可以复述出来,它很鲜活的打动了我。

但我签字通过时心里哆哆嗦嗦,因为这个记者所呈现出来的不是一个论证性表述,而是展示性表述。但《焦点访谈》在灾情报道的千锤百炼中形成的一个约定,或者说一个规范,是论证性表述,无论是洪水还是地震,节目一定要论证党和政府是怎么样积极救助的。

于是陈虻提出了一个问题:

做电视新闻究竟应该论证性的表述还是展示性的表述?

你究竟是喜欢事实还是喜欢结论?也就是说,我们做一个节目,究竟是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深刻,表达自己的态度,还是说我们要弄清楚事实,通过揭示事实的真相来对事实做出判断?

陈虻认为:这是我们在创作中的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也是不同的新闻理念和新闻态度。

本篇博文的关键词:纪实理念、 现代新闻节目

陈虻:不要在生活中寻找你要的东西,而要努力感受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虻有四条经典语录流传得最广泛,央视新闻评论部的一些“老人”,可能至今还琅琅上口。

这四条都出自19年前他在担任《生活空间》制片人的时候,针对如何拍电视纪录片总结提炼出的“陈氏理论”。这条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从拍摄《一个家庭和一个孩子》开始,这个栏目正在进行一种全新的尝试,这个片子的摄像是以前有过纪录片拍摄经验的毕鉴锋。

陈虻说:这部片子可以说是《生活空间》的旗帜:我们突破了常规的拍摄技法。按常规,电视片应该有构图,镜头摇得要稳,要有推拉等等。但是从这部片子开始,我们将一种原始、质朴、粗糙如毛坯般的、没有经过加工的原生态呈现给观众。该片拍摄时没有布光,播出时没有解说词和记者的提问,镜头中也没有出现记者采访的身影。但片子播出后,引起观众强烈的共鸣。其实有心人可以看出来,从这个片子开始,我们最根本的改变是基本态度的变化。

基本态度改变是什么意思?

陈虻说,我们摆脱了“主题先行”的误区。记者不再去“导演”生活,而被拍摄对象也不必在“被拍摄状态下”进行刻意表演。我们放弃了“说教”,既不对被拍摄对象的行为作任何立场鲜明的评论,也不对“故事”本身作任何结论,思考留给观众,结论由观众得出。《生活空间》使采编人员重新成为“生活的目击者”,他们所做的只是切开蛋糕,什么味道请观众自行品尝,而不是把咀嚼过的蛋糕吐给观众。我们相信教育学的一个原理:自我教育所取得的效果胜于他人枯燥乏味的说教。

学界对《生活空间》将纪录片栏目化的尝试,当时就给与了很高的评价:“不仅提供了一种纪录片的制作方式,更重要的是带动了电视制作的纪实风格”。

后来,陈虻把《生活空间》的纪实理念和创作手法,引入、嫁接到其它电视新闻节目,并作为改进和创新电视新闻报道一个重要的抓手。

他说:有了这样的观念,有了这样的一种对待世界的基本态度,你才有可能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新闻报道,否则的话你是在论证,论证一个你心里早已确立的、要教育别人的一个话题,你根本不是在传播。

陈虻:生活中的任何一种发生,都永远是我们拍摄的机会,而不是我们拍摄的障碍。

这条和上一条几乎同时、同步流传,可以作为上一条语录的进一步阐释。 陈虻说:我们的记者做新闻,他到现场去感受生活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可以告诉我们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很多的记者在没有到现场之前,就已经预设那条新闻要表达的是什么,并不是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陈虻在数次讲课中,经常强调的一个词就是 “发现”:

你要在你所面对的新闻事件中有所发现。其实在我们长期以来的工作中,我们更多的是放弃了对生活本身的发现,忽略了这种发现的魅力和价值。而往往按照一个规定的套路:这样的新闻就是要表现这样的内容,就要通过这样具体的环节呈现出来。其实生活中很多事情,本身它的发生,足以构成新闻,但我们缺乏发现它的能力,而往往被我们忽略了。

