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主题材料

《忏悔录》的主题

我一直想写写这个法国的让_雅克.卢梭(1712--1778),卢梭这个名字进入我视野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最早阅读西方经典名著就是这个卢梭的《忏悔录》他那优美之中透露着忧伤的文字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直至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在《忏悔录》中开篇第一句话:“我打算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仿者的事情,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全部地展示在同胞面前,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尽管我后来也知道卢梭的真诚只是他的真诚,卢梭始终是说真话,但是也仅仅是他的真话。后来我知道所谓卢梭式的真话,就是他保证他所写的东西都是真的,但是他的真话也都是要所选择的。这些真话绝对不会是他的真话的全部。我想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全部的真话都说出来。能够保证自己说出来的都是真的,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后来阅读卢梭的书籍多了,我发现卢梭常直率到了在厚厚的一本书中的第一句话就把全书的宗旨都标明了。在《爱弥尔》中,他最动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出自造物主之手的东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变坏了。”这句话就是《爱弥尔》全书的宗旨无疑了。在《忏悔录》中他后来也说到这种热爱大自然的狂热与痴迷状态时说,他一生对于居住的条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推开一扇窗,立即能够看见一片绿色。后来他的第一个贵族情人,华伦夫人,便是为他在原始森林中建造了一栋别墅,不但推开窗而且推开门全都是绿色一片了。他与华伦夫人就是这样的森林别墅里度过了三年同居的蜜月生活。他把大他不多的华伦夫人称为自己的妈妈,在情感上常常依赖于她。卢梭因为自幼就失去了双亲,因此后来在《忏悔录》写到:“因为失掉母亲的孩子常常总在寻找母爱;正是华伦夫人身上我找到了。”因此,卢梭一辈子都生活在依靠女人,为女人,在女人中生活的一个巨人。他的抒情散文诗《新爱洛绮丝》,正是为女人写一部散文诗集。在女人的怀抱中,他成了启蒙时代的思想家、伟大的革命的先驱,浪漫主义文学的创始人。他一天教师也没有当过,却写出了千古绝唱的教育经典著作《爱弥尔》。至今令所有无论是研究教育的,还是研究小说的,还是研究社会及政治的,都把他的书念念不忘的地记在心里。

卢梭,这个文学、教育学、社会学、政治学都是近代历史上开创性的人物,共和制度的提出者,“自由、平等、博爱”的首创者,法国革命的先驱与思想导师,出生时的命运却很不幸。在他不到十岁的时候,父母就先后离他而去,然后他就成了一个流浪儿童。但是他唯一幸运的地方就是他在六七岁的时候就被嗜好阅读如命的当钟表匠的父亲教会了阅读。他们常常在一起阅读到天亮,直至醒来的鸟叫声才把他们父子俩惊醒过来。在所有的思想家中,卢梭可能是最奇特的一个。他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受到过什么正规的教育。只是在流浪过程中,也常常不忘记带上一本书。只要能够糊弄饱肚子,他也不忘记率性地、随意地胡乱地读一些著作。但是他的知识面相比当时百科全书派的思想家们来说,实在是狭窄浅薄得可以。所受的教育与素养方面更是少得可怜。但是卢梭不同与那个时代的重要特点就是,他不是完全依靠前人的文化滋养成长起来的一个思想家,而是依靠女人、天赋及大自然而触发灵感的一个思想家。他有天生的英俊的面庞,和匀称健美的身材。他的情感丰富,才华横溢,有着天然的吸引贵族妇女的魅力。他写大量情感充沛的抒情散文诗,他有异常细腻而优美的文笔。他的语言与表达之优美,以至让那个生活严谨得比钟表还精确的康德的生活规律错乱。以至于康德说,读卢梭的书要多读几遍才行。因为读第一遍,你光顾得去欣赏他那优美的语言去了,而忘记了理解他丰富而深刻的思想内涵。能够让大哲学家、思想家,写出让至今也没有几个大学教授读懂的《纯粹理性批判》的康德如此痴迷与如此赞美的人,在世界上可能仅此一人而已。

但是卢梭一生的敌人无数,却几乎都是男人,卢梭一生的朋友无数却都是女人。他生来是男人的天敌,但是却犹如女人们的宠物。他智慧与灵感几乎一刻也离不开女人。他的文学素养是在与华伦夫人同居期间,在华伦夫人和大自然的教育熏陶之下逐渐形成的。你很难

想像,一个自十岁就开始流浪的儿童,竟然一直流浪了二十七年之久,在这个漫长的流浪生涯中,他混迹在流浪汉中,过着半饥半寒的生活,常常依靠餐馆里别人留下的剩余面包屑过日子。后来的著名文学家罗曼.罗兰提到卢梭这个时候是这样说的:“他懒懒散散,轻浮,健忘,随风驶舵,没有进取心,看不到明天,满足于平庸和懒散的生活的平静,除了喜欢听听浪漫的和色情的音乐之外,别无所求。一直到他三十七岁,没有什么东西来干扰他。”(《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红旗出版社,19xx年3月版,第2页。)直至他三十七岁那一年,他一直是默默无闻的。他去监狱里看望暂时的好友,后来思想上的死敌,当时的百科全书派的著名思想家狄德罗,那一年是1749年的夏天,在去探监的路上边走边翻阅一本杂志。突然他发现了当时的第戎科学院的征文公告:《科学与艺术的进步是有助于伤风败俗或是移风易俗呢?》,就是这个征文公告,把它击倒了。他立即仿佛被一千道光线刺穿了。突然大量活的思想向他猛烈地袭击而来。仿佛上帝突然赋予他特殊的使命。他立即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后来形容说他“这个时候呼吸闭塞,兴奋到极点;他倒在大路旁边的一棵树之下,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中度过了半多小时。当他睡醒过来时外套的前面都被泪水湿透了”,这样的思想如涌泉一样向他袭击而来的痴迷状态他一直保持了十二年。一直到完成他所有的最重要的思想著作为止。才又重新归于平淡与平庸。

