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城堡》的古希腊神话原型解读

【摘要】 卡夫卡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被称为现代主义文学的鼻祖,其思想对包括超现实主义、黑色幽默、象征主义在内的众多现代文学流派有着深远的影响。长篇小说《城堡》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神话原型批评最根本的目的在于发现与阐释文学作品中的原型。其集大成者弗莱认为,寻求原型的努力类似一种文学中的人类学,它涉及到文学形成前的种种类别,诸如仪式、神话、和民间故事等等。他强调,在寻求作品原型时,要“站后些”,从整体上宏观的把握作品,而不是局限于一部作品中的一个人物,一个意象,一种叙述方式,这样才能发现作品与作品、作品与传统之间的原型结构和联系。在弗莱看来,西方文学传统有两大文本体系构成了原型的本源,即古希腊神话和古希伯来圣经故事。而本文主要从古希腊神话方面入手来解读《城堡》中的神话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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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宙斯原型

第一节 作为宙斯原型的克拉姆

在卡夫卡的《城堡》中,他为我们描写了一个重要的官员——克拉姆,他的身影在书中处处可见,书中人物都或多或少与他有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主人公K追求的目标就是见到克拉姆从而进入城堡,他想方设法,通过各种关系或纽带接近克拉姆,到最后都劳而无功。克拉姆的影踪及其神秘,他是权力的象征,好像掌管着人世的神灵,操控着村里人的命运。毋庸置疑,克拉姆的重要性是可想而知的。

克拉姆这一人物有着古希腊宙斯的原型。细读文本,仔细揣摩卡夫卡笔下的克拉姆形象,我们不难发现克拉姆与宙斯的相似性,如随心所欲的外形变幻,追逐女色的嗜好,可怕的震慑力等等。

一、随心所欲变换外形的宙斯原型

宙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十二主神之一,在希腊众神中有着最高的地位。诗人荷马把他称作“凡人和神的父亲”,“最高的主宰”,“最高而又最好的神”。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幻外形,公牛和雄鹰是他的标志。他还常常四处追逐女色,幻化成杜鹃鸟,天鹅,公牛,老鹰等动物,甚至变成凡人的模样下界接近人间的女子。

克拉姆的相貌也是千变万化的。主任公K曾透过门孔窥视过克拉姆:他中等身材、颇为富态、看起来有些行动不便,脸还算光溜,但面部肌肉由于年老的缘故而有些松弛,黑色的小胡子长长地伸向两边,眼睛上歪戴着一副不断反光的夹鼻眼镜。可从奥尔加的口中得知,村里的人都知道克拉姆,他们对克拉姆外貌的说法有很大的出入,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克拉姆。他真正的外貌变化多端,他到村子里来时与离开村子时不是一个样,喝啤酒前与喝后不是一个样,醒着与睡着不是一个样,独自一人时与跟人谈话时也不是一个样。甚至他的个子、姿势、胖瘦、胡子等方面的说法也不很一致,不过,对于他的穿着,大家的说法总算一致,说他老师穿同一件有长摆的黑色上装。克拉姆的相貌随着见到他的人当时的心情、激动地程度、

各自抱的希望或者绝望的复杂心境的不同而千差万别。巴纳巴斯也曾多次质疑过亲眼见过克长得有点像的人为了使劲装的更像,而特地模仿克拉姆似睡非睡,睡眼惺忪、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克拉姆是谁都渴望见到但是又很难见到面的人,他在人们心中形成各种各样的形象。老板娘曾将克拉姆形容为天上的雄鹰,而K描绘为那地上乱爬的草蛇。根据佛丽达对两个助手阿图尔和耶利米亚的描绘,我们进一步认识了克拉姆,他有着一双直愣愣却熠熠闪光的眼睛,他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再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之后,就连K也觉得克拉姆同老鹰有着很多共同点。他跟老鹰一样远不可及,都有着无法进入的住所、从上向下俯视时凌厉逼人的目光,都盘旋在高高在上的天空。而老鹰正是宙斯的象征,他随心所欲地变幻着自己的外形,仅仅为了一己私欲。克拉姆也靠着人们心中千变万化的形象而成了村里人尊崇的神灵,在村民的眼里,他如宙斯一般神力无边,时刻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一旦人们又丝毫的差池和亵渎,就冷酷无情地将其依法处置,不留一点情面。随心所欲的外形变换如他身上那件人们一致确定的黑色上装一样,成了他至高无上权力与神秘神性的标志。