你不要把生活中的发生,当成你的障碍,而是永远去研究它的发生本身。只要它发生了,你就要研究它的价值,分析它的价值所在,而不是说要改变这种情况。怎么样去认识生活的发生,理解生活的发生,以什么态度面对生活的发生,这是纪实影像创作者的一个立场和一个原则。

陈虻提倡顺势而为的思维方法。他说:什么叫顺势而为?当你发现这事件的过程非常简单,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复杂,那么精彩,在这个时候,你有两种思路,一种思路就是放弃,它不精彩,那我怎么拍。还有一种思路,积极地面对这个已经呈现出来的结果,这首先取决于你的态度,你是不是积极地去研究它,其次去取决于你的能力,你有没有能力去研究它。

陈虻给大连电视台讲课,一个编导向他提出问题:为什么电视新闻的题材越做越少?甚至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陈虻回答:你每找到一个选题都希望这个选题说明一个结论,证明一个观点,那么结论、观点总是有限的,当它不断的出现以后,这些选题能够论证的结论就会重复,你会觉得没有新的结论可以论证,所以你的选题越来越少。

如果你的兴趣不在于论证什么,而在于去了解生活中的一切发生,关注这个事件的本身,它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它的细节是怎样的,它的过程是怎样的,事件中人物的行为和心理是怎样的,当你对于这个事实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过程做进一步追究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眼前出现的每一个题材都值得拍摄,都有新意。

陈虻:现代新闻节目三个特点:信息多元化、信息有效性、关注事件中的人

20xx年8月陈虻出任新闻中心新闻评论部副主任。20xx年5月新闻频道开播。他以更多的时间、全方位地在观察电视屏幕,琢磨各种类型的新闻节目,比较它们不同的传播效果。

陈虻说:为什么有的节目让我们觉得很下功夫、但很迂腐;比如大家看中央台的节目,它做的也挺细,但怎么看怎么迂腐;而看一些地方卫视频道,有的节目像一帮小孩在那里做,很粗糙但很有新意。让人觉得挺新鲜、挺前卫的。 央视新闻频道开播的时候,陈虻最欣赏康辉主持的《国际周刊》。他说:只有这个节目是最洋的。因为它更多呈现的是事实,而很少呈现自己的观点。而所谓“土”的节目,大多数都是在事实依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就轻易得出结论,就随便发表议论,而且把这种结论当成是正确的,一定要传播给观众,一定要让观众接受,这就是特土的节目。这个问题看上去很简单,我说起来也很明白,但是实际上在我们操作的过程中,每天犯的都是同样的错误。

陈虻总结了他所谓“洋”的节目,也就是现代新闻节目的三个特点: 第一,传统的节目是单一化式新闻,而现代的节目是多元化式新闻; 第二,传统的节目强调信息的逻辑性,现代的节目强调信息的有效性; 第三,传统的节目关注事件,而现代的节目关注事件中的人。

陈虻说:传统的节目对一个题材的质疑、追问、调查的角度往往是单一的,是从一个立场出发的;而现代的节目是从多角度出发的,多元化的质疑。这种多元化的质疑更容易让人得出不是单一化的结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式。 BBC的新闻原则就是不忽视任何有价值的观点,要对这些有价值的观点进行报道,不能因为BBC的报道而导致观众对一个有争议的事件作出定性的结论。

所以现代传播,更多的是呈现出多元化的质疑,而不是单一的质疑,这也是使新闻更接近真实的一种手段。

陈虻进一步解释:当一个信息传播有严密的逻辑性的时候,它实际上更容易引导别人得出一个单一化的结论。现代新闻节目更强调信息的有效性,它没想论证,当它提出每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就都觉得特有意思,跟着它看,它就给你呈现出来很鲜活的东西。而当你论证得很严谨,试图要说明什么问题的时候,你的节目就呈现出迂腐的气味。

至于现代节目更要对事件中的人进行终极关怀,陈虻当《生活空间》制片人的时候,对于这一点已经身体力行的实践了。正是坚持了人文关怀这样的一种理念,陈虻彻底改变了栏目的方向,开拓了电视新闻的报道领域,开创了中国电视关注普通人命运的先河。

