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名言

沈从文的名言

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

黄昏时天气十分郁闷,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天上已起了云,热风把两山竹篁吹得声音极大,看样子到晚上必落大雨。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我看过多地方云走过多地方桥喝过多地方酒只爱过正当好年华女子

热情既使人疯狂糊涂,也使人明澈深思。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黒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切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真性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有些路看起来很近走去却很远的,缺少耐心永远走不到头。

照规矩,一到家里就会嗅到锅中所焖瓜菜的味道,且可见到翠翠安排晚饭在灯光下跑来跑去的影子。

征服自己的一切弱点,正是一个人伟大的起始。

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人生实在是一本书,内容复杂,分量沉重,值得翻到个人所能翻到的最后一页,而且必须慢慢的翻。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宁可在法度外灭亡,不在法度中生存。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第二篇:沈从文和他的《渔》

人事中杂糅的神性与魔性

——沈从文和他的《渔》

央视国际 (20xx年01月26日 11:20)

作者:沈从文

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湘西凤凰县人,有苗汉土家族的血统。14岁高小毕业后入伍,看尽人世黑暗而产生厌恶心理,后来到北京寻找新的人生,并开始文学创作,从三十年代起他开始用小说构造他心中的“湘西世界”,完成一系列代表作,如《边城》、《长河》等。沈从文一生创作的结集约有80多部,是现代作家中成书最多的一个,他以“乡下人”的主体视角审视当时城乡对峙的现状,批判现代文明在进入中国的过程中所显露出的弊病,“湘西”所能代表的健康、完善的人性,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

式”,正是他的全部创作要负载的内容。

讲解:商金林

商金林,男,江苏省靖江市人,19xx年出生,19xx年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现为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著作有:《叶圣陶年谱》、《闻一多研究述评》、《叶圣陶传论》、《朱光潜与中国现代文学》、

《感觉日本》、《求真集》等。

拓展阅读:

《沈从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沈从文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沈从文印象》巴金等著,学林出版社

今年12月28日是沈从文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日。为了纪念沈从文,9月17——20日在他的家乡湘西凤凰县举办了“沈从文百年诞辰国际学术论坛”。这个论坛是由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历史研究所和文学评论编辑部、湖南吉首大学以及凤凰县县政府等单位联合举办的。我参加这个“论坛”,又在湘西走了沈从文当年走过的一些地方,获

益匪浅,先就“湘西与沈从文”这个议题,谈两点感触:

湘西和沈从文

1,我们对湘西还比较陌生,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湘西

湖南是一个多民族的省份,有汉族、土家族、苗族、回族、壮族等41个民族。湘西是土家族、苗族聚集的地方。自然风光雄浑壮阔,苍秀奇绝。凤凰县城坐落在湘黔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之间,位于沅水上游的沱江之畔,襟山带水,小巧玲珑。是个苗汉杂处的小小山城。窄窄的街巷,清一色的石板路。房屋大都是砖木结构,青瓦玄墙,还有那相传是由巢居演变而来的吊脚楼,显得极为古朴。凤凰县城有坚固的石头城门。从沈从文的《湘行散记》一类作品里可以知道,这城门维护着的是一方神秘的天地,在这里演出过无数悲壮凄楚的故事。19xx年前后,凤凰城里的居民不过五千,而正规兵士却有七千。周围山山岭岭的历史,宗教的种种潜流都汇拢到这个小小的山城。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侠义与巫术、强暴与善良、野性与剽悍、封闭与愚昧使这个山城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和浓郁的血腥味。湘西民族性中确有凶狠,野蛮,好斗的一面。另一方面,这里的民风又极淳朴,人们正直,忠诚,爱美,认真,特别“圣洁”。不会说谎,不会作伪,沈

从文在很多作品中也写到这些,例如短篇《巧秀和冬生》。

短篇里的巧秀家住在溪口,妈妈23岁就守了寡,那时巧秀还不到两岁。巧秀妈年轻,跟黄罗寨的打虎匠相爱,被族里人发现了,族里人觉得受到了侮辱,要惩罚打虎匠。所谓惩罚,原本是雷声大雨点小,打一打就算了,但是族长不同意,一定要严惩。巧秀妈未出嫁时,族长曾经想要她做儿媳,巧秀妈不同意,因为族长的儿子是跛子。后来族长又想调戏她,被巧秀妈骂了一顿。为了泄私愤,族长让人当着巧秀妈的面,把打虎匠的双脚捶断。打虎匠被抬回黄罗寨时,巧秀妈跟着要去黄罗寨伺候他,族长大为震怒。为了维护本族的名誉,决定把巧秀妈“沉潭”(沈从文《月下小景——新十日谈之序曲》中称这是“魔鬼的习俗”,“古代的规矩”),免得招惹黄罗寨人笑话,看不起溪口人。他们把巧秀妈的衣服脱光,绑起来,脖子上挂上个石磨,推到船上。船向长潭划去,巧秀妈一声不吭。船划到了最深的地方,一位年长的族人问她:“有什么话嘱咐?”巧秀妈想了想,低声说:“三表哥,做点好事,不要把我的女儿掐死喔,那是人家的香火!长大了,不要报仇,就够了!”话刚说完,冷不防一下子就被掀下水了。你们看巧秀妈多么纯朴,对她死去的丈夫,对打虎匠,对整个族里的人没有一多怨言。沈从文很多作品里都写到这样纯朴的人,有的人要挨枪毙了,临死前还给家人讲:我还欠别人的桐油,一定要还。了解当地人性纯朴的一面,才能更好地把握沈从文的作品。现在的凤凰县民风也还比较淳朴,漫步在凤凰街头,可以看到商贩和店主不会漫天要价,买主也不好意思讨价还价。据当地警察说,凤凰城社会风气好,当地人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发生的刑