卢梭是一个异常虔诚的基督新教徒,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一本《圣经》带到身边,反复地阅读,也不知道这本《经圣》他阅读过多少遍。他声称他是法国唯一信仰上帝的人。在他看来,他的突然思想开窍,也许就是上帝派他来传道的。他的思想无论在文学、教育还是在政治领域都是压倒他生存的那个旧时代的。他太突出了。他的天才把当时同样是天才的思想家,百家全书派的的领袖人物伏尔泰都彻底地得罪了。伏尔泰和狄德罗虽然都先后坐过监狱,但是,在道义上他们有一大批志同道合者。他们从不厌倦地批判当时的旧社会专制体制,而卢梭却是悄悄地背着他们在构建新共和制度。他惊人地提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他崇尚自然,性情浪漫,毫无拘束,率性而为,无所顾忌。记忆力极其地差。把所有的男性朋友都得罪了,他一个人孤身作战,与当时的法国贵族王权政府为敌,与启蒙学派的百科全书派的众多思想家为敌,常常独自一人去面对百科全书派的众多思想家的合力攻击。当时的百科全书派的著名思想家们全是因为他的思想过于超前而使他们妒忌得疯狂地攻击他。伏尔泰可谓是攻击最得力的一个人。他甚至对卢梭大肆咆哮,当卢梭把新作《爱弥尔》寄给伏尔泰看时,伏尔泰只是用了一句话来评价他的这部力作:“读先生大作,我恨不能四脚爬行”来嘲笑他的自然主义教育观点。虽然百科全书派及政府都在朝野合力打击卢梭,但是卢梭却有众多的宫廷女粉丝们的全力支持。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得到了来自宫廷的贵族妇人小姐们的欢呼与高歌。卢梭正是有这种力量的支持,他虽然面对众多的压力,却轻松地写下了这样的异常自信的文字:“我的冥想深思使我对时代的风俗、箴言和成见满怀鄙视之情,对那些怀有成见的人们的鄙视淡然置之,我用我的警句压倒他们的俏皮话,就像我用手指捏死昆虫一样轻而易举。”(《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红旗出版社,19xx年3月第12页)而对于女人,卢梭却从来是都爱护有加的,关怀备至的。即使只是一个服务过他的旅馆服务员戴莱丝.瓦瑟,他也没有舍得抛弃,终身与她同居,没有结婚,却和她生了一大堆孩子,却一个也没有养,全部送给了育婴堂与孤儿院。这是他在《忏悔录》最为痛心的一件事。卢梭的出身卑贱,使得他特别有虚荣心。他说,他写那些诗歌小说及戏剧就是要讨贵族妇人的欢喜。他公开说他一生感兴趣的只是贵族小姐,而那些小裁缝、小仆人,他是没有兴趣的。虽然他一生的思想理论都是反对贵族专制体制的,也同时是为了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们。他曾经被众多的贵族妇人一致推荐下,成了法国驻威尼斯的大使秘书。但是,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能够胜任一个非常需要奴性才可能胜任的大使秘书职务。很快与大使先生彻底闹翻了。此后的命运一直不济。每到一个地方,就受到政府的驱逐。受到当时著名的思想家们的合力打击与排斥。他的书全部当众烧毁,只是在宫廷的贵族妇人小姐们那里才得以

保存下来。卢梭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在这些宫廷贵族妇人小姐们的全力帮助下,接受他们的支助,先后完成了巨著《社会契约论》、《爱弥尔》、《新爱洛绮丝》等著作。卢梭在世的时候其孤独到了这样的情况,所有的政府、所有的男人,甚至所有的人民,都起来反对他。他在哪里,石头就投向那里,他简直无处藏身。他曾经想把他的著作放到巴黎圣母院的高祭坛上,但是却发现人家早就对他作了准备。他最后绝望地发现即使是上帝也开始反对他这个虔诚的信徒了。卢梭非常痛苦地说:“在人世间我是孤单一人,除了我自己,没有兄弟,没有邻居,没有朋友,没有交往。最喜欢群居和最爱人类的人已经被完全一致地放逐了。”孤独的卢梭,在寂寞无声中去世,死时年66岁。而他的死敌、同时代的思想大家伏尔泰从监狱里出来时,受到民众如潮水般的夹道欢迎,同时政府授予他最高的荣誉勋章。他虽然受到一些曲折,但是毕竟在有生之年就享受到了名誉,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但是卢梭的时代的来临却是在一百年以后,他被法国革命宣称为革命的先驱与伟大的思想导师。号称共和国的国父。被众多的革命者抬进了法国的先圣祠。坐上了光荣的先圣的宝座。地位在一切法国思想家之上。类似中国的孔子的地位。但头衔显然比中国的孔子什么“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的称号要复杂高贵得多。

尽管如此,后来英国的自由主义思想家罗素对卢梭的评价却不同。罗素称卢梭是一个伪个人主义者,伪自由主义者,他的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思想最终都走向了新的专制的死胡同。所以,罗素在评价卢梭时这样说:“他是浪漫主义运动之父,是从人的情感来推断人类范围以外的事实这派思想体系的创始者,还是那种与传统君主专制相反的伪民主独裁的政治哲学的发明人。从卢梭时代以来,自认为是改革家的人向来分成两派,即追随他的人和追随洛克的人。......在现时代,希特勒是卢梭的一个结果;罗斯福和丘吉尔是洛克的结果。”“他永远有着一副温情心肠,然而温情心肠却从来没阻碍他对最好的朋友有卑鄙行动。”(罗素著,《西方哲学史》下卷,19xx年6月版,第225页。)罗素的评价,对其思想的评价我完全赞同。其实不要到希特勒时代,就是法国革命时的罗伯斯庇尔时期也已经彻底显示他的思想专制的巨大潜能。他的革命思想是恐怖的,也被历史证明是失败的。但是,罗素对他个人的评价我却是不能赞同的。卢梭是真诚的,虽然只是他独特的真诚。但是,自卢梭以来人类这样的真诚就再也没有过。他作为一个开创新时代的思想家,他宣称热切地热爱这个人类,但是他却受到了人间的一切苦难与孤独,他的死是在痛苦与异常的屈辱中度过的。卢梭的思想与情感如果不是用来改革社会,而只是作为个人的存在,那么卢梭无疑是非常有魅力的人物。所以,我坚决怀疑一个有过于浪漫情调的人能够把国家治理好。但是作为一个思想家、一个诗人、甚至一个教育家,卢梭都是第一流的。

那个一生靠女人保护的卢梭,人类因为你而浪漫。

给学生讲卢梭,在看《西方教育的历史和哲学基础》(华夏出版社1987,第314-345)中有关卢梭生平的文字时,时不时冒出点不成熟的小想法(用楷体和下划线表示)。卢梭是深刻的,深刻地让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汗颜和羞愧。当卢梭说,无知即幸福时,科学与艺术使人堕落时,我们的确应该反思反思我们的生活。今天和高伟师兄讨论,自觉与乡村的那些老百姓的生活智慧相比,所谓的哲学家和研究者们实在没有理由“牛逼”!牛逼什么呢?难道不正是所谓的“知识”、“文字”、“概念”和“理论”阉割了人的”敏感性”,使人们不能以“本然”的方式与世界交往?

生活在这个世界,总觉得不快乐,至于原因,就是生活在与他人的比较之中,结果欲望超出了限度,使人虚荣、骄傲或者失落、痛苦。当生活在与他人的比较之中时,人也就失去了自足性,变成了奴隶了。

由卢梭对朴素、简单、野蛮、无知的强调,总想起我的父母,她们的确没有什么“文化”,

母亲根本就不认识字,彻底的“文盲”,可仔细想想,他给予我的教诲,给予我的经验,给予我的美好,是后来的学校教育所根本没有的,反倒是,所受的学校教育越多,自己的感受力越迟钝,越来越不会表达爱、表达自我了。想象我们的生活中,除了抽象的概念、职称、金钱、关系、升迁、斤斤计较、勾心斗角、相互倾轧之外,还有什么?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我给师兄说,父母教给我们为人处世的最基本的生活经验,我们受教育的目的就是总结和提升他们的生活经验,然后传给我们的后代,问题是,我们这些人自以为很牛逼,遗忘了经验,遗忘根本,反而指责起经验来了。数典忘祖、忘根忘本的家伙们,有什么理由指责他们的“野蛮”和“无知”呢?