〈生活空间〉所培养与锤炼出的这种纪实理念和创作手法,越来越被其它电视节目形态所认可,尤其是被电视新闻所借鉴与嫁接。纪实理念已经沉淀为所有成功的电视节目形态的基础元素之一。追求纪实效应,成为专业的标准、职业的共识。

陈虻在十年前就曾经预言:“真人秀”会成为电视新闻之外最主流的节目类型。

他还多次讲过:未来的电视将是“有纪实者生,无纪实者死”。

陈虻对纪录式的影像和纪实创作手法有直觉的偏爱,还因为他欣赏这种不强加于人的方式,体现出对个体生命与生活态度的尊重。这应该是陈虻忠实于纪实理念的深层原因吧。

 

第二篇:《陈虻,我们听你讲》系列博文之四

陈虻: 找到属于电视本体的表现手法

《陈虻,我们听你讲》系列博文之四

19xx年,陈虻去日本朝日电视台考察。这一天,东京法庭审理山口议员一案。 一个好机会:陈虻要看看日本同行如何处理这条政治新闻。

陈虻我们听你讲系列博文之四

他发现,朝日电视台的主编对摄影师下了一个硬指标:你必须要拍到山口议员走出法庭时的那张脸。

陈虻问:为什么?

对方认真地回答:山口议员这个事在日本已经报道很多了,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报道了来龙去脉。现在缺的就是山口从法庭里走出来的表情,这是今天最大的新闻。

陈虻又问:你是否认为这张脸,在这条电视新闻里的价值,相当于一篇报纸的标题那么重要?

对方想了想说:比标题还重要。

陈虻在以后的讲课中,多次提到这个例子。

他说:日本同行在电视新闻创作过程中,运用视觉传递信息的意识和能力是如此之强。试看我们的新闻联播,你能挑出多少有“这张脸”这种新闻价值的镜头?实际上,我们这些用影像表达的人,并没有用影像的方式去传达信息,或者说我们没有非常主动、非常自觉、非常有效、非常有技术水平的来传递新闻。 从20xx年开始,陈虻参加了中央电视台为培训在职员工的授课工作。在此之前,他给一些栏目组、一些频道讲课,已经进行过多场。他的讲课深受欢迎。声名远播,一些地方电视台也来邀请他去传经。我们收集到不少这些讲课的文字资料,还有数盘录像资料。

《陈虻,我们听你讲》的系列博文中有一部分,将是我们把整理以后的陈虻讲课实录,分不同的主题,逐篇刊出。每篇集中一个主题,文字稍作调整,基本保留原汁原味。

本篇的关键词:影像传播规律、视觉词汇、视觉解读能力。

陈虻:我认为政策空间不是限制我们发展的唯一因素,我们自身掌握影像方式去传达信息和思想的能力,也是限制我们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我每次讲课如果有机会的话,都希望把尊重影像规律作为一个话题,跟电视台同行交流一下,因为恰恰这个话题是我们所忽略的。我认为政策空间不是限制我们发展的唯一因素,我们自身的能力也是限制我们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很多好的东西没有拍好,或者没有表现清楚,或者你自以为很好,人家看不懂。我们总以为是政策空间的限制,其实这和我们自身的能力和不足有很直接的关系。

在中国的电视传统中,文学性过强,这是许多专家学者多次提及的。从中国电视有著名的文字撰稿人,还有把电视解说词印刷出书,这些现象,足见其误区之深广。也因此没能造就出一批能够熟练运用电视语言表达的从业队伍。我们通

过招聘而来的编导学什么的都有,唯独缺少“电视能力”,即通过电视这种视觉语言来表达自己思想的能力。

我们对电视手段的摸索、对影像手段的摸索也是非常缓慢的。没有人带你,也没有那种对影像上的要求。我听说有的电视台领导审新闻的时候只看解说词,图像都可以不看。前些天看完一个采访斯琴高娃的片子,我曾和一个人打赌说这片子不是大陆人拍的。他说为什么?我说不信你看字幕。最后字幕一出来果然是香港人拍的。为什么我这样说,因为这个片子在段落之间运用转场手段的准确和严谨,是咱们的摄影师做不到的。包括我们的审片领导,也没有多少人能看出来他拍的好。

在我们这样一个体制里,对这方面的常识和基本概念的认知缺乏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实际上电视是运用影像信息传播,但我们忽略了技术层面的要求,我们谁也不去倡导技术,谁也不承认技术,更不承认技术的差别。你有技术,我也有技术,咱俩技术是有差别的,我是一级工,你是八级工,可不承认这种差别。评这职称、那职称的,都是凭论文评出来的,或者凭关系、凭年头评出来的,哪有凭技术评出来的?