二、追逐女色的宙斯原型

在古希腊神话中,诸神之王宙斯风流倜傥,四处留情,常常被认为是一位不忠于妻子,生性好色的主神。除了三位正妻(天后赫拉,聪慧女神墨提斯以及正义女神忒弥斯)以外,他还热心追逐神界和人间的绝色女子,情人多得难以计数,包括海洋女神欧律诺墨,丰产农业女神德墨忒尔、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暗夜女神勒托、风雨女神麦亚、忒拜公主赛墨涅、河神阿索波斯之女安提俄佩和艾奎娜,腓尼基公主欧罗帕,斯巴达王后勒达等等多不胜数。大部分情况下这些女子一开始并不愿意,但是震慑于宙斯的权势只好认命。宙斯为了得到他青睐的女子想尽办法,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在这些凡间的美人面前,他从不以耀眼的神明形象示人,二是通过乔装改扮,让美女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如:他变成布谷鸟引诱赫拉,化身天鹅强奸了斯巴达王妃勒达,变成公牛劫走了腓尼基公主欧罗帕等等。 《城堡》中的克拉姆也贪恋女色,小说主要描写了他的两个情人:大桥酒店老板娘加尔德纳和贵宾楼酒店女招待佛丽达。老板娘是克拉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前的情人,克拉姆只去过她那里三次,后来就没被召唤过,幸运的是,她预感到自己的时间不长而恳求克拉姆送她几样东西作为纪念品。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老板娘对克拉姆还是一往情深,精心保存着克拉姆的三件纪念品:照片、手绢、睡帽。甚至把照片长年累月地带在身边到处跑,她完全依靠着这三样东西度日,一天一天熬下去。即使与汉斯结婚后,夫妻俩晚上的谈话也是关于克拉姆的。加尔德纳明明知道,克拉姆没有派人叫她,就明明白白表示自己已经被他忘掉了,而且忘得一干二净,今后一辈子也不可能再记起,可是她还是傻傻的陶醉在以往的记忆中,痴心妄想地等待克拉姆的召唤,“克拉姆一发话,世界上哪个男人能挡住我跑到他那去?”她对克拉姆的情谊可谓深广,非但对佛丽达得到克拉姆的宠幸没有一点怨恨之心,反而终生引以为傲,当佛丽达投入K的怀抱时,老板娘说K“硬把佛丽达从命运从来没有给过她的最最幸福的生活中拽了出来”。可怜的加尔德纳被抛弃了也没有半点怨恨之心。 而佛丽达,因为克拉姆是贵宾楼酒店的贵客,作为女招待的佛丽达经常送啤酒到克拉姆的房间里去,又拿了钱从那里出来,就这样成了克拉姆的情人。如客房女招待佩碧所说,佛丽达把她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克拉姆一个人,甚至不愿跟别人说一句话,哪怕稍稍亲近一点都不许,生怕冒犯和伤害到克拉姆。佛丽达对克拉姆的深情得到了回报,克拉姆不同村里的人谈话,却常常喊她的名字,允许她对自己说想说的话,允许她从小孔往里看,不过,克拉姆同她也没有说过半句话。佛丽达成了克拉姆的情人之后她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因此而得到提高,依旧还是要忍受作为一名酒店侍应所要遭受的侮辱,这些在她的爱人克拉姆那里竟得不到重视,克拉姆对这些完全视而不见,漠不关心,任由佛丽达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反倒成了事不关己的局外人。由此看来,佛丽达在克拉姆心中也毫无地位所言,也只是一个玩物而

已,即使有时候他会叫她的名字,现在看来那不过就是一个代号而已,一个克拉姆可以称之任何东西的代号,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走了一个“佛丽达”会有另一个“佛丽达”顶替。

三、拥有可怕震慑力的宙斯原型

宙斯作为众神之王,世界归他统治,世界万物由他掌管。他主宰者一切权力。他是公平和忠诚的守护神:胆敢违法的人就要受到他的雷霆之怒:他做出的决定不容置疑,他的意愿正确无误,没有丝毫偏差。作为天空之神,宙斯掌握种种天象,用霹雳和闪电向人类传达自己的意志。

克拉姆在村子里所谓呼风唤雨,有着无比强大的权利,作为城堡的官员,本身就是一个集权力于一身的人物,深不可测,对人们来说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城堡”象征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力量,进入城堡,就能获得某种神力,所以小说中凡是与城堡相关联的人都拥有着神性,小男孩汉斯的母亲是一个从城堡来的少女,K初见到她时:她面带笑容,坐在一把高高的靠椅里,身上沐浴着一道煞白的雪光,衣服发出丝绸一样的亮光,泥塑木雕似的仰望空中,甚至连胸前的孩子也不低头看上一眼,K盯着这幅滞带不动的、美丽的、忧伤的雕像看了好久直至睡着。信使巴纳巴斯出厂的时候,身着一套普通的白色冬衣,但却具有丝绸衣服的柔和庄重,明亮开朗的脸,大大的眼睛。他的微笑有出奇的感染力,说话时一张一闭的嘴唇“既显示出阳刚之气,游饱含柔和之美”。K以为挎住巴拿巴的胳膊就能顺利到达城堡,当他失望地发现被带到巴纳巴斯的家时,K觉得巴纳巴斯的微笑变得若有若无,人看上去更不起眼了。K觉得想跟他手挽手大白天进入城堡完全是一种可笑的、毫无成功希望的轻举妄动。至于佛丽达,以前K觉得她瘦小的身躯上有着非同寻常的青春活力和决断果敢,克拉姆赋予了她令人销魂的魅力,K正是被这魅力所俘虏,然而她一离开克拉姆就日渐憔悴,凋谢在K的怀抱里。在K看来,这些高贵神秘的人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们都与城堡或者克拉姆有着联系,一旦这种纽带被割裂,神性就会迅速消失。