事案件大多是外地人干的。在沈从文生活的青少年时代,这里的民风更淳朴。 人们今天谈论起沈从文小说中描写的湘西世界,往往说是浪漫的传奇、童话故事,好象纯系想象出来的。大家都知道《边城》(生活书店,19xx年10月初版),有人说《边城》所写的是“乌托邦”,“诺亚方舟”,“君子国”,是“世外桃源”。说《边

沈从文和他的渔

城》小说中“人与环境都是作者编造出来的”,“是作者主观头脑的产物”,话说得很绝对。沈从文说他小说纪录的人事包含了两个部分:一是社会现象,是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关系;一是梦的现象,是说人的心或意识的单独活动。(沈从文《短篇小说》,《全集》第十六卷)既然写“社会现象”,当然就有一定的真实性,甚至会有蓝本,有原形。例如《边城》中的“茶峒”就确有其地,现隶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桃垣县管辖,是一个乡政府所在的小镇,当地人叫“茶洞”。“茶洞”是苗语的音读,意思是“山边的一块平地”。这就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是巴蜀边隅万年古镇,位于湘、黔、渝三省交界处。“茶洞”依山凭水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蜿蜒;临水的一面,荡漾着渡船。这条河叫酉水。河这边是湖南,过了河就是四川(现属重庆),贵州(两省的山是联系在一起的),当地人戏称为“一脚踏三省”。沈从文就是以这里为蓝本创作了不朽名作《边城》,蜚声中外。相传翠翠住的楼房还在,沈从文写作的小楼还在,码头还是当年的码头,过渡的渡船还是当年的那个样式。“茶洞”风情依旧,似乎还定格在七十年以前,停留在沈从文写《边城》的那个年代,让人们来回味。假如我们对曾经养育过沈从文的湘西这片大地有较深入地了解,我们也许会更清晰地看到沈从文创作源泉——是湘西这个“野蛮而神秘;有奇花异草与野人神话的地方”孕育了沈从文。虽说沈从文的作品中也交织着“梦的现象”,这“梦的现象”虽说是“以新的形,尤其以新的色写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蕴积和躁动的依然是湘西的“魂灵”,烙下的依然是湘西社会的“胎记”,就连沈从文自己的人生理念,也都是湘西大地哺育出来

的。

例如沈从文爱“水”,引水为知己。他在《我的写作和水的关系》(《文集》第11卷)和《从文小说选集?题记》(19xx年3月——7月)中,一味地赞美水对他的帮助、

启迪、教育、陶冶和鼓励:

到15岁以后,我的生活同一条辰河无从分开。我在那条河流边住下的日子约五年。这一大堆日子中我差不多无日不与水发生关系。??从汤汤流水上,我明白了多少人事,学会了多少知识,见识了多少世界!我的想象是在这条河水上面上扩大的。我把过去生活加以温习,或对于未来生活有何安

排时,必依赖这一条河水。

我情感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学会思索,认识美,水对于我有

极大关系。

水教给我粘合卑微生的平凡哀乐,并作横海扬帆的美梦,刺激我对于工作永远的渴望,以及超越

普通个人的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热情洋溢。

生活中,会时常听到有人会骂“水”,如穷山恶水、污泥浊水、拖泥带水、水性杨花、水货,等等。但这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水”,大自然的“水”。作为真实意义上的“水”和大自然的“水”是一直为人们赞美的。水有“智”、“礼”、“勇”、“德”等儒家所崇尚的伦理品德。孔子说:曾说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关于“智者乐

水”,汉初,韩婴在《韩诗外传》中有一段解释:

夫水者缘理而行,不遗小,似有智者;重而下,似有礼者;蹈深不疑,似有勇者,障防而清,似知命者;历险至远,似有德者。天地以成,万物以生,国家以宁,万事以平,此智者所于水也。 沈从文对“水”的认识和体悟,似乎比韩婴的解释还要丰富和深刻一些。他在杂文《沉默》(《沈从文全集》第十四卷)中说“沉默”如“水”。“水”看似“沉默”,但滴水可以穿石,遇风可以扬波;把温度升高,可以化为蒸气;温度降低,可以变成坚冰;自宇宙之大,到苍蝇之微,何处何物里面,无不有水的存在。水能深入一切而不变质,而水质又最坚,具有一种不怕任何阻碍而非达到一定的目的不可的特性。譬如江河,它一定要向东流,非达到入海的目的不可。为要达到入海的目的,它不避一切艰难,不畏任何险阻,也不择任何途径,透过岩石,渗过沙泥,走过溪流,或回还曲折,或奔放畅流,是这种韧性的作风,使水有着坚定的向东流的信念。沈从文把“水”的“流”向视为“人”的“行”的真谛。他说“水”给了“我对于人生远景凝眸的机会”,“培养了我孤独的心情”,“放大了我的感情与希望,且放大了我的人格”。他在《我的写作和