我们一定要尊重与探究视觉传播的规律,别让人在基本功上挑出毛病。所以,我们要将电视当作一门学问,一门技术,而不是简单的操作工具。

陈虻:在影像创作这个过程,视觉词汇更多的是一种创造,不是继承,是新的词汇,新的构图和新的运动,来体现你对事物的一种表达。

可以跟大家交流一下“视觉词汇”的问题,这是我发明的词。我们在写文章的时候,都是在用前人留下的词汇,比如恐惧,兴奋,比如说一叶知秋这种成语。然后我们又组合,又有发明新的词汇,比如酷、比如帅、再比如帅呆了。 但是在影像创作这个过程,视觉词汇更多的是一种创造,不是继承,是新的词汇,新的构图和新的运动,来体现你对事物的一种表达。因此一个影视作品的创作,需要大家不断地去观察生活,去研究生活中的一种正常表达的方式。甚至通过研究被拍摄对象的一些特征,你才能构成这个视觉词汇,你才能用这样的词汇来表达你的思想。比如一说到祖国的昌盛,就是火箭升天,然后国旗飘扬,这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固定表达语汇了。那你能不能找到新的词汇去表达中国的繁荣?你还能从哪一个影像中看到中国人的面貌变了?

电视是一个实践性极强的学科,人类会不断创造出新的影像手段、视觉词汇,而且它会不断有新的组合,会把各种手段组合起来,混合使用,每一种组合的方式又不一样,排列组合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因此最重要的是,你要有影像表达的愿望,这是最重要的,有了这种愿望,你就会创造手段,创造词汇。

陈虻:视觉解读能力是要训练的,你必须经历精读和泛读这个过程。

我对大家有一个建议,你们可以多看一些碟。那个碟上不是有一个故事梗概吗?你先把它看一遍。这个故事梗概一般是用最简单的体例、最基本的方式给你讲这个故事。但变成电影时,叙述结构一定发生了变化。 故事是一条线,它永远是有开始、有结束、有过程。这么一条线,从头把它令起来往下缕,是一种叙述方法。从中间把它令起来向两头缕,也是一种叙述方法。令哪个点,从哪开始进入,这里面有很多方法,而且是没有一定之规的。所以,当你了解了一个故事梗概之后,然后你再看一个导演、一个编剧,他是怎样组织结构的,如何叙述的,可以积累不少模式。

精读一定要拿出一个电影片段来,把所有的镜头看完以后,把所有镜头写一遍你认为刚才婚礼的场面是通过哪些镜头来完成的,你要想第一个镜头是什么景别,什么长度,第二、三个镜头什么景别,什么长度。都默写下来之后你再问自己,我改变顺序行不行,我不用这个长度行不行。你要反复地问自己,要表现这个场面,这些镜头是不是必须的,或者这些镜头有没有缺失的,或者这些镜头我重新排列是不是也能表达,是不是表达得更简练。经过这样的训练,你就会发现你对一个叙事,最基本需要的镜头是什么更清楚。

必须在生活中善于观察,善于理解。你要知道这个形体语言所能代表的心理,而且这一个镜头加另外一个镜头,能够表达的是什么。这又和你要多读图片有关。图片摄影往往通过单图画面,表现一个非常复杂的意思,人家就通过一个瞬间,表达了一个主题,这多难呀,咱通过一个片子都说不清楚一个事儿,人家咔叽一按快门就一个事儿,那就是单幅画面的含义你要有这样大量的阅读,看画展,看摄影展,提高视觉文化水平不要以为搞电视的,就是来了会写解说词,会按入点和出点,啪一按就是片子了。这就是属于离作品比较远,离播出比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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