哲学这东西很深奥吗?是的,看的很深奥,可如果这东西不能促进我们生活智慧的提高,反而使我们变得夸夸其谈,装作深沉,那又有什么用。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可做人处世比所谓的哲学家高明多了。

卢梭给予的教诲是,不要忘记人性中的朴素和无知,那是人最为真实的一面,反是所谓的知识和理性遮蔽它们,使人们堕落。这一点让当初瞧不起无知之人的康德很受震撼,我想,在今天,也照样震撼着我们每一个人。

让·雅克.·卢梭(1712—1778),是一个古怪的天才,只有几少数人能象他那样影响现代世界。37岁以前,他显得很迟钝,甚至有些愚笨、怪癖而懈怠,似乎根本不能对人类的正常生活发挥什么作用。但是突然一下子他的天才显露了,卢梭思想触及了生活的各个领域(如艺术、文学、道德、教育、政治、法律、经济),深刻的改变了西方世界的见解。[1]他的《忏悔录》展示了一个深陷于痛苦之中,被不可容忍的矛盾撕裂的灵魂,一副象过满的小桶那样充溢着各种思想的头脑,一种甚至使最高超的精神病医生也困惑不已的生活。(人在本质上也许就是一个悖论性的存在)

如果不是卢梭自相矛盾所惹来的麻烦的话,卢梭也不会一直被人铭记:“我希望每天都有读者指责我的矛盾;只要你独立思考,就不可能避免矛盾,不管你们说什么,我宁愿陷入矛盾,也不原执于偏见。”(卢梭语)

只有那些没有瑕疵的东西才应当被我们遗忘。(沃韦纳格)

卢梭出生于日内瓦一个法国侨民家庭之中,父亲是钟表匠,母亲是个牧师的女儿,在他出生后一星期就去世了。卢梭几乎一出世就由父亲照顾,因而被随意带大的。6岁前他就跟随父亲开始学习阅读,常在晚上和父亲细读他母亲早年保存的古老传奇故事。7岁时他常跟父亲朗读古典文学和其他具有文学风格的重要作品。10岁时父亲曾被短期监禁过,将之托付给他人抚养。1724年卢梭的叔叔收他为徒学做做公证人,但马上因不堪造就被送了回来。后来又跟一位雕刻匠学艺,但不堪师父残酷虐待而弃职出逃,在瑞士山区流浪,体尝农民的疾苦,接触各阶级人士,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个人早期的生长史或者说遭遇很多时候是一笔财富,一个人将会变成怎样的人,其实早在童年时就已奠基。卢梭也是如此,当少年的卢梭与父亲在工余一道读普罗塔克时,《社会契约论》中的公民共和精神已经就已经孕育和萌发。的确,卢梭的童年是不幸的,并且由不幸所造就的性格一致影响了他的一生活,但正是这样的经历使卢梭的思想变得独特和深刻。寄人篱下使卢梭变得敏感,所以能够敏地切身地锐洞察到社会的问题,爱弥尔所具有的重要的能力就是“敏感性”[也可称为“直接性”],而不是什么“知性”[间接性];颠沛流离使卢梭居无定所,孤独无依,但也由此培养了卢梭抛弃社会偏见,独立思考的品质,进而使他成年后继续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孤独”已经成为卢梭的精神气质。如其所言,他是“孤独

的流浪汉”。爱弥尔所具有的重要品质就是不依靠他人的自足性——自己行动,自己思考,不做他人的奴隶。所以,爱弥尔同卢梭一样,是一个孤独的自我。也正是在在这一点,卢梭与百科全书派决裂了,狄德罗在《论自然》中有这样的话:“唯有罪人才渴望与世隔绝”,而这样的看法是卢梭不能容忍的,卢梭读到这样的话后,与之决裂。

在萨瓦的康费格诺他遇到了一群天主教劝教者,这些人让一位年轻美丽的寡妇德·华伦夫人劝他入教。以后过了几年流浪生活,他成了几位贵夫人的伙伴、一位音乐教师、大使们及其他显赫人物的秘书、不成功的教师和一个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他常常回到华伦夫人的身边,对夫人表示了深切的爱慕,常称她为“妈妈”。后来卢梭来到巴黎,成为百科全书派团体成员之一。狄德罗在《百科全书》中收入了他论音乐与政治经济学的文章。通过这种接触,卢梭结识了许多当时显赫的有识之士,这些人看到了他的巨大天才,却很难容忍他那古怪而神经质的行为。

1743年卢梭在他歇宿的一家旅馆里遇到了女拥人瓦色,她并不美丽,也没有受过教育,理解力和感受力都很差,但对于卢梭来说,她有着一种比任何其他女子都强烈的吸引力。他们同居20年后结婚,生育有5个孩子,但都在出生后立即被送往了育婴堂,从此杳无下落。若干年后,卢梭曾为这些孩子的未知命运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我个人相信,卢梭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而是迫不得已,依卢梭的性格,是难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给予孩子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于他而言,几乎不太可能)

1749年,狄昂学院悬赏征人,题目是:“科学与艺术的进步是否有助淳化风俗。当时卢梭正在前往文森兹的路上,准备看望被关押在巴士底狱的狄德罗。他偶然看到征文通告,一瞬间经受了山崩地裂般的感情爆发:”在我读到这篇通告的一刹那间,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新生之人??顿时我感到万盏明灯照亮了我的心扉??那时我既不能呼吸也无法行走,跌坐在道旁的树下,激动不安地度过了半个小时。当我站起身竟发现整个上衣前襟全被泪水沾湿了,而自己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眼泪的流出。啊,先生,哪怕我能把当时树下的所见所感写出四分之一也好!那样的话,我将会如此清晰地剖析我们社会制度中的矛盾,如此有力的揭露这种社会制度的弊端,如此简洁地向人们说明:人的天性是善良的,正是这种社会制度本身使他们变得堕落了。”

(同理性、乐观的启蒙运动者相比,卢梭非常敏感,但也正是他的敏感,使他的思想和行动充满了深刻的矛盾,充满了引人思考的感人力量。每一个读过卢梭的人,很难不被卢梭的情感所打动。可以说,卢梭的作品是一种“音乐”和“戏剧”,陶冶着人的心灵。如今,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生活变得坚硬和冰冷,我们已感受不到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鲜活。当灵魂和生命失去生机和活力,我们也就丧失了人之为人的意义)

卢梭从这阵情绪爆发中站起身,继续读看望狄德罗。回家后他写出了《论科学和艺术是否有助于敦化风俗》,“暴风雨般地攻击了当时那个矫揉造作而又想入非非的社会,”从而赢得了奖金,一时成为全巴黎最受欢迎的人物。在这篇文章里,卢梭谴责了整个社会腐败,并号召人们挣脱“文明”的束缚,自由而美好的生活。1775年他的第二篇论文《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出版,指出正是私有制导致了社会的平不平等。卢梭也由此蜚声文坛,也因此与启蒙思想家们发生了矛盾,以至于人们常常不把他看作是启蒙运动的成员。

