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卡夫卡小说艺术

浅析卡夫卡小说的艺术独创性

【内容摘要】卡夫卡是表现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其小说艺术的独创性对现代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卡夫卡小说艺术始终有着谜一般难解的魅力,他的出人意料的情节铺展与荒诞离奇的场景描写以及冷峻而滑稽的文字,常常流露出丰富的想象力和幽默的才能。卡夫卡的叙事具有耐人寻味的两面性,本文对其小说中的叙事风格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一方面他描绘出黯淡、残酷、荒诞的世界景观,辐射出痛苦、惶恐、焦虑、绝望的情绪;另一方面他的字里行间又流露出冷嘲、怪诞和滑稽的情绪。诸多艺术上的创新,使卡夫卡的小说对西方现代文学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关键词】卡夫卡;表达艺术;荒诞;冷漠

卡夫卡作为奥地利作家是现代主义的奠基者之一,被称为“现代主义之父”。卡夫卡的犹太血统、不幸的童年、狭窄的视野、深刻的思想影响着他的作品,使他的作品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风格,拥有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观和审美观。卡夫卡的作品不从属于任何主义,但他的超前性和预见性,在后现代主义中可找到他的作品的影子,同时他的作品又具有不确定性,延展性很强,正如“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卡夫卡。”卡夫卡写作是把他的哲学意蕴渗入到了作品,而他独特的叙事风格正好完美的体现了他的意图,独特的叙事风格也加重了作品的深邃,两者相得益彰。卡夫卡的小说之所能产生巨大的艺术魅力,除了其内容的深刻性外,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艺术表现手法的独创性。表现主义运用的创作手法如形象的怪诞变形,人物的符号化,时代和环境的淡化,情节的虚幻性等,在他的作品中全都有成功的应用。但是,卡夫卡又不局限于表现主义,其他流派如象征主义、识流小说、诞派戏剧等表现手法他也能熟练运用。本文试从神秘的象征、现实的怪诞、主观的色彩、冷峻的笔调等四个方面来探讨卡夫卡小说艺术的独创性。

一、神秘的象征

人们常常把卡夫卡的作品说成是一个象征性的寓言。这话不假,象征是卡夫卡使用得最多、也是最成功的手法之一 ,这种象征是“卡夫卡式”的 ,它传达的意蕴既非不可理喻、难懂,又非意旨鲜明、一目了然,从而给人以一种神秘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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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卡夫卡创造的非现实的世界里,人和物尽管被描绘得细腻而平常,但都是抽象化的,或者说是“物质化”抽象概念,失去了固有的本质,成为某种隐喻象征。评论界有人认为《城堡》的衙门和《审判》里的法庭都是奥匈帝国国家机器的写照,是对官僚制度的讽刺。这种解释并不符合卡夫卡创作的本意,实际上这些形象只不过是奥匈帝国的现实提供给卡夫卡的“外在标记”而已,仅仅是一定的象征物。作家企图从中挖掘人生状态的普遍意义,而完全无意于描绘具体的社会现象。

象征作为一种表现手法,在现实主义作家那里,其外在标记和内在含义,即喻体和喻本之间存在着直接的联系。象征的外在标记又不单纯是某种概念的符号,而是从现实中提炼的完整的艺术形象,除了某种寓意之外,还可以独立地揭示某种现实。而卡夫卡则与现实主义作家不同,对于他来说,外在标记仅仅是某种符号,本身并没有意义,因此,跟许多象征派作家一样,他常常泯灭了象征中的外在标记与内在含义之间的辩证关系,把二者完全割裂开来。如他想要表现人的孤独感,并不直接描写这种情绪及其种种表现,而是改变主人公的形体,使他与外界完全隔绝。比如《变形记》的格里高尔变成大甲虫以后,遭到家人的厌恶,被所有人唾弃,最后悲惨死去。卡夫卡使人变形,就斩断了他与社会、家庭的一切联系,突出地表现了他的孤独感。这个甲虫人只能看成是一种单纯的象征性符号,象征着一种可怕的孤独,格里高尔变成甲虫以后,具有一系列特殊的生活习惯,如随地拉屎等,这一切跟象征的内容毫无关系,只是给人造成一种虚假的“真实感”,是一些“日常生活的附属物”,不仅不表示什么,反而模糊了象征的内容,使它含混不清。