水的关系》中说:

(19xx年夏天)我离开了那条河流(湘西辰河),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为背景。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是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我文字中一点忧郁气氛,便因为被过去十五年前南方的阴雨天气影响而来。我文字风格假若还有些值得

注意处,那只是因为我记得水上的人的言语太多了。

小说中的故事,故事中人物的性格,文字中的忧郁气氛,文字的风格,都源自湘西辰河。都来自“水”上,是“水”营造了沈从文,营造了他的小说。沈从文的这些描述,寓言极其深刻。湘西群山环抱,奇峰挺秀,风景优美。另一个方面,湘西地处湘黔边境,交通闭塞,出门靠的是“河”,湘西的“河”,其实就是我们脚下的“路”。在湘西“水”显得格外重要。沈从文从“水”中学到的不仅仅是做人必须要有的“一种水的素质”:“孤独一点”、自然一点、随意一点、通脱一点;还从“水”上走出了凤凰城,认识外部的世界,看到了各地的“乡村人事”,“人民的爱恶哀乐”“生活感情的式样”。我们如有机会到湘西看看,就会理解沈从文对“水”的感情,对沈从文的作品与湘西大地

的关系也会有更深刻的感悟,对沈从文作品的阅读欣赏会有多方面的启迪。

2, 我们对沈从文还知之甚少

沈从文的儿子虎雏在最近的一次谈话中说,我们(指家里人)不了解他,研究者也不了他,他的朋友也不了解他。这话大概也是有感而发的。我们对一个作家了解得太少,是会影响到对他作品的阅读的。郁达夫曾经说过:“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话有点太绝对了,但它突出了作家与作品的关系,强调要认识作家这个“人”。沈从文出身于“两代军门之家”。祖父叫沈洪富,曾经当过贵州的提督(最高军事长官)。父亲沈宗嗣也曾当过军官,19xx年八国联军攻陷天津时,他镇守大沽炮台失守了,丢官后回家乡行医。沈从文的祖母是苗族,母亲黄素英是土家族。沈从文家中兄弟姐妹九人,沈从文在男孩中居第二,同胞弟妹全都叫他“二哥”。沈从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凤凰县城度过的,他的故居至今保存完好。读过沈从文自传的人都知道,沈从文自幼调皮,

用他自己的话说,叫“顽劣”,和他的一帮伙伴们爬树、打架斗殴、偷人家的萝卜水果吃,斗蟋蟀,以至上赌摊赌钱。沈从文的“顽劣”,大概是受了当时湘西社会的“野性”、“骠悍”、以及游侠精神影响所致。也正是因为沈从文从小“顽劣”,不受拘束,且日益放肆,逃学撒谎,使望子成龙心切的父亲非常灰心(父亲希望他当一个将军)。母亲也想不出处置他的好办法,便过早地让他进县预备兵的技术班,接受军训。时为19xx年,沈从文才14岁,刚刚小学毕业。所谓的预备兵技术训练,学的是翻筋斗,打藤牌,舞长矛,耍齐眉棍,19xx年正式参加部队(土著部队)。从19xx年到19xx年的五年间,沈从文在川、湘、鄂、黔四省边界部队里,经历了各种残酷的演绎。他所在的部队,杀人就数以万计。所谓清乡剿匪,实际上是依惯例杀人,拿血腥敲诈。沈从文也有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例如19xx年冬,沈从文所在的部队,在鄂西来凤县遇到当地“神兵”的偷袭,仅仅一个夜晚,全部被砍尽杀绝。沈从文因身体瘦小,得以留守阮陵,侥幸留生。沈从文这些残酷的传奇的经历,使他过早地咀嚼到人生和社会的滋味。在那个年代,所谓前途,所谓命运,转瞬间就会一切成空。生命之途,有太多的偶然和意外,只有雄健的、顽强的抗争,珍惜生命,才能无怨无悔。生命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不要压抑,不要浪费,甚至不要犹豫彷徨,要勇于面对自我,敢于实现自我,真实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沈从文的生命意识,就是在这样自然、残酷,然而又是最本质的教育中树立起来的。

他在19xx年写的《自我评述》(《光明日报》19xx年5月29日)中说:

小时因太顽劣爱逃学,小学刚毕业,就被送到土著军队中当兵,在一条沅水和它的支流各城镇游 荡了五年。那时正是中国最黑暗的军阀当权时代,我同士兵、农民、小手工业者以及其他形形式式社会底层人们生活在一起,亲身体味到他们悲惨的生活,亲眼看到军队砍下无辜苗民和农民的人头无数,过了五年不易设想痛苦怕人生活(在《﹤从文自传﹥附记》中说“噩梦般恐怖黑暗的生活”),认识了中国一小角隅的好坏人事。一九二二年“五四”运动余波到达湘西,我受到新书报影响,苦苦思索了四天,决心要自己掌握命运,毅然离开家乡,只身来到完全陌生的北京,从此就如我在《从文自传》