1760-1762年发表《新爱洛伊斯》、《社会契约论》(社会产生于所有自由人都认可的的契约

或公意)、《爱弥尔》(与腐败的社会割离的自然教育)等三部著作。他由此进一步著名,但也由此遭受到了许多人的批判和攻击,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巴黎——瑞士——伦敦——巴黎。卢梭一生都没有摆脱神经错乱,常怀疑朋友们都在企图谋害自己,阴谋毁灭他生活中有价值的东西。当他在法国受到政府迫害时休谟好人好意把他带回英国避难,谁知没多久,卢梭便怀疑休谟串通他的敌人算计他,于是便“逃”到了法国,弄得休谟非常尴尬。后来休谟给法国的朋友们写信,把卢梭的过分敏感比喻为一个被剥去了全身皮肤的人在狂风暴雨中狂奔。所以,他一生中没没有稳固的友谊。1778年7月2日,卢梭在孤独中离开了这个世界。法国大革命中,他的骨灰葬于巴黎的先贤祠中,受到人们的追捧,这是卢梭生前所没有享受到的待遇。不过,在以后的时代里,卢梭既是人们崇拜的对象,也是人们憎恨的对象。同他生前以前,毁誉各半。

敏感和猜忌、孤独和偏执常常联系在一起。如此的性格自然会导致卢梭悲剧性的命运。

如海德格尔评价亚里士多德一样,对卢梭的描述可以非常简单:卢梭,出生、然后死亡。但卢梭的生前和死后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却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正如有人说的,作者的思想和著作一旦产生,就不属于他自己了。我们今天讲述卢梭,虽说想给大家一个“真实的卢梭”,但这恐怕非常难。

[1] 著名历史学家阿克顿曾评论卢梭说,他的“笔造成的影响超过了亚里士多德、西塞罗、奥古斯丁、阿奎那,以及有史以来任何一人。斯达尔夫人说:“卢梭没有说出什么新东西,不过他在各处点起了火焰。”卡西尔在《康德与卢梭》中说:“康德的传记作者告诉我们:他那间大有斯巴达之风的书房,简朴无华,只有唯一的一件装饰品——墙上的让·雅克.·卢梭肖像。有关康德生平的最早描述还从其他方面提供了种种证据,说明康德对卢梭之其人其书是怎样的五体投地。最为人熟知的是这样一个故事:严守时刻表,并且惯于按钟点支配自己日常工作的康德,只有一次打破了常规——当卢梭的《爱弥儿》问世之后,由于康德醉心于研读这本使他手不忍释的书,竟然放弃了每天例行的散步。”“在前人只看到一片混乱和毫无关联之差异的地方,牛顿破天荒地觉察出秩序和守常是高度简捷地结合在一起。有了牛顿以后,彗星才沿着几何轨道运行。而在人类天性呈现的种种形式背后,则是卢梭第一次发现了被深深隐匿了的人类本质,和那深藏起来的、可以通过对它的观察来证明天意的法则。”

一七一二年六月二十八日,让一雅克·卢梭生于日内瓦。父亲是钟表匠,母亲在他出生十天后即遽然去世。让一雅克自幼由姑母苏珊·卢梭抚养。一七二二年,父亲离开日内瓦,正式定居尼翁。让一雅克和表兄寄养在离日内瓦不远的傅塞城朗贝西埃牧师家。一七二四年他回日内瓦住在舅舅家,跟随一名文书当学徒。父亲在一七二六年再婚,第三年卢梭去昂西,由一名神父介绍他去见德·华伦夫人。夫人派他去都灵新教士教育院,在那里卢梭宣誓放弃新教信仰。他在都灵时曾在德·韦塞利夫人家当了三个月仆人,后来又侍候德·古封伯爵。 一七二九年回昂西住在德·华伦夫人家,然后在拉萨尔派神学院过了数月,成了大教堂唱诗班见习生。其间又去弗里堡、洛桑,在纳沙特尔教音乐课。一七三六年,卢梭和德·华伦夫人首次住进秀美园。次年根据日内瓦法律,卢梭成年,去日内瓦接受母亲的遗产。他动辄得病,对健康日益不安。一七三八年回秀美园遭到德·华伦夫人的冷遇,他一人发奋自学。一七四二年到了巴黎;卢梭经人推荐向法兰西科学院宣读他的《音乐新符号建议书》,为此获得一份证书。一七四三年卢梭当德·蒙泰古伯爵的秘书,伯爵到威尼斯当大使,他随同前往,不到一年即与德·蒙泰古闹翻。回到巴黎,在一家公寓居住时,遇到洗衣妇泰蕾兹·勃·瓦瑟。一七四五年三月与她同居。他完成歌剧《风流诗神》。结识了狄德罗和孔蒂亚克。他还把伏尔泰和拉莫合作的《拉米尔的节日》编为歌剧。

一七四六年他做杜平夫人的秘书。在杜平的乡间住宅中,卢梭写了一出诗剧:《西尔维的幽径》。他的第一个孩子出世,被他送入孤儿院。一七四七年父亲故世。他又写出喜剧《冒失的订约》。一七四九年应达朗贝尔之约,撰写《百科全书》中的音乐条目。他计划参加第戎学院组织的论文竞赛。一七五O年,第戎学院向卢梭《论科学与艺术的昌明会敦化抑或败坏凤俗》一文授奖。

一七五二年十月,他的喜歌剧《乡村先知》在枫丹白露宫法国国王路易十五驾前演出,获极大成功。国王要召见他,他却没有前往。一七五四年卢梭由泰蕾兹陪同前往日内瓦,重新皈依加尔文教派,恢复日内瓦公民身份。一七五五年撰写《社会不平等起源论》。一七五六年卢梭和泰蕾兹住进德比内夫人家的隐庐,开始写《新爱洛依丝》。一七五七年与狄德罗争吵,后又和解。又与德比内夫人不和,十二月迁出隐庐。卢梭感到幻想失落的悲哀。爱情和友谊都把他抛弃了。他开始怀疑存在一个巨大的阴谋:所有的老朋友串通一气要坑害他。他精神颓唐,放弃许多写作计划。但是又幻想得到权贵的保护,接受德·卢森堡元帅的好意,住进蒙莫朗西的蒙路易花园。

一七六一年《朱丽》(或名《新爱洛依丝》)在巴黎出版,获巨大成功。一七六二年发表《致德·马勒泽尔布先生的信》(2月)、《社会契约论》(4月)、《爱弥儿》(5月)。不久《爱弥儿》一书被警察没收,在巴黎(索尔邦)大学受到批评,遭国会查禁。卢梭风闻当局下令逮捕他,立刻逃往瑞士,到达伊弗东,匿身在沃德山村。这时日内瓦也查封《爱弥儿》和《社会契约论》,并也下令逮捕卢梭。卢梭只得再次逃亡,躲在属普鲁土的纳沙特尔公国内的莫蒂埃。

一七六四年写《山中书简》。十二月日内瓦出版匿名小册子《公民的感情》,影射卢梭遗弃自己的五个孩子,把他们送进孤儿院,促使卢梭决定写《忏悔录》。一七六五年卢梭被逐出莫蒂埃,去比安湖中的圣彼得岛,隐居两月后逃至斯特拉斯堡,又去巴黎,后接受英国哲学家休漠邀请前往英国。没过几个月卢梭与休漠发生争吵,写小册子相互指责,伦敦与巴黎的舆论界对这场争吵非常关注。一七六七年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同意给卢梭每年一百英镑年金。卢梭离开英国伍顿,自后行踪不定。一七六八年他带了图书和在岛上采集的植物标本前往里昂,到格勒诺布尔,经过尚贝里,在布古万住下,八月与泰蕾兹正式完婚。