克拉姆的这种影响力蔓延到了村子里的各个角落,他是城堡里的人。他可怕的震慑力正源于此。

第二节 宙斯原型的置换变形

库尔特.韦恩贝格在被视为对卡夫卡神话主义典型著作《卡夫卡的创作——对神话的讽刺性模拟》中将《城堡》里的官吏归结为神体原始型,在创世中犯有错误,疲惫不堪,亟望宁静,是“众神衰落”的象征。在这个世界里,“高举天界者”呈现为高傲的、沉睡的、好逸恶劳和贪情好色的灵体;神话批评大家弗莱认为文学乃“移位的神话”,但病非原封不动的照搬,而是加以“置换变形”。文学模式的神话模式演变而来,文学中的人物就是神的各种化身。在弗莱看来,“神话是对一系列行动的模仿,这些行动接近或处于欲望可以意料的极限。天上的神祗爱美女,彼此争斗十分激烈,他们身处仙境,自由自在,不是抚慰、求助人类一番,便是俯视人间受苦受难”。难以置信的是,在卡夫卡的笔下,神秘莫测的天界竟然以如此荒谬的状态不可思议的存在着,高高在上的天神竟然沦落成厚颜无耻的人。《城堡》中的官员克拉姆除了叫“佛丽达”这个名字之外没有说过其他的任何话,他的形象也是我们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口中的各种描述拼凑起来的,运用弗莱著名的“向后站”的神话原型批评方法,离开一定距离,便能清晰地看到构思,向后这种看克拉姆,我们就能丰富他的形象,他就是宙斯原型的“置换变形”。

一、尊重情人的宙斯与蔑视情人的克拉姆

宙斯天生喜爱追逐凡间和神界的美女,但他尊重她们,认为任何凡人都配不上她们,并且对美貌的女子心生怜爱,觉得自己能拥有她们是很幸福的事情,并且天生愿意对自己的这种爱负责,当妒忌心极强的天后赫拉设法报复他的情人和子女时,宙斯愿意用自己的神力来保护他们。

而卡夫卡笔下的克拉姆呢?诚然,他的确与宙斯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又不完全尽然。他没有如宙斯般上天入地四处追求美貌女色,而是稳坐自己的位置召唤情人前来。他对情人的态度很恶劣,同佛丽达在一起时,“他会接连几个小时都不说一句话,然后就劈头盖脑来一句凶神恶煞的话,吓得人魂不附体浑身哆嗦”。他甚至懒得提笔写信给自己的情人,对她们颐指气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提到保护情人就更不用奢望了,佛丽达成为他的情人之后地位没有一点变化,还一直呆在酒吧里,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挪动一步,继续忍受那帮仆人的无理纠缠,即使佛丽达离开了他,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在克拉姆心中,情人只是一个供他差遣的奴役,一个任由他发泄欲望的对象。

二、慈爱的天父与老谋深算的父亲

众所周知,古希腊神话中天父宙斯与天上的女神和人间的女子生了很多半人半神的孩子,他对他们都宠爱有加,尽管没有生活在一起,却无时无刻不牵挂、关注他们。

在《城堡》中,卡夫卡也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慈爱的天父形象,他隐藏在背后默默的保护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不让他受到伤害。从K一进入村庄开始,K就享受到不少照顾:夜宿酒店遭到施尔瓦策盘问,没有伯爵大人的许可而被警告会逐出领地,正在这时却有城堡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帮忙解围;深陷积雪无法再前行时又被左右两旁的老农所解救;被老农扫地出门后困在漫天雪花中时,一个叫盖尔斯泰尔的赶车人竟自告奋勇提出用雪橇送他回酒店;紧接着城堡又赐给他两个助手,并派巴纳巴斯专门负责给他传递信件,孤立无援的外乡人不再孤军奋战了;对巴纳巴斯的希望落空,企图留宿于贵宾楼酒店受拒时又被佛丽达所拯救;希望借助佛丽达和老板娘的帮助接近克拉姆失败后,村长又给他提供了一个学校勤杂工的工作;当佛丽达的爱,巴纳巴斯家的友谊也帮不了K时,上天又派来了比尔格,主动要求给予K帮助;昏昏欲睡的K错失良机被艾尔朗格告知必须放弃佛丽达,感觉天都快塌下来的K此时此刻又接到了佩碧的邀请......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城堡处处开绿灯让K顺利通行,借此消弱他的斗志,使他减少警惕放松戒备,置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生活之中。慈爱的父亲向让孩子听从自己的命令以少走弯路,可是任性的孩子执拗地要为自己的事情挣扎,于是父亲只得采取放纵的态度,可是孩子一旦有了差错,父亲就出场,摆出一种和蔼可亲又爱莫能助的姿态,把这些荆棘用自己的方式剔除掉。K千方百计地进入城堡,一步步地被老谋深算的父亲引入他事先设计好的圈套中。在父亲与孩子的争斗中,父亲总是赢家。