由于象征的外在标记与其内在含义脱节,势必使象征失去明晰性而具有多义性的特点。这点在《城堡》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站在心理学的角度,人们认为城堡子虚乌有,是自我意识的外在折射,代表了他努力与下意识接触以克服自我精神上的痛苦;存在主义观点则说,城堡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是荒诞世界的一种形式,是现代人被任意摆布而不能自主的生存危机;社会学的观点则认为,城堡中的官员既无能又腐败,所以城堡可以说代表了奥匈帝国崩溃前的官僚作风,表现了现代极权统治的症状,又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统治机器的缩影;站在民族文化心理方面,则可以把城堡看作是犹太人寻找上帝和家园的譬喻。犹太裔批评家勃罗德评价说《城堡》从犹太人灵魂深处讲出来的犹太人的普遍遭遇要比一百篇科学论文所提供的知识还要多。从这里可以看出,作家所着力描写的,并不是这个象征物本身,而是主人公对它的精神体验,即虚幻感和无能为力感。于是,我们又可以说,城堡象征着虚幻的、乱的世界,象征着给人们带来灾难的、可捉摸的现实 ,象征 2

着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总的说来 ,就创作方法而言《城堡》是典型的表现主义小说 ,“城堡”不是具体的城市 ,又不是具体的国家 ,而只是一个抽象的象征物。可见 ,卡夫卡对现实的理解从来不是通过对生活现象的逼真描写 ,而是借助于一系列象征符号显示出来 ,他不止一次谈到 ,他的创作是“图像 ,仅仅是图像 ,别无其他”。而“图像”就意味着象征 ,因为德文“图像”一词本身就有象征的意思。一贯对卡夫卡不以为然的卢卡契也赞赏说 :“卡夫卡独一无二的艺术基础 ,并不是他发现了至今还没有出现过的形式上的表达方法 ,而是他描写客观世界和描写人物对这客观世界的反应时所表现出来的既是暗示的、有一种能引起愤怒的明了性”。《审判》中插叙的故事《法的门前》是这方面的一个代表 :一个乡下人要进法的大门 ,一直等到老死都未能如愿。临死前他问“大家都渴望进法的大门 ,可是这么多年来 ,除我以外 ,怎么没有谁要求进去过呢 ?”“这里没有人能准许进去 ,因为这一入口只是为你而开的。” [1]这段插叙对《审判》是具有画龙点睛之妙 ,实际上它把《审判》全部情节给浓缩了 ,变成了轮廓清晰、明确的图像 ,预示着主人公约瑟夫的挣扎注定徒劳 ,也预示着法的形式虽有 (那高高矗立着的法律大厦) ,但它却与普通平民百姓无缘 (那苦苦等待的乡下人)。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到 ,卡夫卡是用象征性的隐喻来寄托自己对社会的愤懑的。也正是由于那些多义性的象征性图像 ,才更添了作品虚虚实实、隐若现的神秘意味 ,从而令人陷入某种沉闷的奥秘之中。同时 ,这种象征又极大地拓展了作品的表现内容和读者的想象空间。

二、真实的荒诞

荒诞派的表现手法早在卡夫卡的作品中就有成功的运用 ,但卡夫卡的荒诞手法与后来的荒诞派不尽相同。荒诞派作品的整体框架、人物语言、情节和细节描写都是荒诞的 ,而卡夫卡的小说虽然在整体上是荒诞的 ,但他的荒诞的整体常常是建立在细节描写的真实性之上的。也就是说 ,卡夫卡作品的一个很大的特点 ,也是与纯粹荒诞派作品的一个基本区别点 ,就是大框架的荒诞与细节的真实 ,或者说 ,小说的中心事件是荒诞的 ,但作为中心事件的陪衬物却是真实可信的。