一七七O年去里昂参加伏尔泰塑像揭幕典礼。回巴黎住下,这时《忏悔录》手稿开始在密友中间传阅。一七七四年他跟德国音乐家格鲁克来往,为《乡村先知》重谱乐曲。一七七

六年,《对话录:让一雅克评论卢梭》完稿,又写《孤独散步者的退想》第一卷。他身体衰老,生活困难,泰蕾兹也生病多时。卢梭一七七八年七月二日逝世,葬于杨树岛。一七九四年,法国大革命五年后,遗骸迁葬于巴黎先贤祠。

卢梭综述自己一生的三部书都发表于身后:《忏悔录》(1782年前六卷,1789年全文本)、《孤独散步者的遐想》(1782年)、《对话录:让一雅克评论卢梭》(1789年)。

一七六一年年底,荷兰编辑雷依向卢梭表示,希望在他的全集卷首附一篇作者生平。卢梭答复说这么一篇文章会牵连到许多人。可是他在《新爱洛依丝》这部书中已显露撰写自传的意思,要采用小说的形式,有点儿像《爱弥儿》一书的结构。这次在婉言谢绝雷依的建议后不久,他却向德·马勒泽布尔先生寄出著名的四封信,为自己画像,这可以算是《忏悔录》的正式前奏;他在信中为自己的志趣辩解,同时又否认自己是大家所说的那种愤世嫉俗的人。 一七六二年六月,发生了一件事,对卢梭来说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巴黎议会查禁《爱弥儿》,并下令逮捕作者。卢梭仓皇外逃。从此以后,他一直写文章在舆论面前为自己辩护。一七六四年他寄身在属纳沙特尔伯爵封邑的莫蒂埃,收到不知谁寄来的《公民的感情》一书。他没有认出真正的作者是伏尔泰,但是相信这部书是在他的老朋友德比内夫人指使下写的。这本小册子满篇粗话,对丧失天良抛弃子女的父亲,对秦蕾兹·勒·瓦瑟的情人,对卢梭标榜献给美德的一生中所有的恶行,作了可怕的揭露。卢梭这时才真正想到要写回忆录,争取后人理解。不让敌人往他的生平上抹黑。

尽管他萍踪浪迹,撰写《忏悔录》的工作却没有中断过。一七六六年年底,第一部分完稿。那时他在第六章结尾中说:“后来我年事稍长而做了些好事,我本来也会以同样的坦诚提到它们,这原是我的计划。但我必须在此搁笔。”可是经过两年的沉默,他认为敌人还在不断施阴谋,他是这个阴谋的牺牲者,若不予以还击,他将遗臭万年。一七七O年底他写到第十二章;卢梭原来还计划写第三部分,最后放弃了。

《忏悔录》共有三份手稿。第一份,最早的那份,是不完整的,在第四章便中止了。在他的委托人杜·贝伊鲁逝世后交给了纳沙特尔图书馆。第二份是全的,保存于巴黎议院图书馆。还有一份就是日内瓦手稿,卢梭把此稿定为发表的文本。

根据卢梭的意愿,《忏悔录》似乎应该在他逝世后很久才可以发表。可是第一部分在他死后四年就出版了。作者的敌人那时还健在的并没受到影响。第二部分发表于法国大革命爆发的那个一七八九年。有人说这些其实都是卢梭本人巧妙的安排,他深知这部书秘而不宣,或者引而不发,必然会使敌对集团深感不安。他在一七七O年正式定居巴黎,至少三次在沙龙里朗读了他的《忏悔录》,这是在给他们制造不安吗?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确实把德比内夫人吓着了。她要求警察干预,向卢梭交涉,让他停止朗读。后来着手撰写她自己的回忆录。休谟早在一七六六年后,就发表了他与卢梭争吵的经过,狄德罗在《克洛德和奈龙的政绩》一文中暗中攻击他的老友。《忏悔录》在出版前就引起热烈讨论与争辩,这就是成功的保证。

卢梭不论在序言或正文中,口口声声要写一部独一无二的作品以昭示后人。他这部书的书名使人想起圣奥古斯丁(354—430)的《忏悔录》。卢梭未必直接读过原书。但是他在《忏悔录》第一部分提到他阅读过勒·苏厄尔《教会史与帝国史》;至少他从中可以看到圣奥古斯丁《忏悔录》的部分摘录;还有他在秀美园读过耶稣会著作,必然使他接触到奥古斯丁学说。但是,即使有人认为卢梭在万森的顿悟犹如一种上天的启示,从而产生精神改革,类似圣奥古斯丁弃绝摩尼教而皈依基督教,还是应该说卢梭的心事与仟悔观念跟他的圣人先驱是很不相同的。

十六世纪最有影响的思想家之一是蒙田,他的《散文集》也有点自传的意味。但是卢梭在提到他时口气很不敬重:“我把蒙田看作是这类假老实的带头人物,他们讲真话也为的是骗人。他暴露自己的缺点,但是只暴露一些可爱的缺点,没有一个人没有可憎的缺点。蒙田

把自己画得酷似本人,但是只画了个侧面。”然而在我们看来卢梭和蒙田在精神上倒不是没有亲缘关系的。蒙田《散文集》的结论,如“懂得光明正大地去享受自己的存在,这是绝对的、甚至可说是神圣的完美”,这岂不是在准确地申述卢梭《忏悔录》中追求的幸福公式?这两本书的目标毕竟很相近,卢梭说到蒙田时气势汹汹,或许更说明他恨自己没能完全摆脱蒙田著作的影响。

十七世纪出版了许多劝人为善的回忆录,到了十八世纪又风行以第一人称撰写、作为正式回忆录发表的小说,这些对卢梭《忏悔录》体裁的形成肯定不会毫无作用。

以上所说七零八碎的影响,只是说明卢梭在写自传体小说或者小说体自传方面,不是一个绝对的创新者。但是他像所有大作家,懂得借鉴自己时代的新倾向,运用当时还摇摆不定的探索,创造了一部独特的作品;从这点来说人们可以同意他的看法,他这部作品是独一无二的。

《忏悔录》撰写前前后后的情况,都说明卢梭最初只是要为自己辩护。对他来说这是一场诉讼,在这场诉讼中他扮演的角色是被告,原告是他从前的那些朋友,他们挥舞他写的书作为罪证,列举他的种种丑恶行为,并作出这个不容驳回的判决:让—雅克是一个野人、一个坏蛋、一个魔怪。

卢梭认为他这名被告最佳的辩护,莫过于把自己的精神肖像一丝不苟地如实画出来。他“要他的灵魂在读者眼里是透明的”。他把人们指责他的缺点说个透彻,还承认其他一些埋在心底、无人知晓、时时引起他内疚的缺点。同时他还说,“一个人内心不管如何纯洁,没有不隐藏一些可憎的罪恶”。他生平每个想法、每个行动都有一种含义,这种含义有时由他直接解释,有时他让读者跟他一起去发现。同时我们还看到《忏悔录》是整个一生的镜子,叙述这一生完全是为了个人;他把这部书是当作遗嘱来写的,写的时候只怕来日无多而不能写完;写完后又不愿留给同时代人而要留给后世人去看,这些说明卢梭写这部书时的思想上的复杂性。