在《城堡》中,我们能从克拉姆及象征性的“城堡”中依稀辨认出一个父亲的存在,他颇类似古希腊神话中的天父宙斯,他不仅可怕,而且有一种“上天的仁慈”,宽容K的胆大妄为:K自称是土地测量员,克拉姆就公开承认他的身份,并派给他两个助手;K勾引佛丽达,克拉姆酒吧情妇让给他;K对两个助手厌烦了,城堡就让他们自动离开;城堡从来就没有拒绝过K。但是,城堡的仁慈却是有目的的,他对K一路绿灯,但这只是麻醉K意志的方法,让K丧失进入承包的斗志从而永远进入不了城堡。“这里没有谁拉住您不让您走,但这还不等于轰您呵”。在卡夫卡的笔下,天父的慈爱变成父子斗争中父亲的老谋深算,宙斯的形象在他那里通过“置换变形”,被塑造成了一个卡夫卡式的父亲形象。

第二章 西西弗斯原型

第一节 作为西西弗斯原型的K和佩碧

在古希腊神话中,埃俄罗斯的儿子西西弗斯是作为尘世间最阴险狡诈的形象出现的。他是科林斯城的建造者和国王,因泄露了宙斯的秘密而被打入地狱。他巧妙地囚禁了死神塔纳托斯,使得人间没有人死亡。知道强大的战神阿瑞斯解放了死神,西西弗斯才被死神又一次带到冥府。但他生前叮嘱妻子在他死后不要杀生给他举行祭奠。冥王哈德斯和冥后波耳塞福涅以为他妻子故意破坏习俗,大为愤怒。西西弗斯以要回人间惩罚妻子当借口从冥府溜掉了。他无视诸神的“召唤、忿怒和警告”,在人间寻欢作乐了许多年,最后被塔纳托斯毫不容情的再次抓到了冥府。他因此受到了严重的惩罚:每天清晨必须推一块沉重的巨石上山顶。每当他筋疲力竭地把石头推到山顶以为大功告成时,石头又自动地顺着山势重新滚落下去。他只得再打起精神,重新开始新的劳动。这样的折磨周而复始,永无止境。今天,人们把任何徒劳无功的努力通通称作“西西弗斯的劳动”。毫无疑问,西西弗斯是一个悲剧形象,他蔑视诸神,憎恨死亡,热爱生命,无能为力却叛逆反抗,受到“无用而又无望的劳动”这种最可怕的惩罚,他竭尽全身解数进行劳作,仍落个一事无成。

卡夫卡在《城堡》中通过塑造K和佩碧两个人物形象,描述了西西弗斯式的永恒磨难,主要表现为无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达成所愿,他们为此所做的一次又一次努力全部失败。他们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挣扎。

一、作为西西弗斯原型的K

主人公K被城堡聘为土地测量员,他入夜时分来到城堡所属的村子里,由于无房出租只好在草袋上过夜,却因身份不明,拿不出伯爵的许可而被城堡主事的儿子施瓦尔策刁难,并要求他立即离开伯爵领地。等K解释自己是伯爵大人招聘来的土地测量员并得到城堡一方在电话里的认可之后,总算有惊无险。城堡公开承认K的身份,这对K来说无疑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甚至信心满满地敢于向城堡希冀更多的自由。

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他被城堡弃之一旁,扔在城堡附近的小村庄,对他不闻不问,不给他安排工作,也不管他的死活,任由他自生自灭。他为了进入城堡所做的种种努力就如同西西弗斯的工作一样无用又无望。为了能同克拉姆谈谈,K勾引了他的情人佛丽达,赢得了她的爱情,企图通过老板娘和佛丽达的关系网求见克拉姆,多次奔波毫无结果之下K只好先暂时接受村长好心提供的学校勤杂工的工作,亲自计划去贵宾楼酒店访问克拉姆,试图亲近小汉斯,以求得他母亲的帮忙,将希望寄托在城堡信使巴纳巴斯身上,但这一切都是白搭,K所做的每一次努力都是重复的无用功。即使他最后得以觐见艾尔朗格,却又因身体的困倦睡过头而更加害苦了自己,宣布了自己全部努力的破产。