中所说,进到一个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来学习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了。

从这篇自述中可以看出,五年的行伍生涯,对沈从文来说影响太大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的生活中充满疑问,都得我自己去寻找解答。我要知道的太多,而我所知道的又太少。”沈从文急于追求的不仅仅是“要自己掌握命运”,而是着眼于“这个社会必须重

新安排”的思考。

我有幸在沈从文先生晚年拜访过他,他给我的印象太美好了,那么渊博、慈祥、谦和。再回头看他青少年时代的照片就很有意思。美国学者金介甫写的《沈从文传》中刊登了二帧,一是沈从文小学时代的照片;一是19xx年上北京前在湖南保靖拍的照片。就照片说照片,第一帧可说是不驯服的顽童,第二帧可说是粗野蛮横的青年。用他自己的话说,“事实上那时节我却是个小流氓”(《烛虚?五》19xx年5月5日),就长相说,这话不假。这本书中还刊登了沈从文三四十年代的照片,最早的一张是19xx年在青岛拍的。照片上的沈从文俊秀潇洒,笑得非常甜美(台湾《中央日报》19xx年6月9日的报道中说沈从文“面目姣好如女子”)。与19xx年在湖南保靖拍的照片相隔仅仅十年,但容貌焕然一新,几乎看不出有相似或相近的迹象,“变”得有点奇异。沈从文从湘西来到北京,从父亲希望“将军梦”里走出来,想升学读书,立志“从文”,从某

种意义上说,是“一个浪子缩手皈心”(《水云——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甚至可以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沈从文在“求学”“从文”这条道路上忍受的苦闷、经历的艰辛、付出的心血,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他在这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由一个土著部队的文书、屠宰收税员,变成了大学教授、知名作家。这个过程、这个飞跃,决不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之类的套话所能概括的。从照片上的神情和气质所发生的“蜕变”看来,沈从文历经的是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他一直说他是“乡下人”、“乡巴佬”,他所说的“乡下人”、“乡巴佬”主要指的是他对“城市文明”的抗拒,他身上保留着湘西人正直、纯朴、无私、爱美的品格,以及他热爱湘西大地的情结,骨子里坚守着作为一个“乡下人”所特有的审美情操和道德理想。那么,是什么导致了沈从文的“蜕变”,使得他“脱胎换骨”,我以为很可能还是沈从文自己所说的——他“自己的心与梦”。这“心与梦”,是沈从文作品的底蕴,或者说是亮点,集中地表现为对于“人性”的思考,对于“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

式”的思考,对于“生命哲学”的思考。

表面上看,沈从文忌讳谈政治,忌讳谈文学作品的主题思想。他在《从文小说习作

选?代序》中说:

你们多知道要作品有“思想”,有“血”有“泪”,且要求一个作品具体表现这些东西到故事发展上,人物语言上,甚至于一本书的封面上,目录上。你们要的故事多容易办!可是我不能给你们这个。我存心放弃你们??我的作品没有这样也没有那样。你们所要的“思想”,我本人就完全不懂你说的

是什么意义。

19xx年5月,沈从文在吉首大学演讲时,有一位教师提问:“沈先生,你《边城》的主题思想到底是什么?”沈从文听了这个提问,竟流露几分惶惑的神色,说:“不,不,我从来不懂得他们所说的那个‘主题思想’,我写作不兴那个,想写就写起来了,写到感觉应该停住也就停住了。”“想写就写起来了,写到感觉应该停住就停住了”这两句话很重要,可见沈从文的创作都是有感而发,不是抽象概念的演绎。沈从文到底“想写”什么呢?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点狂妄想象”,是自己“生命中属于抑压的种种纤细感

觉和荒唐想象”(《水云》)。他在《从文小说习作选集?代序》中说:

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 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

是“人性”。

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人事牵连在一起时,个人

应有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沈从文还说过:“发现美接近美不仅仅使人愉快,而且使人严肃,因为俨然与神对面!”(《看云录》)希望读者能“从一个乡下人的作品中,发现一种燃烧的感情,对于人类智慧与美丽永远倾心,康健诚实的赞颂,以及对于愚蠢自私极端憎恶的感情。这种感情且居然能刺激你们,引起你们对于人生向上的憧憬,对当前一切腐烂现实的怀疑。”

在谈到《边城》到底可给读者一点什么时,沈从文说,如果读者不被一些说教者蒙住眼睛和凝固了兴味,那么:“你接近我这个作品,也许可以得到一点东西,不拘是什么;或一点忧愁,一点快乐,一点烦恼和惆怅,甚至与痛苦难堪,多少总得到一点点。你倘若毫无成见,还可以慢慢的接触作品中人物的情绪,也接触到作者的情绪,那不会使你堕落的!”细细品味这些话,就能体会到沈从文特有的那种“不易形诸笔墨的沉痛和隐忧。”沈从文的作品并不像某些研究者所说的“缺乏深度”,“没有深入到生活的底蕴”,是引人“向后看”。出现这些批评的原因,或许有文学论争的影响,有作家间的恩怨,但恐怕与没有好好地读沈从文作品不无关系,没能读出沈从文作品的好处来。

