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开场白

龙源期刊网 .cn

大师的开场白

作者:陈鲁民

来源:《视野》20xx年第02期

大师上课,不仅水平高,功底深,内容丰富,脍炙人口,令人难以忘怀;他们上课的开场白,也各有千秋,见秉性,见风格。香港《文汇报》刊文总结称,有的一开始就把课堂气氛搞活跃了,有的幽默地介绍自己,有的是精心设计的,一张口就不同凡响,有的则是随意而为,好似信口开河,其实意蕴深矣,有心者才能意会。

清华国学四大导师之一的梁启超,上课的第一句话是:“兄弟我是没什么学问的。”然后,稍微顿了顿,等大家的议论声小了点,眼睛往天花板上看着,又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兄弟我还是有些学问的。”头一句话谦虚得很,后一句话义极自负,他用的是先抑后扬法。

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刘文典与梁启超的开场白有同工异曲之妙,他是著名《庄子》研究专家,学问大,脾气也大,他上课的第一句话是:“《庄子》嘿,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其自负由此可见一斑。这且不说,他在抗战时期跑防空洞,有一次看见作家沈从文也在跑,很是生气,大声喊道:“我跑防空洞,是为《庄子》跑,我死了就没人讲《庄子》了,你跑什么?”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好在沈从文脾气好,不与他一般见识。

不过,平心而论,虽然沈从文的小说写得好,在世界上都有影响,差一点得诺贝尔奖,可他的授课技巧却很一般。他也颇有自知之明,一开头就会说:“我的课讲得不精彩,你们要睡觉。我不反对,但请不要打呼噜,以免影响别人。”这么很谦虚地一说,反倒赢得满堂彩。他的学生汪曾祺曾评价说,沈先生的课,“毫无系统”,“湘西口音很重,声音又低,有些学生听了一堂课,往往觉得不知道听了一些什么”。听他的课,要会“举一隅而三隅反”才行。

也有人不仅文学成就大,课也讲得精彩,譬如大诗人闻一多。闻一多上课时,先抽上一口烟,然后用顿挫鲜明的语调说:“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以为名上。”他讲唐诗,把晚唐诗和后期印象派的画联系起来讲,别具特色。他的口才又好,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所以,他讲课时,课堂上每次都人满为患,外校也有不少人来“蹭课”,有的人甚至跑上几十里路来听他上课。

启功先生的开场白也很有意思。他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平时爱开玩笑,上课也不例外,他的第一句话常常是: “本人是满族,过去叫胡人,因此在下所讲,全是胡言。”引起笑声一片。 他的老本家、著名作家、翻译家胡愈之先生,也偶尔到大学客串讲课,开场白就说:“我姓胡,虽然写过一些书,但都是胡写;出版过不少书,那是胡出;至于翻译的外国书,更是胡翻。”在看似轻松的玩笑中,介绍了自己的成就和职业,十分巧妙而贴切。

龙源期刊网 .cn

民国奇人辜鸿铭,学贯中西,名扬四海,自称是“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被外国人称为“到北京可以不看故宫,不可不看辜鸿铭”。他在辛亥革命后拒剪辫子,拖着一根焦黄的小辫给学生上课,自然是笑声一片。他也习以为常了,待大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才慢吞吞地说: “我头上的小辫子,只要一剪刀就能解决问题,可要割掉你们心里的小辫子,那就难了。”顿时全场肃然,再听他讲课,如行云流水,似天花乱坠,果然有学问,果然名不虚传。

架子最大的开场白,则非章太炎先生莫属。他的学问很大,想听他上课的人太多,无法满足要求,于是干脆上一次大课。他来上课,五六个弟子陪同,有马幼渔、钱玄同、刘半农等,都是一时俊杰,大师级人物。老头国语不好。由刘半农任翻译,钱玄同写板书,马幼渔倒茶水,可谓盛况空前。老头也不客气,开口就说:“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当然也是我的幸运。”幸亏有后一句铺垫,要光听前一句,那可真狂到天上去了。不过,老头的学问也真不是吹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他有资格说这个话。

 

第二篇:想像大师的“开场白”

龙源期刊网 .cn

想像大师的“开场白”

作者:孙 藜

来源:《视野》20xx年第06期

朋友指着我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说:要能有幸聆听这些大师们的课,该是多么美妙。那篇文章的标题是《大师的开场白》(20xx年1月B版),其中说及梁启超、刘文典、闻一多、章太炎等大师们既具学养、又溢个性的开场白。我立马附和,但附和同时,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在一个“大师”稀缺的时代,有谁不会同意这种感慨呢?做了二十多年学生,更是深知:哪怕能听大师随便聊聊,都是冥冥中修得的福分。其实,大学里也一直在倡导这样一种方向。不说梅贻琦众所周知的“大学,大师之谓”,老师开的书目,强调的是“经典”,即使教授们少有可称“大师”的,但也要规定他们给本科生上入门的专业基础课。仔细想来,无他,都是因为那些大师(经典),经过艰苦修炼,学识做人都达致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随口而出的语句,都闪烁着智识的光辉。“开场白”的魅力,即在于此。

隐隐的不妥,不是指向大师,而是指向我们自己。耳提面命、活生生的口语传播,自是难得一见,但那些同样浓缩着他们人生思考菁华的著作,在当下大学里倍受冷落,却是不争的事实。见过很多学生(自己也曾经如此)抱怨教师的讲课水准,感慨大师的稀有,但“抱怨”只是停留在牢骚水平,少数上焉者会到图书馆抱回几本经典,象征性翻翻之后,还是接着“抱怨”:太枯燥,没劲!

曾在复旦选修一位当下一流哲学家的课,应该算是接近感受“大师”风采了。但事实是:从爆满到稀落,看英语读小说,课堂景观或许稍好,但寻常所见也一样不少。这个例子恰当与否,姑且不论,从来对哲学或是学术感兴趣的,也许都只是少数人,不感兴趣,或者拒绝大师,也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我想说的是,我们很多时候处在一种自我矛盾中,缺乏一种自我反省。这会妨碍我们看清真相,甚至会简单地以一种“娱乐精神”参与到对大师的想像中。

以“开场白”为例,不是所有的大师口才都好。一些大学者如顾颉刚、陈达、沈从文,讲课方式甚至就是照本宣科,幽默轻松的讲授当然好,但这不应当构成我们愿意学习与否的主要标准。更重要的,“开场白”不过几分钟,即使再深入浅出的大师,他对知识深度的挖掘,注定了要真正参与到这门课程过程,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仅仅感兴趣,或者停留在记住几个笑话、优美的文辞,那是观赏不是学习。

不止是上课,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在重复同一种思维模式:以“开场白”代替“过程”。对大师的想像,也不过是想像而已。而想像的东西,当然是最美妙的。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