城堡看起来仿佛近在咫尺,它是一个相当寒酸的普通小镇,墙上的灰泥早已掉光,砌墙的石块也开始剥落,但却像梦一般的飘渺迷茫,若有若无。通向城堡的路很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K甚至惊讶地发现,这条大路并没有通向城堡的山上,它只通到城堡近处,眼看就快要到山脚下了,却像故意作弄人似的在那里拐了个弯,虽然沿着它走下去并不会离城堡越来越远,却也再无法接近它。正如卡夫卡自己所说,“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我们称之为路的,只是彷徨而已”。K一直抱着这条大路最终总会拐进城堡里取得期望才不住地往前走,尽管他感觉疲劳但是还是没有毅然决然地离开它。同样令他奇怪的是这个村子也无比其长,没有尽头,大路两旁都是同样的小房子、冻了冰的窗户、厚厚的积雪,连一个人影都不见。K不可能步行到达城堡,也不能要车夫盖尔斯泰克套雪橇送他去城堡,想人不知鬼不觉由巴斯纳斯带着闯进城堡去更是不可能的,完全是一种可笑的、毫无成功希望的轻举妄动。

“西西弗斯是荒诞的英雄”,他蔑视诸神,敢于泄露宙斯的秘密,K的大胆与他相比毫不逊色,他不是胆小怕事的人,K不怕强迫,如果真要斗争,他也有胆先发制人,“但他却害怕这个使人泄气的环境对他产生的强大压力,害怕对各种失望逐渐习以为常的那样一种习惯势力,害怕无时无刻不在向他袭来的各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形成的强大压力,然而无论怎样害怕,他必须冒着这些危险勇敢的投入战斗。”在关于克拉姆会见的问题上,K冷冰冰、毫

无诚意的拒绝老板娘的让步,克拉姆的村秘书莫姆斯找K做记录,K不愿服服帖帖受人审问,不愿别人拿他开玩笑,不愿让人在他身上使官老爷性子。他却千方百计要求一见克拉姆,但对一个能在克拉姆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的人却一点也不稀罕,没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更谈不上欣赏和羡慕他了。他认为值得追求的目标并不是接近克拉姆本人,而是他想要亲自会见克拉姆,从而经过他的身边继续走到城堡里去。

西西弗斯每次怀着成功的希望劳作着,但最后有眼睁睁的望着石头在推上山顶的瞬间滚落山下,K也是如此憧憬着自己可以进入城堡,可每次都是徒然。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外乡人,单靠自己的力量很难达成目标,但他不畏权势,在村里人人敬畏的城堡官员面前也毫不放低自己的姿态,更别谈什么阿谀奉承攀附巴结了。K通过勾引佛丽达,与克拉姆建立了除公务关系之外的一层私人关系,只可惜却没能利用上这个筹码,反而因此同老板娘结了仇,甚至大大冒犯、得罪了克拉姆。“我不需要城堡的恩赐,我只想讨个公道。”在这个滥用法律的地方,K的意愿得不到尊重,他采取了步步为营的战略,打算和强大的敌人与目标作战,但最后仍是功亏一篑,K只好撇下佛丽达,跑去巴纳巴斯家寻求安慰。哪知巴纳巴斯一家却是村里唯一与城堡和村子都老死不相往来的,这下K的算盘全部落空了。

K又像来时一样孤身一人,重新变成了单身汉。卡夫卡在他19xx年1月19日的日记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到“西西弗斯是一个单身汉”。卡夫卡遗憾地表示,过单身汉生活破坏了生活的完整性,把生活变成了充满痛苦的,西西弗斯式的生活,西西弗斯是一个单身汉反过来理解就是每个单身汗都是西西弗斯。如同卡夫卡本人一样,他作品中所有的主人公都是单身汉,都是现代版的西西弗斯。

二、作为西西弗斯原型的佩碧

佩碧是卡夫卡在《城堡》中描述的另一个西西弗斯的形象。她原来是客房女招待,佛丽达离开之后她才来顶替酒吧女郎的薇姿。为了干好这份工作,她每天都精心打扮自己,盼望勾引克拉姆,变成他的情人以在酒吧站稳脚跟,甚至做着人人喜欢她,人人不让她走的美梦。信心满满的她仅仅在新工作岗位上任劳任怨地干了四天,却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去。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瞎折腾,她日盼夜盼的克拉姆没有到酒吧来,她拼命想保住的位子也被人抢走了。她憧憬的美好未来也离她越来越远,像样的衣服,体面的工作全部化为乌有。