《变形记》的主人公格里高尔忽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只巨大的甲虫 ,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诞的怪事了《审判》中的主人公在一天早上醒来忽然无缘无故地被某个法庭逮捕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罪。《判决》中的主人公因顶撞了父亲 ,就被父亲判处跳河自杀 ,儿子竟然毫不犹豫地服从了《饥饿艺术家》的主人公在表演到期 3

时已饿得奄奄一息 ,但他愤愤不平 :为什么没让他继续饿下去 ?这种自我折磨也令人费解《城堡》《地洞》其他作品的情节也都十分荒诞 ,令人难以置信。虽然这许多作品的中心事件都显得荒诞不经 ,然而作为中心事件的陪衬物却不是现实中没有的。如在卡夫卡笔下的山水地貌不是幻想的仙境 ,其村落房舍不是歪歪斜斜的禽兽之窝 ,包括城堡也不是悬在半空的空中楼阁 ,作品中的人物都食人间烟火 ,都有七情六欲 ,即他们过的都是“人世间”的生活。小说中的一个个小故事 ,也都是日常生活中人情世态的真实描写。《变形记》中除了“人变虫”这一荒诞事件之外 ,主人公和其他人物的音容笑貌或心理逻辑 ,都符合人类生活的特征。《审判》两个法院的衙役勒索被告约瑟夫的衣服 ,经犯人申诉很快便受到了严厉的毒打。再看《法的门前》的那位卫士 ,对待要求进法的大门的乡下人也是非常彬彬有礼 ,还有法院里那些不执法的下层衙役 ,包括画师和一般勤杂人员 ,都对被告表示同情。诸如此类的细节和小故事 ,写得都很具体和生动。然而 ,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上 ,一件真正需要“法”事件上 ,即那位无事被捕的被告究竟有没有罪的问题上 ,法院的全部机能仿佛一下子统统失灵了 :律师久久写不出诉状 ,法官到处不见影子??原来 ,这个法院是有“院”“法”卡夫卡正是通过无数细节描写的具体性与真实性 ,导向逻辑终点的抽象性与荒诞性 ,而这荒诞性又不失其象征意义 ,从而将他所要表达的主体事件或中心意念表现得十分强烈。因而卢卡契称赞说 ,在卡夫卡笔下“那些看似最不可能、不真实的事情 ,由于细节所诱发的真实力量而显得实有其事。所以卡夫卡作品的整体上的悖谬和荒诞是以细节描写的现实主义基础为前提的。

当然 ,我们不能把卡夫卡的“细节描写”与正统现实主义的“细节真实”相提并论。无疑 ,正统现实主义者的细节描写也是讲究选择和剪裁的。但他们笔下的细节描写担负着这样的功能 :将人物的生活环境 ,不管是社会的、自然的 ,从箱笼桌椅、木花草 ,到人情世态、风俗习惯 ,都要求尽可能做到全面而客观。但在卡夫卡及其他许多现代主义作家笔下 ,细节只有同主要事件有关才能进入作者的视线 ,他们已经不把细节描写为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服务看成创作的主要任务。对于卡夫卡 ,他强调的是譬喻 ,因此他的细节往往带有寓意。而这样的细节选择关乎本质意义 ,更需要一番提炼、升华的功夫。