为此,沈从文颇有感叹,他说:

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

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掉了。(《从文小说习作选集?代序》)

我们忽略的是“蕴藏”在清新的故事背后的“热情”,以及“隐伏”在朴实的文字背后的“悲痛”。为什么会“忽略”这些,恐怕与我们不了解沈从文有关。诚如他的儿子虎

雏所说的:“我们不了解他”。

假如我们能比较多地了解沈从文:他的传奇的经历,他独到的人生感悟,他的“心与梦”,那就能更好地解读他的作品,读出他作品的“好处”来。19xx年,沈从文去世的消息传到瑞典,瑞典文学院的院士、著名汉学家马悦然教授,在写给中国作家协会的信中,称沈从文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伟大作家,也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的作品“是在寻求与全人类有关的问题的答案。对于我们所有的人来说,没有沈从文,世界就要贫乏

得多!”这话是值得揣摩的。

说起我们对沈从文知之甚少,还有一点需要提及的,就是沈从文的学识和才华。沈从文只上过小学,他说:“我文化是最低级的”。但沈从文不仅小说、散文、诗歌写得好,评论也写得相当出色,在大学里讲授中国小说史,是地道的学者型作家。沈从文的书法好,字写得特别漂亮。80年代中期,北京大学曾出版过一本北大教员的书法作品选,汇集了许多北大知名学者的书法作品,有人评价说:沈尹默的字排第一位,第二位就是沈从文。沈从文的书法,尤其是草书,清新秀丽、遒劲潇洒。诗人荒芜称赞说:“对客挥毫小小斋,风流章草出新裁。可怜一管七分笔,写出兰亭醉墨来。” 沈从文喜绘画。画家黄永玉介绍说:“从文表叔有时画画,那是一种极有韵致的妙物??他提到某些工艺品的高妙之处,我用了许多年才醒悟过来。”沈从文喜爱音乐,小时候学过吹号和击打锣鼓,后来会吹箫、弹琵琶、唱昆曲。他认为:音乐能拯救人们被毒害了的灵魂,能解除人的烦恼。他说,“我一生最喜欢的是绘画和音乐。”“一到音乐中,我就十分善良,完全和孩子们一样,整个变了。我似乎是从无数回无数种音乐中支持了自己,改造了自己,而又在当前从一个长长乐曲中新生了似的。”沈从文的作品写得很美,充满了诗情画意,洋溢着动静协调的美,这与他的绘画和音乐的才华不是没有联系的。解放后,沈从文从事瓷器、丝绸、服饰等物质文化史研究,用他的话来说接触的是绫罗绸缎,坛坛罐罐、花花朵朵,在物质文化史领域成就卓著。这些成就的取得,也源自他的书法、

绘画和音乐的才华。

总的说来,沈从文的艺术造诣高,涉及的领域宽,底蕴厚势,又特别勤奋,精进不懈,从而成就了他的事业。有人说沈从文是“天才”。沈从文说,“我是最不相信‘天才’的,学音乐或者什么别的也许有,搞文学的,不靠什么天才,至少我是毫无‘天才’,主要是耐心,改来改去,磨来磨去。”——这是他的经验。他从19xx年就开始发表作品,但到19xx年才比较成熟,文字才比较通顺。现代作家中有的人“一鸣惊人”,处女作就是成名作,代表作,起点就是顶点。沈从文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走过

来的,值得钦敬。

关于《渔》

沈从文和他的渔

1,“比较成熟”的短篇小说

下面就来谈谈《渔》,这个短篇写于19xx年,用沈从文自己的话来说是“比较成熟”的作品,写得相当好。小说写湘西华山寨乌鸡河两岸七月的某个夜里“捕鱼”的风俗。很久很久以前,乌鸡河左岸属于甘姓大族,右边属于吴姓小族。吴族因为族小,为生存竞争,子弟都强梁如虎如豹。甘家大族中出好女人,多富翁,族中读书识字者比持刀枪弄棒者为多。象世界任何种族一样,两族中在极远一个时期极小事情上结下了怨仇,直

到最近为止,机会一来即有斗争发生:

过去一时代,这仇视,传说竟到了这样子。两方约集了相等人数,在田坪中极天真的互相流血为

乐,男子向前作战,女人则站在山上呐喊助威。交锋了,棍棒齐下,金鼓齐鸣,软弱者毙于重击下,胜利者用红血所染的巾缠于头上,毛尖穿着人头,唱歌回家,用人肝作下酒物,此尤属平常事情。最天真的还是各人把活捉俘虏拿回,如杀猪般把人杀死,洗刮干净,切成方块,加油盐香料,放大锅中把文武火煨好,抬到场上,一人打小锣,大喊“吃肉吃肉,百钱一块”。凡有呆气汉子,不知事故,想一尝人肉,走来试吃一块,则得钱一百。然而更妙的,却是在场的另一端,也正有人在如此喊叫,或竟加钱至两百文。在吃肉者大约也还有得钱以外在火候咸淡上加以批评的人。这事情到今日说来自