从她身上,我们也可以找到西西弗斯的身影,西西弗斯一步一步往山顶搬运巨石,到达的那一时刻,却不等为自己的胜利庆贺就眼睁睁地看着巨石滚落。佩碧好不容易迎来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稳坐酒吧的佛丽达被K带走,她才有机会去顶替她,可是还没站稳脚跟却又要回去继续当客房女招待,这期间的心情落差可想而知。佩碧之前不敢奢望酒吧女郎这个位置,客房女招待是个不重要的,没有多少前途的工作,她也像每个姑娘一样向往着未来,但从来不敢奢望自己会高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佛丽达,她坐在酒吧里,不可能离开这个位子,直到K的出现,他为佩碧扫清了升迁路上的障碍,他自愿把佛丽达认作自己的情人,把她带走,这样佩碧才得以高升。原来想都没想过的好运气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这不由得让佩碧内心燃起更大的希望,她梦想着自己当上酒吧女郎后“K就会来找她,追求她,那时她将面临两种选择,要么答应K,丢掉这个位置;要么拒绝K,可以步步高升。”佩碧甚至决定放弃自己的前程来迁就K,让他好好看看他在佛丽达那里永远也得不到的真正的爱,“这是不受世界上任何显赫职位影响的爱!”但事情并没有照她所想的那样发展下去,佛丽达离开K回来了,佩碧成了牺牲品,“一切都是胡闹,一切都完了”。“她这才刚刚逃出来,又要叫她回到那种生活中去。”

西西弗斯在人间重新享受阳光雨露的滋润,再也不想回到黑暗的地狱。佩碧亦是如此,一个可怜巴巴的客房女招待突然被调去当人人艳羡的酒吧女郎,这好比是从地狱升上了天堂,她是“费了天大的劲才从那里逃脱出来的。真是太难受了!”客房女招待的工作就像是

天天在矿井底下干活,除了几个白天来打官司的跟风似的呼呼进来又呼呼出去连头都不敢抬的老百姓,就是跟自己一样满肚子怨气的两三个客房女招待,此外就见不着什么人了。早上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进餐时间也不许走到道上来,只有老爷先生们在办公时才让他们进到那些正好空着的房间里去收拾整理,干活时手脚要特别轻,不能出声,怕对老爷先生们的工作有干扰。收拾那些高贵的老爷先生们住过的房间得使劲忍着恶心免得呕吐,“恐怕古时候的大洪水来了也冲洗不干净呢!”这些还不够,她还得忍受老挂在嘴边的责骂,最让人伤心的是在收拾房间时丢了文件。这些女招待的房间可就遭殃了,扰袭不断,骂人话和恐吓话也一直没有消停过,从来没有个安宁的时候,夜里还得老爷先生们准备吃的,最糟糕的是深更半夜还要忍受没完没了的脚步声。“老在灯光下工作,见不到一点阳光,整天都得呼吸潮湿的空气......”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佩碧突然被调到酒吧,有机会逃离以前那种地狱般的生活,她怎么可能舍得轻易放弃?她有信心干好这个工作,这种信心谁也抢不走,即使吃了败仗也没有人能夺走。

为了走上这个新岗位,佩碧把自己打扮的像模像样要在几个钟头内置备齐全好看的发式,漂亮的衣裳,高级的衬衣衬裙,像样的皮鞋。佩碧天生一双巧手,做头发特别有灵气,加上自己有一头浓密的好头发,想做什么发式都很听使唤。女友们也无私地献出自己珍藏很久的贵重衣料,兴高采烈地帮她缝制衣裳,准备工作干得热火朝天。在漂亮的连衣裙上再加一条小飘带,可谓锦上添花,还可以随意变换成别的式样,就连巴纳巴斯家的那个小丫头也做不出更好看的了。困难的是没法弄到衬衣,衬裙和皮靴,以前当客房女招待时几乎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穿,打扮了也没人看,就算穿得干干净净哪怕只进去一趟也是拿衣服开玩笑,是一种浪费,所以她们能凑起来的全是些打了补丁的粗布内衣内裤,普通的鞋子,穿出去太寒碜。佩碧学不会佛丽达那套说瞎话、耍花招的伎俩,就只好把心思花在打扮上,把自己的长处充分发挥出来,力气总算没有白费,“人人都喜欢抚摩佩碧的秀发,弄得她每天大概得重做十次发型,卷发和蝴蝶结的魅力谁也抵挡不住,就连一向呆头呆脑的K也不例外。”

至于酒吧女郎的那点手艺知识,佩碧老早就学会了。佛丽达走后,谁也不觉得这里缺了点什么,工作中也没有一点差错,老板对她很满意,账目丝毫不差,平均收入甚至比佛丽达那时还高一点,此外,佩碧还搞革新,不像佛丽达总是自己监督佣人干活,她把这事完全交给看酒窖的那几个伙计,这样她就省出更多的时间来为贵宾室的客人服务,“她对每个人都和蔼可亲,而每个人也都对她报以友好之情”。工作虽忙但是收获很大,短短的四天里,佩碧已经赢得了一批热情支持她的人和朋友了,有一个叫巴特迈耶的书记员被她迷得魂不守舍,送给他一串带有垂饰的嵌着他相片的项链,由于她的努力人们都差不多快忘记佛丽达了,只要她能继续在酒吧里用她的人品和行动吸引他们,那么自己是不会变成牺牲品的。