在隐庐订立的写作计划中有一部大著作,书名可称为《感性伦理学》或《贤者唯物主义》。他认为“大部分人在生命过程中常常不像他们自己”,从这个论点出发,卢梭建议自己“寻找这些变化的原因,研究那些取决于我们自己个人的原因,指出我们怎样掌握它们,以便使自己变得更好”。他很快放弃了这项工作,因为这样一部著作的深度和广度令他却步,但是在《忏悔录》中却提到和阐明了那部作品所支持的论点。这也说明卢梭为什么在《忏悔录》中细心叙述每件小事,从中去寻找人性屈从于物质世界和社会世界中的外来影响而出尔反尔的原因。他还加上一种要解释一切的意志和一种几乎是科学的方法,并说出这种做法:“感情与思想都有某种连续性,先来的影响后来的,必须了解先来的才能评判后来的。我竭力到处阐明最初的原因,为了让人看到接续的后果。”

因此,决定性格形成的最初原因,卢梭知道应该到童年中去寻找,完全意识到最初几年对他的行为的影响。我们跟随他可以看到,卢梭的童年在茫无头绪的教育下成长,又去勉力承担成年人责任的悲剧,实在是一个敏感的灵魂缺少温情慈爱的悲剧。他从未感到自己是一个家庭的焦点,他的精神状态和物质生活永远处在无间歇的波动中,他过早地接触到罗曼蒂克的遐想,罗马的盛世气象,甚至爱情的神秘。从而产生这种不着边际的自豪,隐伏了一种病态的胆怯;从而产生这种向往伟大和爱好梦想的情趣,这种对矫饰与伪装的需要,这种逃出自身而又躲入另一个暂时的人身的赋性。他的缺点如同他的优点,都与一个放任自流、把握不定的青春分不开。

他屡次提到童年时的情景,是它们决定了他的命运,标志了他那一连串再也控制不了的痛苦的开始。他不满足于提出一桩引起严重后果的祸害,而要列举连续不断地把他束缚在不可挣脱的罗网中的种种祸害。这一切都是为了强调他是一种残酷的命运的玩物。于是回顾自己一生时他发出这样的感叹:“我的出生是我的第一不幸。”

他孤苦伶仃,招人嫌恨,要走遍世界去找个栖身之地。罪过在于社会,因为社会首先误解他。这样《忏悔录》又有了一个新的方向。这位智慧复杂的人不怕离经叛道,他说他心中的恶来自社会,他的不幸是世界对这个不怕控诉世界的人的报复。于是,为自己的信仰受苦,坚持唯有自己一人掌握的真理,不惜忍受难以置信的磨难,这乃是烈士的所作所为,卢梭在这方面把自己看成是苏格拉底的同类人。他的出身与教育好像注定他一生会庸庸碌碌,然而他如同悲剧中的英雄,偏偏由于身受的苦难和不可逾越的命运,奋发自强而不同凡俗。他要为后世竖立一尊卓尔不群的雕像:他是一位非思想不能生活的思想家。

卢梭与同时代人的这场官司,如果不加上卢梭跟卢梭自己(也就是《对话录》中的让一雅克)的这场官司,或许还不会那么严重。卢梭的一生中最聪明、最严厉的法官还是他自己,其他人对他的控诉相比之下无疑会不值一提。确定其他人都有罪,这是容易办到的,但是他在这样做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也遇到了自己的良心。那时他在自己的一生中发现了什么呢?为了说明戏剧、艺术与文明的恶果,他自己则当上了剧作家、小说家、音乐家。他是一个平民百姓,却接受了王公显贵的保护。他创造了一个想象的世界,在那里幸福是美德的最高褒奖,他自己却痛苦万状。他真诚地热爱正义、真理、善良,自己却撒谎,不讲正义,做事恶劣。诚然他在世人面前大声喊冤,但是他也知道——这在《爱弥儿》中已经提过——良心在有所隐瞒时才与理智展开讨论。于是他期望的是让自己在人面前是透明的。他借这种透明来平息内心的不安。因为他知道他内心有许多善,至于恶,他愿意在后世人面前公开承认,使自己得到涤罪。青年时代有那件可悲的偷缎带事件,他诬害玛里翁,使他终生感到沉重的内疚,成年时代他遗弃自己的孩子而没有尽父亲的职责;老年时代他遇到从前有恩于他的心上人德·华伦夫人贫病交困而无动于衷;对杜德托夫人则产生不合时宜的爱情。经过这场忏悔,他重新找回最初的无辜状态,那时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存在,逃出当时如地狱中的痛苦轮回,而走向过去的尚未完全失去的幸福。

同时,卢梭赐给自己一个完全面彻底的赦免,既然他鼓起勇气袒露了自己的内心,赦免便是受之无愧的。在他看来,他直言不讳和受尽苦楚本身就是一种补赎,洗涤了他的罪孽,他可以坦然地凝视那个迷途知返的人。

最后,他还向众人发出挑战,敢不敢袒露他们一生中荒唐的隐私。在他这一切都已具备,只待到内心去找回真正的幸福。回忆都在这里,使昔日的幸福又重现最初的鲜艳。这是他至高无上的论据,他至高无上的欢乐。每个人都怕跟隐藏最深的自我照面。而卢梭不是这样,他处在孤独的中心,远离人人都在寻欢作乐的世界,感到难以言喻的幸福。在博塞的迷人日子决不会再来,他却会重新创造,而且再生时还更加美丽。

可是,《忏悔录》并没有能够给他带来他所期望的内心的安宁。前六章频频回忆这些往事,全书喜气洋洋。第二部分调子阴郁,虽有隐庐和圣彼得岛的一段赏心乐事,但整页整页却是作者与他的原告交锋的痛苦篇章。到最后还没有结束,接着在《对话录》中继续他那不胜其烦的辩解,只是在《孤独散步者的遐想》中才达到相对的恬静。

对于艺术家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创造出自己满意的艺术品。卢梭不承认自己是作家,他向我们提到他进入文学领域是一次不吉利的顿悟造成的,他的文学生涯是层出不穷的诱惑、屈服、甚至事故形成的天命。其实他在写作过程中还是具备了一位艺术家的秉性,那就是:不妥协、勤奋和爱好形式的完美。他批评《论艺术和科学的昌明会敦化抑或败坏风俗》那篇演说辞缺乏逻辑与层次,是他的作品中“推理最差,节奏与和谐最不讲究”的一篇文章。可是十五年后他已是一位技巧娴熟的作家,他拿起笔是为了证实他不是一位作家,却使他的小说家天才得到光辉的显示。

叙述五十年的一生,不可能不对事情进行选择和解说,并给予或多或少有意义的评价。为了使他的生平成为一部文学作品的素材,为了使读者读下来一目了然,不可避兔的要重新组织。我们看到卢梭怎样汇报他的命运,怎样指出从他的童年开始,把一切事物都朝着下述