卡夫卡笔下的细节的真实 ,并不意味着他作品中出现的任何细节性的生活现象 ,都符合我们的日常生活习惯 ,有时我们也会看到荒诞不经的场景描写。例如《城堡》中 4

主人公与弗丽达婚礼后在酒瓶上拥抱、睡觉 ,一批妓女被赶进酒店的马厩过夜。《审判》庄严无比的法庭设在连人都站不直的阁楼上 ;在《致科学院的报告》 ,一只猴子被关在“站不直 ,也蹲不下的”笼子里。《美国》浴室里的莲蓬头比澡盆还要大??如此等反常的现象是作者为了表现现实生活的恶浊 ,有意把具体的描写对象通过变形、夸张手段来加以表现。这些怪诞的形象 ,如果孤立起来看 ,是无法与真实相联系的 ,但把它们串联在一起 ,把卡夫卡的作品当成一个整体来观察 ,就可看出这是一个歪歪斜斜、模怪样的世界 ,到处都显得绊脚、撞头、刺眼。那么 ,人在这样一个困难重重的境遇里 ,就好比陷在荆棘丛中而不能自拔、不能迈步一样。卡夫卡正是这样以自己的世界观来观查客观世界的荒诞性 ,形成为一种对世界荒诞性的清醒的认识 ,让人物在荒诞的境遇中浮浮沉沉 ,从而描绘出令人确信的、曾相识的、高层次的真实合理性。换句话说 ,他笔下的深层的荒诞性就是人们常说的艺术的真实性 ,正好是现实的更为真实的反应 ,因而 ,更能从本质上揭示世界的荒诞和人生的无奈。

三、主观的色彩

像许多表现主义者那样 ,卡夫卡认为 ,艺术创造的过程就是表现人的内心世界的过程。因而他提出艺术不应是对客观现实的单纯摹写 ,而应是自我内心世界的表现 ,并强调用主观的表现方法来再造世界 ,把艺术创作的立足点从外部转向内心。在这种艺术观的指导下 ,他的创作表现出强烈的主观色彩 ,带着他深深的心灵印记。在日记中 ,卡夫卡表示想把他那梦幻般的内心生活描绘出来。因为 ,作为一个小说家 ,卡夫卡经历了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和巨变 ,目睹了许多人的异化、堕落 ,体会到同自己一样的小人物过着每况愈下的不幸生活 ,以及他们徒劳地与命运抗争的悲惨命运 ,他认为这样的时代是一个罪恶的时代。所以他非常渴望把自己主观的感受表现出来 ,于是便把小人物的悲剧上升到社会中人的悲剧上去 ,表现人们普遍所受的压迫以及严重的精神危机。

从内心写起 ,这决定了卡夫卡的创作在叙事方法上的主观性。从主观出发在这里是一种表现方法 ,它跟“自我表现”无必然的联系 ,它可以用来表现自我 ,也可以通过自我来反映客观世界。关键是这个“主观”作者对生活的体验和把握的程度如何 ,他是否具有社会责任感。在这方面卡夫卡是有一定启发意义的。卡夫卡是一个关心现实、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作家 ,他反对专制 ,反对压迫 ,不满贫富悬殊 ,同情下层人民。他个 5

人的内心世界包容着对现实社会深切痛苦的体验和认真严肃的思考 ,融合着丰富的社会生活内容和人们的共同感受。因此 ,他的精神痛苦不是一般的个人哀愁 ,而带有一定的社会色彩 ,至少 ,在中小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中有一定的代表性。正如海涅在一首诗里吟唱的“我和一些人一样 ,在德国感到同样的痛苦 ;说出那些最坏的苦痛 ,也就说出我的痛苦。”卡夫卡的作品几乎毫不例外都是通过主人公的眼光来观察世界的 ,但这些主人公并不是现实的旁观者。他们在一种可感而不可见的权力面前既表现了不甘屈服的情感 ,又流露着恐惧和无可奈何的情绪 ,最后都避免不了被凌辱、践踏的命运。他们的境遇不啻是对那个吃人的社会的一种抗议。“主观”这里表现为一种内在的激情及其真实性。至此我们可以进一步领悟到托马斯说卡夫卡的作品是“从深沉的笔触下产生的”,它们令人发出一种“含泪的笑”。