可是佩碧表现得再好终究也只是一个临时工,为了稳固自己的位子,她甚至想攀高枝——成为克拉姆的情人,“她见识每时每刻都在盼着他来,就是在夜里也等着他......渴望着能在他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他。”可是克拉姆没有来,接连不断的失望使佩碧伤神,弄得她非常疲劳。她躲在壁龛里两手放在胸口上望眼欲穿的等着克拉姆的到来,“就是抱我也能把他抱下楼去,不管他有多重我都是不会给压趴下的!”但克拉姆就是不来,佩碧没法把他勾引出来,她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苦心,人们终究还不能完全忘记佛丽达,她在他们心中又火起来了,老板为了能争取克拉姆回到贵宾专用室而牺牲她去换佛丽达。如同西西弗斯幻想着抓住死神免受地狱之苦一样,佩碧也老在幻想,“只要再过一两天,佛丽达这个人,连同她的丑闻、她的关系网、她的助手,她的一切,就都被人们忘得一干二净,她就再无出头之日了”。那么他佩碧就谁也赶不走了,到时候什么阴谋诡计也阻挡不了克拉姆下到贵宾专用室来了。佩碧就在酒吧站稳了脚跟,等着将来出人头地了。但这一切正如K所言都是妄想,是佩碧在下面那件又黑又窄的女招待小屋里产生出来的幻想。就连她挺得意的那件连衣裙和发式,“只能使每个人都暗暗发笑或者大声讥笑了”,小小的工作把她弄得无所适从,尽管只是一份普

普通通的工作,可是她干起来却比谁都要卖力,把自己打扮的彷佛天仙一般,为这个工作兴奋地发抖,甚至拼命用一些过分殷勤之举去争取所有她认为可以支持她的人,结果却适得其反,惹人厌烦。佛丽达就不一样了,她有经验,做事冷静优惠把握尺度,不像K和佩碧一样幼稚天真不懂事,因此纵然他们使出全身力量去争取一件东西也只是枉然,什么也捞不着,反而把自己拖下水。

佩碧就这样失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如同地狱早就为西西弗斯准备好的巨石一样,佩碧也得回到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继续受罪了,似西西弗斯般每天都做着无用又无望的劳动,艰难地捱日子。

第二节 西西弗斯原型的置换变形

库尔特.韦恩伯格曾在他的巨著《卡夫卡的创作——对神话的刺性模拟》中,认为卡夫卡的主人公,均为“帕尔齐法尔式”人物;然而,据其所作所为的效果来看,则可同西西弗斯想比拟。最先将卡夫卡作品中的主人公同西西弗斯相比拟者为阿.加缪,他认为,卡夫卡的作品同古希腊的悲剧一样,每个悲惨的故事都貌似自然、貌似符合逻辑地步步向前发展。他还强调,卡夫卡作品同古代传说,在文学形式上也有许多相同之处:悲惨的事情都发生在日常生活之中,发生在社会、国家或动乱的家庭内部。卡夫卡在日记中谈到了古希腊传说中的人物西西弗斯。他的文学作品基本是西西弗斯式的故事。他认为,西西弗斯是当今世界的现实,是他生平的一部分,他在二十八岁那年回顾自己在校时遭受过西西弗斯式的磨难时写道:“......并确信,我不会通过这一年的最终考试。这要是成功的话,我将不会再下一个年级里继续读下去,如果这也许会由于骗局而避免的话,我将在高级中学毕业考试的时候最后非栽不可。”

卡夫卡亲身感受到西西弗斯的命运,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现代的西西弗斯式悲剧形象,卡夫卡以不同的表现手法和形式,描绘了西西弗斯式的现代人,这些形象各不相同,独具异彩。

在《城堡》中,K与佩碧与西西弗斯有着共同的相似点,那就是:无论生活对他们多么不公正,他们依然对生活充满希望,试图通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改写自己的命运,可结果每次都是劳而无功,失望而归。但他们又与西西弗斯有所不同,卡夫卡加进了自己的创造力对他们进行了置换变形,塑造了独特的现代版西西弗斯形象。

K缺少西西弗斯那种与命运抗争的强力,西西弗斯“超越了自己的命运”,“他比她推的石头更坚强”。而“K是在为活生生的、近在眼前的事情奋斗,在为自己奋斗”。K自称是城堡聘来的土地测量员,却没有任何证件证明自己,也没有在城堡居住或过夜的许可,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得到城堡的接纳,得到官员的认可。K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想尽一切办法,坚持找到一条通向城堡的路。他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念。一心想要担任人家委派给特的职务,尽管屡屡受挫,但从不绝望。一次努力失败了,他又从心底衍生出新的希望。“每一章都是一次挫折,但也是一次东山再起,这不是逻辑,而是坚忍不拔。正是以这种充分的执拗为基础,产生了作品的悲剧性。”