这一点编排起来:他这个人是真理的见证,天命难违,注定要当烈士。骄傲的感情,标新立异的欲望以外,还有艺术家的苛求。在这点上,让我们借用阿尔贝·加缪在《反抗者》中的说法,那是很恰当的。加缪说:小说,这是一个想象的世界,但是通过对当今世界的纠正而创造的,在我们这一个世界上,痛苦若出自本人的意愿则会持续到死后方才罢休;情欲决不会得到排遣而消失;人人抱着一个念头不放,又始终摆脱不开他人。”加缪跟着又说:“人在原有的条件下徒然追求的形式和令人宽心的界限,终于在那个想象的世界上让自己得到了。小说按照尺寸定制人的命运。小说就是以这样的形式参加了创世纪的工作,也一时战胜了死亡。”小说家卢梭在进入自传创作领域也没有让步和犹豫。这是他,又一次看到自己的生平,跟真人真事进行争论,有时还毅然去纠正,终于在对实际人生小修小补的同时,给自己裁剪了一个“按照尺寸定制的命运”。

但是不能因此而怀疑卢梭创作《忏悔录》时的真诚。我们知道卢梭的同时代人急急忙忙否定《忏悔录》的真实性。为数不少的批评家也在他们之后表示过怀疑。布伦蒂埃说;“这不是他写的一份供词,这是他为了防范后人而采取的一个预防措施。他的回忆录不是他实际上的这个人、甚至也不是他愿意做的那个人的回忆录,干脆就是他要人家相信他是这么一个人的小说。”

卢梭是不是在给自己抹黑的同时,也在对敌人的说法布上疑阵?他写作是不是为了让他玩世不恭的谎言增加可信度?这也是大家可向自己提出的主要问题。许多人对书中的情节进行大量的旁征博引后,证明《忏侮录》中有许多日期错误和事实出入。但是同时也指出卢梭的记述实质上是非常真实的。他希望他的著作给他带来平静和安宁,这使人认为他不会虚伪。诚然他有掩饰本人内心的倾向,诚然他在真理面前也屡次表示犹豫和后退,例如他第一次谈起遗弃孩子时没有说出全部真相(第七章),只是到了后来才和盘托出(第九章)。可是他从来没有那么像他自己,像他承认的那样,写《忏悔录》时自始至终抱着说真话的欲望,因而在这篇个人历史中我们不应该去寻求“发生过的真”,用瓦莱里的话来说,“那是无价值的,不成形,一般也是不明确的”。

因而我们寻求的应该是卢梭的真。这是因为卢梭在阐述自己的真时恰恰最暴露自己。从书的一开头,他就提醒读者:“有时我使用无关宏旨的修饰,也仅是为了弥补健忘引起的疏漏;我知道可能是真的事,我会假设它是真的,但决不会对我知道是假的事亦复如此。” 这些“可能是真的事”,这个更符合叙述者为人的回忆,与那些真正发生过的事具有同等的价值。如果让一雅克在沉思中悠悠地去想象他怎样对过去的某件事作出反应,这个经过思考的反应与他那时实际的反应包含同样的启示,甚至更大的启示,既然在独处时他摆脱了腼腆,摆脱了社交时感到的拘束。

然而,当一个人要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前的往事中,去说明自己当时是怎样一个人,记忆衰退是很令人难堪的事。这不是卢梭一个人的缺点。也不是卢梭唯一的缺点。他还小心地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他自豪的特点上:“很奇怪,我忘记过去的痛苦容易之至,不论它发生得多么近。一方面,对痛苦的预感使我害怕,使我昏乱??另一方面,痛苦来过以后不久,对它的记忆往往很淡,轻易就会消失。??然而相反的,对过去的幸福则念念不忘,我想起它,还可说重温它,以致我愿意时还可再一次享受它。”

这样说来,他的记忆不善于记住事实,却善于记住思想和感觉,在这点上尽善尽美,少有差错。有的事在他的心灵中永志不忘,有的事在他的心灵中一闪而过。这种选择性的记忆,再加上一种变形的想象力,对幸福的往事言过其实,对未来疑神疑鬼,以致产生这类病态的心事,有时使他陷入谵妄状态。卢梭并非不知道这种想象力会使真情受到多大的损害,但是人们怎么能够要求他放弃这个最后的避风港,这扇通往无穷欢乐的虚幻世界的大门呢?《忏悔录》的真情是主观的真情,写书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有些事实是否可靠,那就不敢肯定了。但是我们不必因此感到遗憾。这里谈的不是一部历史作品,而是一部自传,真实不表现

为事情的翔实,有依有据,像在法庭上搜寻物证;而是表现在心理分析的准确上,一个敏感的人的反应上。听到卢梭认为当初那样做的道理,比听到他说出当初表面上做了些什么,更能显露卢梭的真面目。

这部《忏悔录》写到一七六五年;直到他在一七七八年逝世,中间还有整整十二年时间,他没有继续往下写。评论家盖埃诺从另一个角度看出《忏悔录》是否可靠的论据。据他说:“卢梭对自己能注视多久就注视多久??说真的有时他也与镜子弄虚作假,好让自己的形象不太碍眼,但是也使他以为这使他的真理重见了天日。然后,突然,当他再瞧着自己一七六六年二月在伦敦变成怎样一个人时,他再也不说什么了??可能这才最清楚地表明他要说真话的意愿??他已超出一个人能懂, 能解释,能仟悔的程度。他还能做的事唯有活下去和忍受痛苦而已。”

若从纳沙特尔手稿的前言来看。《忏悔录》的主要风格特征是自发性。卢梭为了说出要说的话,必须创造一种与他的写作计划同样新颖的语言。他说:“我不在乎使风格前后统一;我将一直使用一时兴会的风格,毫无顾虑地随我的兴致而改变风格??我的这种不一致和讲究自然的风格,时而急速时而冗杂,时而明智时而疯狂,时而庄重时而轻快,本身就是我的历史的组成部分。”

然而,不同的手稿足以说明卢梭所谓的兴会之作,其实是经过细致的功夫而完成的。可是上述几句话倒是点明了主要的问题;卢梭写这部独一无二的作品,需要一种独一无二的风格;这种风格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变化不定。

卢梭阅读蒙田和费奈隆,崇拜普雷沃神父和马里沃,总之他也是他那个世纪的人,不可能完全摆脱某些传统。他从先驱者那里秉承了纯古典的抽象情趣,使他爱讲伦理道德,在人物描写中一般舍弃表象活动而注重心理表白。大自然叫他感兴趣,不是景色本身,景色在他的遐想中一掠而过,而是景色对心灵的震撼。同样,一幅肖像画没有意思,除非说明画中人物对叙述者的性格或生平起过作用。也因为如此,我们在《忏悔录》中看不到德·华伦夫人的全幅肖像,有的只是叙述中偶尔出现的零星特征。这是古典的简洁原则,为表象而表象是进不了艺术作品的。

此外,这种倾向与卢梭的性格紧密关连。他擅长精致的、丝丝入扣的心理分析;他精于揭露那些表面上做给人看、心里又另有盘算的一套套小把戏,他的聪明乖巧用于对付别人也用于对付自己。他也喜欢挑明躲在假象后面的真相。他对自己惟妙惟肖的画像(第三章)、对德·华伦夫人宗教观的评论(第六章),对格里姆的阴谋作用的解释(第十章),从中都可看到他行文中的这些特点。

可是,对古典理论家崇尚的那种语调统一,他却代以语言、风格、技巧的变化不定。他有一颗既是罗马的又是浪漫的心。他从少年阅读的书籍中爱上了古代的磅礴气势,所以他有时追求堆砌豪放的句子,中间插入惊叹、庄严或悲怆的呼唤。《忏悔录》虽不像第一篇演说那样夸夸其谈,不过间或这类矫饰的文笔也得到充分的运用。