然是故事了。

相传在这地方过去两百年以前,甘吴两姓族人曾在乌鸡河荒滩上各聚集了五百余彪壮汉子大战过

一次,这一战的结果是双方同归于尽,无一男子生还。因为流血过多,所以这地两岸石块皆做褐色,仿佛为人血所渍而成。这事情也好象不尽属诸传说,因为岸上还有司官所刊石碑存在。这地方因为有这样故事,所以没有人家住,但又因为来去小船所必经,在数十年前就有了一个庙,有了庙则撑夜船过此地的人不至于心虚了。庙在岸旁山顶,住了一个老和尚,因为山也荒凉,到庙中去烧香的人似乎

也很少了。

因地方进步,这种野蛮的杀伐演变为“渔”,让那些感到蛮力无处可发泄的汉子有一个发泄的机会。七月某一天夜里子时,在乌鸡河的上游的滩口放药,药沉到水中,与水融化,顺流而下。河中鱼虾中了毒,昏头眼花浮于水面,乌鸡河两岸甘姓、吴姓两族的后人,打起起更鼓,携箩背刀,各人手持火把,跳到河里去,在月光下挥舞起祖辈流传下来的用于仇杀的锋利的大刀,撩砍水面为药所醉的大鱼和水蛇。“渔”是历史上甘姓、

吴姓两族仇杀这一野蛮习俗的变异。“渔”成了华山寨的狂欢节。

小说构思巧妙。负责乘船五里到上游放药的是吴姓孪生兄弟,这孪生兄弟“模样如一人,身边各佩有宝刀一口,这宝刀,本来是家传神物,当父亲落气时,在给兄弟此刀时,同时嘱咐了话一句,说:这刀应当流那曾经流过你祖父血的甘姓第七派属于朝字辈仇人的血。说了这话父亲即死去。然而到后这兄弟各处一访问,这朝字辈甘姓族人已无一存在,只闻有一女儿也早已在一次大水时为水冲去,这仇无从去报,刀也终于用来每年砍鱼或打猎时砍野猪这类事上去”。“时间已久,这事在这一对孪生兄弟身上自然也渐渐忘记。”乘船到上游放药,引起了吴姓兄弟对于吴姓、甘姓两族血仇的记忆。溯流而上,其实是追忆逝去的岁月,追忆吴甘两族人的恩恩怨怨。而上游五里处沉船放药的荒滩,相传就是“过去两百年以前”吴甘两姓族人血战的战场,荒滩、两岸褐色的石块,

石碑,古庙成了两百年前,那个野蛮黑暗年代里甘吴两姓族人仇杀的见证。

吴姓兄弟到了沉船放药的荒滩后,因为时间尚早,就上岸游玩,到山上去看庙,访和尚。这些看似很自然,很随意的闲笔,其实又都是沈从文独具匠心的设计。断黑之后的深夜,梦幻似的朦胧月光下的荒滩,乱石、河流、古庙、山峦,以及水边来来去去的流萤、荒滩上嚖嚖作声的蟋蟀,使人犹如回到了蛮荒时代,再现的仿佛是“过去两百年以前”的自然景观。而和尚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吴甘两姓族人那场“同归于尽”的仇杀中幸免者的后人。和尚泄漏甘姓朝字辈族还有人存在,而这个人可能就是谣传被大水冲走的那位女儿。她存在的迹象,就是弟弟在山庙前捡到女人留下来的一束野菊花。和尚和野菊花的出现把两百年前残酷的仇杀和现实联系起来,增加了那场“同归于尽”的仇杀的真实性,使这场仇杀成了有迹可循的历史,同时又渲染这场仇杀的残酷和荒诞。古

庙、和尚、木鱼、颂经,似乎也可以理解为对那场仇杀的忏悔。

吴姓孪生兄弟,模样如一人,但气质各异。虽说弟弟常常听从哥哥的决定,但两人的性情爱好则相反。哥哥强梁如虎如豹,勇武好战,上山的路上,拔刀顺手斫路旁的小

树,飒飒作响,一面挥刀一面对弟弟说:

爹爹过去时说的话你记不记得?我们的刀是为仇人的血而锋利的。只要我有一天遇到这仇人,我想这刀就会喝这人的血。不过我听人说,朝字辈烟火实在已绝了,我们的仇是报不成了。这刀真委屈

了,如今是这样用处,只有斫水中的鱼,山上的猪。

哥哥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要寻仇人报仇的事。在山上的庙前,哥哥又在月光下舞刀,“作刺劈种种优美姿势,他的心,只在刀风中来去,进退矫健不凡,这汉子可说是吴姓族最纯洁的男子了。”最后在河中勇敢如昔日战士,挥刀斫鱼杀蛇,以发泄大仇之恨。弟弟则富有诗人气质。在上山的路上,在月光下,弟弟爱听蟋蟀的歌吟,为忘了带

笛子而感到遗憾。明月清风使他情绪缥缈。在庙前捡到一束野菊花,就推断:

“这是女人遗下的东西”;

“这是甘姓族中顶美丽的女人”;

“莫非和尚藏——”(女人)