西西弗斯冒着亵渎众神的罪名,勇敢地对抗天神,斗争得其乐无穷。他终究因势单力薄而败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西西弗斯虽然败了,但他敢于反抗权威的精神犹存,就这方面来说,他也算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至于K,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着,打听各种可以进入城堡的途径,拉拢一切有机会亲近克拉姆的人,只为土地测量员的身份名副其实。在读者看来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工作,简简单单的生活,可这些于K来说竟成了奢望。《城堡》没有写完,从卡夫卡的好友马克斯.勃罗德那里我们得知,作家原本是设想土地测量员K不放松斗争,但却终因心力衰竭而死,在他弥留之际,城堡允许他可以在村里生活和居住。K奋斗一生的土地测量员身份到底有没有得到城堡的承认?这些我们无从得知。K奋斗的目标仅仅是“对最起码生存的条件、对安居乐业、对加入公共生活的需求。”相较于西西弗斯,卡夫卡笔下

的K命运更悲惨,他甚至还没弄明白自己这一生到底为什么如此不明不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逝去了,离开了这个让他不折不挠奋斗只为在此居住的异乡。如果K能好好活着,他能在村里生活和居住了,那他又以什么身份生活?土地测量员还是别的什么?我们不敢妄加揣测,这违背了作家的意愿,但我们却在意犹未尽中读出作者那种卑微的无能为力之感。

西西弗斯回到人间之后,面对海湾的曲线、明亮的大海和大地的微笑活了许多年。而可怜的佩碧却只在“天堂”人模人样地呆了四天。尽管她紧张得人都快要累趴下,但能被众人的目光包围着,她觉得很幸福。她拥有佛丽达羡慕的一头光洁的头发,还有一双做头发的巧手,她做事很勤快,每一件事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每天都花很多功夫打扮自己,“她身上扎的蝴蝶结和头发上编的丝带玲琅满目,额头的刘海和鬓角的头发都精心烫过,衬衣的领口开得很低,脖子上戴着一串项链,一直垂到裸露前胸”。可她还是被长相难看,瘦小单薄。未老先衰的佛丽达打败了,她又要回去客房当女招待,曾经她也辉煌过,“佩碧得意地仰着头,脸上挂着永远一成不变的微笑,看得出她充分意识到自己拿不容置辩的风光体面,每一转身都把发辫一甩”,还可以享受到从锁眼往外窥视的特权。但这一切都因为佛丽达的归来而化为泡影。佩碧没有能成为克拉姆的情人,这是她无论如何改变不了的事实,是她的痛处。英雄西西弗斯在这里被卡夫卡置换成了一个企图靠自己的肉体吸引权贵之人从而扶摇直上的可怜可悲的女子。

在卡夫卡的笔下,现代的西西弗斯坚持不懈地追求他们的目标,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都以失败告终。这些人物身上隐射了卡夫卡自己的人生经历,他一生都在同父亲作斗争,他渴望摆脱强悍父亲的重压,努力在经济上独立,希冀获得自由。可跟强大的父亲相比,他永远是那么渺小无能,一切反抗的试图都无济于事,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卡夫卡十分惧怕父亲,在他心中,父亲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高大威猛,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怒吼,仗着自己经济上的成就在家里搞专制,要求家人唯他是从。作为家里的长子,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卡夫卡从小便遭到父亲海尔曼的苛刻刁难,专制粗暴的教育方法给卡夫卡幼小的心灵造成了难以弥合的心灵创伤,父亲在卡夫卡心中被视为权力与真理的象征。面对强大的父亲,卡夫卡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卑微、无能。他害怕父亲,憎恨父亲,又因自己不合父亲的心意而自惭形秽,无比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同和赞扬。海尔曼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希望卡夫卡子承父业,继续经营他的杂货店。可是卡夫卡打心眼里抗拒,他不愿意从事父亲引以为豪的生意,而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开始走上文学的道路。为了摆脱父亲的压制,专注于喜爱文学事业,卡夫卡忍受着保险公司那份毫无趣味可言的工作,追求经济的独立、内心的自由。他把对父亲爱与恨全部付诸于文字,企图通过写作来反抗父亲。但是,跟父亲比起来,他永远过分弱小。在他的一生中,一直把父亲的赞许当做至高无上的荣耀,但事实上,父亲并没有给过他一丝一毫的赞许。当他把自己写的作品拿给父亲看,忙于打牌的父亲却只是淡淡地回答他,“放到床头柜上去!”对于卡夫卡热衷的文学创作,父亲却引以为耻,认为他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一言以蔽之,卡夫卡作品中不断涌现的西西弗斯式的悲剧人物形象,与父亲粗暴蛮横的教导是脱不开干系的。卡夫卡对父亲那种既惧又爱的矛盾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生活和写作。西西弗斯式人物的反抗俨然成为了卡夫卡反抗父亲的真实写照,K和佩碧无用又无望的一连串努力隐含了卡夫卡试图反抗父亲、摆脱压制、走出阴影的真实意图,遗憾的是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卡夫卡正是生活中的西西弗斯,他的一生注定是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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