卢梭还会借用喜剧手法,用严肃的语调发表奇谈怪论,含蓄的幽默引出荒唐的笑料。这种语调尤其出现在回忆青春时代的疯狂与梦想,但是沾上一层薄薄的忧郁。在第二部分语调趋于阴暗与悲哀,带上老年人的种种心事。

叙述的技巧也是同样变化多端。卢梭具备小说家与导演的双重才能。他懂得完美地结合、设置、选择背景的主要道具,他作为艺术家玩弄时间的长短,随心所欲地加快或放慢时间的速度。他提到与德·华伦夫人初遇时的情景是无与伦比的。这些短句,中间穿插沉默,交替使用过去式与现在式,透露了许多情意。

卢梭也是一位画家,兼擅室内情景与户外场面。那幅动人的摘樱桃画,荡漾一片童心的清新与无邪,还带有微微的挑逗情调。整个场景沉浸在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的郁悒中,这

是华托的画风:停留在脆弱的一瞬间的旖旎田园风光。他对景物本身很少描写,更多着意景物引起的感情共鸣。通过他的感情渲染,使景色显得更加丰富。所以说卢梭是画家,当行出色的是描绘大自然和感情。他又是真正的诗人,会把读者引入清明忧郁的梦境。那时他的句子与散步的步子保持同一个节拍,充满轻柔的乐感;抑扬顿挫的巧妙组合,使句子精致动听,在铿镪声中渐渐形成一个世界,烘托童年可贵的无邪,使人感觉到最纯洁的感情。这些对后世的浪漫主义产生很大的影响。

发现一个人的兴亡盛衰,确是令人感兴趣的事。卢梭尽管对标新立异很自豪,还是愿意给他的“同类”留下一份证词。我们也必须承认,在读《忏悔录》时觉得自已确是他的同类,甚至这种标新立异的欲望大家也不缺少。可是卢梭又是这么一位作家,他敢于冲破各种禁忌,对良心进行过于深入的审查,这叫人们感到难堪。因为他自认为有权利去暴露他内心隐蔽的丑恶,也或多或少是人人内心隐蔽的丑恶。还因为他要别人都来分担他对内心丑恶的犯罪感,而谈到他自己的美德时认为别人都望尘莫及。于是罪恶人人有份,善良则唯他独有。这种态度自然不会给他很快赢得同情。

一七八二年,《忏侮录》前六章出版,真可谓获得“丑闻式的”成功。令人难堪的坦白,对他人的行为信口雌黄地批评,当时的读书人在这以前从未读过这样的文章,不禁感到吃惊。隔几年续篇问世,群情更加汹涌。评论家拉·阿尔普说:“怎么,那么多正直的人,只因为让—雅克不幸变成了疯子,在《忏悔录》中丑化和低毁他们,就成了一些下流的人了吗?”许多人认为卢梭忘恩负义,失去理智。但是他的宿敌格里姆却无法对卢梭的写作才华表示无动于衷。他说,无论卢梭的不公正、成见和荒谬会引起人们什么样的脾气,大家还是应该欣赏他的才能, 欣赏他对奇奇怪怪的、有时甚至非常无聊的琐事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致;愈往下读,你就愈是情不自禁地感到一种魅力。

只是到了十九世纪上半叶,卢梭的《忏悔录》才有了一位热烈的、不偏不倚的辩护人,那是评论家圣勃夫,他在法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对这部作品给予肯定的评价。他说:“对我们——不论理智要向我们说什么——对一切秉承了他的诗人气质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他对青春的描写,他对大自然的热爱,他给我们带来的遐想,他作为第一个为我们的语言创造了对遐想的表达方法,而不爱上让—雅克的。”

二十世纪初的舆论依然很保守,对卢梭还是相当严厉。后来评论逐渐摒弃道德成见,更多探索卢梭个性的深处。这时大家看到卢梭的自负不是一种盲目的骄傲,而是对精神升华的艰巨性的意识。一个无人管教的孩子走上光荣之路,一个流浪汉成了思想家,一个染上恶习的学徒成为严肃的伦理家。卢梭的一生可以说是示范的一生,时时刻刻进行的自我奋斗。他这种奋斗并不是像神秘主义者那样在宗教的指引下进行的。除了自我满足以外没有其他的保证,除了个人良心以外没有其他依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对真善美孜孜以求。他不怕出现在上帝面前,他怕的是面对自己。至于《忏悔录》一开卷对大家提出的挑战,也很少有人仅仅为了证明“我比这个人好”而愿意接受的。

卢梭是一个与自己的世纪密切相关的人,他的《忏悔录》除了是个人历史以外,还给我们留下十八世纪的一份珍贵的证物。我们跟着他了解到年轻学徒的生活条件,在苛捐杂税下农民和巴黎小市民的生活条件;然后离开市民阶层,我们进人贵族门厅,外交界和财界,甚至接近了宫廷;我们参加了重大的历史事件,看到百科全书派带着他们的优点和缺点列队走过,感受到伏尔泰超群绝伦的地位。卢梭有时用历史学家的笔法重视他的作品产生的情景。他对《新爱洛依丝》的成功的分析是文学史上的一篇杰作。作品的独特性,作品跟上一代与当代、法国与欧洲的文学的关系,一个时代的心理状态、政治问题和情趣,无不说得清清楚楚。这一切经历固然都是通过卢梭的眼光来看的,但是谁比他更适合去评论这个令他心醉神迷而又感到被排斥在外,他向往而又不忘揭露其固有症结的上流社会呢?谁比他更能体会他所出身的小市民阶层的尊严呢?孟德斯鸠《波斯人信札》、伏尔泰《天真汉》书中的文学虚

构情节,却是卢梭的生活现实,他在这个他是局外人的世界上,带着新奇敏锐的目光东张西望。

《忏悔录》开拓了浪漫主义的道路。从此在艺术上描绘自我不再是可憎的,而成了一种乐趣。对大自然的感情,带个人感情的宗教性,包含宿命论的意识,陷入无名的忧郁,这些都是浪漫主义主人公的共性。从夏多布里昂的勒内到雨果的欧那尼,从对卢梭和拿破仑同样热爱崇拜的于连·索雷尔(司汤达《红与黑》)到飞黄腾达的仆从吕·勃拉斯(雨果《吕·勃拉斯》),无不如此。

夏多布里昂可以怀着贵族的轻蔑,不把平民百姓让一雅克·卢梭放在眼里。但是他的《身后回忆录》没法不在《忏悔录》开拓的道路上走过,他心虚地抵赖也没用。

除了给后世浪漫主义的影响,卢梭还在一定程度上促成写自传的热潮。这方面他的“后裔”不胜枚举,杰出的有纪德,他的《如果种子不死??》给二十世纪带来同样的不安、同样的迷惑。卢梭出色的心理本能会随着往事涌现,在不自觉的记忆现象上,他的描写奇怪地超前于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研究和普鲁斯特对似水年华的追忆。

这些后人都是一代俊才,但是并不能掩盖先驱卢梭的光芒。时隔两百多年,《忏悔录》在现代人读来,还是像作者所追求的那样,是—部戛戛独造、不同凡响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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