这句话没说完,自己忽然忍住了,“因为木鱼声转急,象念经到末一章了。”木鱼声让弟弟终止了和尚藏美女的猜想(沈从文对和尚似乎没有好感,在作品里写到和尚好酒色)。接下来,哥哥在月光下舞刀,弟弟则陷入这一束野菊花的遐想中:“他把那已经半憔悴了掷到石桌上的山桂野菊拾起,藏到麂皮抱肚中,??他这时只全不负责的想象这是一个女子所遗的花朵。照乌鸡河华山寨风俗,女人遗花被陌生男子拾起,这男子即可进一步与女人要好唱歌,把女人的心得到。这青年汉子,还不明白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因为凡是女人声音颜色形体皆趋于柔软,一种好奇的欲望使他对女人有一种狂热,如今是又用这花为依据,将女人的偶像安置到心上了。”于是情不自禁,轻轻唱出情歌来。后来,吴姓兄弟从和尚口中应证了弟弟的遐想,隐隐约约的知道这束野菊花很可能是甘性女子留下的,谣传那个被大水冲走的女子大概并没有死,只是藉此逃开吴姓族人的追杀。尽管这样,弟弟仍想入非非,无心思打鱼,在这个一年一度的“渔”的

狂欢节里,“篓中无一成绩”,“只得一束憔悴的花”。 沈从文不止一次的在他的作品中写到“野花野草”。“野草野花”,注入了沈从文特有的“崇高的理想”、“浓厚的感情”、“蓬蓬勃勃的力量”,当然也象征美,象征生命,象征爱情。弟弟对拾到的这束野菊花爱不释手,不仅仅是为了要得到这个“女人”,而是为了要得到某种超越和感悟。因为他爱的这个“女人”,很可能是他的“仇人”,是父亲临死时叮嘱“必杀”的人。可见弟弟的“遐想”,本身就超越了“仇杀”,恩怨,凸显出了他的境界和憧憬,或者说凸显出了他对于民族和历史的反省。这“一束

憔悴的花”,使我们看到了弟弟的追求、执著和信念,

同时也融入了沈从文对于“人”和“人性”,以及民族未来的思考。

2,美丽盒子中的野蛮灵魂

“过去一时代”,乌鸡河两族之间的“仇视”,“流血为乐”以及毁灭人性的“大战”,使人感到悲哀和惆怅。在历史的长河中,人们不断创造奇迹,积淀精神,却又彼此厮杀,相互残害,千方百计地毁损自身。人是文明的推动者,也是世界灾难之源。人可歌可敬亦可怕可悲。吴姓兄弟代表了苗民性格的两种典型:哥哥强梁如虎如豹,粗犷豪侠,但残留着一些“野蛮习气”。弟弟有智慧,有性情,能唱歌,渴望爱情,富有诗人气质。这两种性格,沈从文都很欣赏。他曾经写过两个很有名的短篇小说《虎雏》和《龙朱》。《虎雏》(19xx年)里的虎雏,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勤务兵,秀气中透着威风,眼睛大而灵活,面貌出众,乖巧得很,气派极大。小说中“我”要把他留在上海,让他读书,用最文明的方法试着来造就他。可他在上海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杀了人,逃走了。“一个野蛮的灵魂,装在一个美丽的盒子里。”小说中的“我”为造就虎雏的计划落空而遗憾,但对虎雏的野性却非常欣赏。这个欣赏,与“五四”时期对民族性的思考是相呼应的。陈独秀就曾经说过,我们民族中缺少“兽性”,太柔弱了。把我们民族中原始

的、野蛮的,甚至是所谓的“野性”引向健康、强壮的方向发展,这大概就是沈从文当

年的一个“遐想”。

《龙朱》(19xx年)里的龙朱,有财富,有智慧,有容貌,有美德,而且健如雄狮,能唱歌。因为他太完美了,他周围的女子不敢爱他,从而使龙朱陷入爱的孤独中。沈从文在小说中指出:一个民族首先需要的,不是至善至美的典范,而是鉴赏的能力,是仰望典范的勇气。沈从文本人很喜欢“虎雏”和“龙朱”这样的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就叫“龙朱”,小的就叫“虎雏”。《渔》中的哥哥,犹如“虎雏”;弟弟则颇像“龙朱”。

沈从文把他们写成孪生兄弟,突出了他对这两种性格的欣赏和赞美。

和尚在小说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佛门以慈悲为旨。和尚本该劝吴姓兄弟“诸恶莫作”、“诸善奉行”,非但不该存有报仇的念头,就连鱼、蛇也不该杀,应该珍惜它们的生命才是。可是小说中的和尚显然不是个“善”者。“这和尚身穿一身短僧服,大头阔肩,人虽老迈,精神勃勃,还正如小说上描画的有道高僧。”见这兄弟俩都有刀,

就问:

“是第七族子弟么?”

“那是ⅹⅹ先生的公子了。”

“ⅹⅹ先生是过去很久了。”

兄弟俩问:“师傅是同先父熟了。”

“是的。我们还??”