虽说是从主观出发 ,但与同样有这种创作倾向的浪漫派作家不同 ,卡夫卡在他的小说中从来不直接抒发他的主观感受或内心生活 ,而只是表现他的内心感受所激起的幻想的事情 ,注重表现自己对现实的某种带有形而上特点的精神体验 ,注重挖掘和整理自己那隐秘的潜意识和对外界的瞬间直觉。这样 ,他的故事里就往往有一个假定的情境和荒谬的事件 ,同时又有一个日常的、俗的世界 ,即人物是普通的、思维正常的 ,即使是动物 ,也不过是戴了面具的人 ,因为它们的音容笑貌和心理特征跟人一样。但因为故事的中心事件是荒谬的、因果割裂的 ,所以这日常的世界一开始就被引向一个异乎寻常的方向 ,人们以惊讶的神情面对着一些从未想到过的、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些问题是作者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受和思考的产物 ,所以带有某种普遍的性质。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了卡夫卡的创作过程 :他首先将外部的现实摄入到内心 ,经过独立的思考和精心的加工 ,变成内在的真实 ,然后用折射或外化的方法把它推向外部的、大的世界 ,从而形成了内心世界的“对应世界”。这个对应世界既是虚的 ,又是实的。所谓虚 ,因为它是作家对外部世界的变形处理或重新组合 ;所谓实 ,是因为其中总是晃动着作家的身影 ,颤动着作家那颗痛苦的或骚动不安的心灵 ,甚至许多主人公的姓名瑟夫都是从作者的姓 ( Kaf ka)上“掰”下来的。这一切几乎使所有的研究者都注意到了卡夫卡作品的主观色彩。

既然卡夫卡的一切描写都是出于“内在需要”,那么 ,这就使他的主观世界与外部世界较少有直接的逻辑联系 ,外部世界也大都笼罩着浓重的主观色彩 ,并且程度不同地失去了本来面目。因为卡夫卡与现实的关系是很奇特的 ,既不是简单的逃避也不是消 6

极的静观 ,他在对现实的观察和评价中总是表现出极度的主观性和盲目的倾向性。他曾在日记中写道“凡是落到我的视野里的东西 ,都不是从根上开始的 ,而仅仅是从半截腰什么地方”。卡夫卡又是一个弱者 ,他说“在巴尔扎克的手杖上刻着‘我能够摧毁一切障碍’。在我的手杖上刻着‘一切障碍都能摧毁我’。于是 ,卡夫卡生活在社会现实中总是感到惊恐不安和孤独痛苦 ,并且通过个人优柔寡断和消极软弱的透光镜来观察现实 ,从而给实现涂上一层奇异的色调。这样 ,反映在他那意识中的只能是一个魔幻的世界 :色彩阴暗 ,闪烁着神秘的磷火 ,象他主观觉得那样既令人恐怖又混乱不堪和不可理喻。因此 ,卡夫卡笔下的世界笼罩着梦幻的色彩 ,处处荒谬悖理 ,逻辑混乱 ,社会历史背景模糊不清 ;人物乖张古怪 ,神秘莫测 ,令人难以捉摸。

四、冷漠的笔调

卡夫卡认为 ,一切真正的艺术品都只是文献和见证。因此 ,他在表现人物主观内心世界方面 ,常常用一种冷峻旁观的态度去审视 ,用平铺直叙的笔调去叙述 ,甚至从未来的角度对社会现实发展作了严肃而痛苦的思考 ,折射出内心的真实以及西方社会普遍存在的、人恐惧不安的异化现象。

如前所述 ,卡夫卡作品中所描述的 ,几乎都是市民的日常生活、家庭不幸、人物的悲惨遭遇。他在用荒谬的情节表现这些主题时 ,常常采用客观的、冰冷的冷漠语调来进行叙述。于是 ,我们读卡夫卡的作品 ,好像听一个面孔冷峻而又饱经沧桑的人讲故事 ,没有壮丽的山川河流 ,没有浓郁的翠柏苍松 ,没有华丽的辞藻 ,没有绘声绘色的描述 ,有的只是严肃的内容 ,而且完全靠平铺直叙的语调来讲述。突出例证是他在写人变甲虫这一惊人事件时 ,开头这一句竟是这样简洁而不动声色 :“一天早晨 ,格里高尔?姆沙从睡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下一段写到“我出了什么事呢 ?”然后笔锋一转 ,写主人公居室的陈设 ,在这里 ,没有富于感情色彩的修饰语和专门的艺术描写手段 ,而是像新闻报道一样语调平稳、客观 ,不发表意见 ,也不作任何评价。当格里高尔声音里有另一种可怕的叽叽喳喳的尖叫声同时发出来时 ,他还认为仅仅是感冒的征兆 ,是推销员的职业病 ,跟没事儿似的。这种平静而略带嘲弄的叙述为小说增添了意想不到的深刻内蕴——悲喜剧效果 ,即一方面描绘残酷、荒诞的世界 ,另一方面又露出冷嘲、荒诞的幽默。《变形记》虽是一场悲剧 ,但却始终有许多看似与此基调不协调的内容——如从容不迫地描写主人公的“虫性”,写它如何在墙壁上爬上爬 7 [2]