这和尚,想起了什么再不说话,他一面细细的端详月光下那兄弟的脸,一面沉没在一件记忆里。 他对弟弟的刀“赞不绝口,说真是宝刀。那弟弟把刀给他看,他拿刀在手,略一挥动,却便飕飕风生,寒光四溢。弟弟为之抚掌:“师傅大高明,大高明。”后来,和尚又隐隐约约谈到甘姓朝字辈的族人还有后人的事。既认识这兄弟俩的父亲,也知道他们的“仇人”。据此,我们可以猜测他的身世,大概原本也隶属“吴姓”这一“小族”。小说中对于和尚有二处评价,一处是作家沈从文说的:“和尚所知道太多,正象知道太多,所以成为和尚了。”一处是弟弟对和尚的评价:“他还说唱歌,那和尚年轻时可不知做了什么坏事,直到了这样一把年纪,出了家,还讲究这些事情!”如果说沈从文的评价是一种善意的警告:知道得太多——做得太多,只能忏悔。那么“弟弟”的评价就是对“罪孽”的厌恶。和尚的出现,使小说的历史感更加厚重,也为塑造这两兄弟作了铺垫。吴姓兄弟在“渔”这个“热闹”的时节,忙里偷闲,到山上的庙里访和尚,这个

情节,堪称这个短篇的点睛之笔。沈从文在《烛虚》中说:

我实需要“静”,用它来培养“知”,启发“慧”,悟彻“爱”和“怨”等等文字相对的意义。到明白较多后,再用它来重新给“人”好好作一度诠释,超越世俗爱憎哀乐的方式,探索“人”的灵魂深处和意识边际,发现“人”,说明“爱”与“死”可能是有若干新的形式,这工作必然可将那个

“我”扩大,占有更大的空间,更长久的时间。

兄弟俩上山到庙里访和尚,其实是让他们在狂欢来临之际“静”下来,在“静”里得到“知”和“慧”,彻悟“爱”和“怨”,发现自己,认识自己,把生命和灵魂中失去的东西找回来,重新用一种“带胶性的观念”粘合起来,成为一个“新生的我”(《烛虚》)。

这大概就是沈从文写兄弟俩寻访和尚的用心所在。

这个短篇风格也很别致。是小说,也是诗;是写实的,又富有浪漫情味和传奇的色彩;是野蛮的习俗,又凸显出一种强悍而荒诞的美;是悲剧,却又给人以美的遐想。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人性和人生美好的一面。有仇必有爱,人类的心灵深处还有爱情。小说当然总是虚构的。在“渔”的节日里,弟弟捡到的那束花,未必真的就是甘姓女子留下来的。沈从文这么写是有双重的意义的,是在说明这甘姓女子也有期盼,不仅仅只是爱情。弟弟捡到这束花后唱的歌,其实就是对这

束花的解读:

你脸白心好的女人,

在梦中也莫忘记带一把花,

因为这世界,也有做梦的男子。

无端梦在一处时你可以把花给他。

柔软的风摩我的脸,

我象是站在天堂的门边——这时,

我等候你来开门,

不拘那一天我不嫌迟。

“我象是站在天堂的门边”,“等候你来开门”,这大概就是沈从文的“对人生远景凝眸”,是对于人、人情、人性的诗意的表述。两个有世仇的家族的后人在“天堂”相会,这美的憧憬、美的人性,与湘西“地极荒,人极蛮”的这片古老大地月色中迷人的、如梦如幻的山野景物融合在一起,更增添了小说的蛮荒

气息和感人的魅力。

沈从文曾经说过:“美丽总使人忧愁”(《水云——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在某一姿态下,所谓人情的美的认识,全是酸辛,全是难于措置的纠葛。”(《灯》)我们可以从《渔》中体会到这种美的忧郁的气氛。《渔》中的残酷而糊里糊涂的仇杀、报仇,使沈从文对于“人”,对于“生命”产生了忧患意识。忧虑生命中的一些美好的东西会丢失。沈从文写这些的目的在于引起人们对于“生的意义”的明悟。《渔》值得回味处颇多。沈从文写这个短篇,大概是希望我们知道一点“过去”,知道在湘西大地上曾经有过的“生死哀乐”;其次是引导我们知道“人”,人事中杂糅神性和魔性,人性中有美好的一面,也有残酷的愚昧的一面。只有了解了这些,我们才能更好地探讨生命的意义,懂得人生的一种方式是“爱”,要在有生中发现“美”。人要有一个健康雄健的人生观,要有博大坚实而富有生气的人格!这大概就是沈从文在这个短篇中对于“人性”的思考,也是这个短篇深层的意蕴。19xx年沈从文为萧乾《篱下集》写的

《题记》中说:

我崇拜朝气,喜欢自由,赞美胆量大的,精力强的。一个人行为或精神上有朝气,不在小利小害 上打算计较,不拘泥于物质攫取与人世毁誉,他能硬起脊梁,笔直地走他要走的道路,他所学的或同

我所学的完全是两样的东西,他的政治思想或与我的极其冲突,那不碍事,我仍然觉得这是个朋友,这是个人。我爱这种人也尊敬这种人。这种人也许野一点,粗一点。但一切伟大的事业伟大作品,就是这类人有份。他不能避免失败,他失败了能再干。他容易跌倒,但在跌倒以后即刻可以爬起。 沈从文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行为和精神上有朝气,不在小利小害上打算计较,不拘泥于物质攫取与人世毁誉,能硬起脊梁,笔直地走自己要走的道路。从《渔》中,尤其是从弟弟身上,我们似乎也能体会到这一点。今天就讲到这里,

谢谢大家。

20xx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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