下 ,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自得其乐 ,以及爬过后留下些脏兮兮的粘液等等。这种反讽的笔法渗透在如此令人压抑的故事中 ,虽然作者叙而不议 ,观而不语 ,但读者的心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主人公死后 ,他的家人“决定这一天完全用来休息和闲逛”“乘电车出城到郊外去”旅途中“车厢充满温暖的阳光”他们“新的梦想和更好的打算”开始了。格里高尔的妹妹在旅途终结时“第一个跳起来 ,舒展了几下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3]至此 ,联系主人公悲惨的、酸楚的一生 ,每位有良知的人都会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在《判决》也如此 ,格奥克投河自杀时 ,作者却只用了一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淡淡地将事情带过“这时候 ,正好有一辆车子在桥上驶过”,这真令人不寒而栗。《审判》开头就像一篇新闻报道“一定是有人对约瑟夫进行陷害 ,因为他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却在一天早晨被捕了。即使是写最后被杀的情景时 ,作者也是出奇地冷静“其中一位先生的双手已经扼住他的咽喉 ,另外一个便把屠刀深深地戳进他的心脏 ,而且还在里面转了两转。” [4]这种冷漠超然的语调和简短的句子 ,使平庸显得可怕 ,又使可怕变得平庸 ,以激起读者的理性 ,从而去思考社会现实中存在的问题。

综上所述 ,卡夫卡小说的影响经久不衰 ,越来越被人们所理解 ,其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 ,他敏锐地抓住了西方社会普遍存在的、唤起人们深刻焦虑恐惧的异化现象 ,并且用富于独创性的手法作了形象、深刻、情景式的表现 ,传达出了人们的冷漠、孤独、恐惧、郁闷等精神状况。他还以生命的沉重 ,表达了现代人的困惑以及对人性的根本洞察和对存在的深层思索 ,从而形成了他神秘怪诞而又冷峻质朴的风格。而且 ,作为一个现代小说艺术的奠基者 ,卡夫卡把古已有之的荒诞、夸张、特征等文学表现手法运用到作品中 ,使其获得了新的生命力。这是卡夫卡小说的积极因素。但卡夫卡又用悲观的眼光注视人类的现状和社会的发展 ,认定造成人的全面异化和悲剧命运的邪恶势力不可消除 ,人的处境不会改变 ,因而创作出了神秘、虚幻、郁闷、孤独、凄凉的世界图景。卡夫卡作为一个资产阶级作家 ,没有找到“异化”的真正原因——他归之于一种神秘力量 ,更没有去寻求消除异化的途径——他只是一个对现实世界充满了痛苦感受的作家 ,这使得他的作品有着种种局限和谬误。尽管如此 ,卡夫卡在艺术上的创新对现代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突出贡献却是不可否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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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转引自卡夫卡:卡夫卡小说全集——《审判》,人民文学出版社,20xx年版

[2][3] 转引自卡夫卡:卡夫卡小说全集——《变形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xx年版

[4] 转引自卡夫卡:卡夫卡小说全集——《判决》,人民文学出版社,20xx年版

参考文献:

1、叶廷芳:《论卡夫卡》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xx年版

2、叶廷芳:《西方现代艺术的探险者》人大复印资料 (外国文学研究) ,1983

3、卢卡契:《批判现实主义的当前意义》 德文版 1958

4、瓦根巴哈.弗兰兹《卡夫卡》罗沃尔特出版社 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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