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司马迁,关于生与死的话题

司马迁,关于生与死的话题

骆玉明 作者简介:骆玉明,男。出生年月:19xx年7月。19xx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班。毕业后留校任教。19xx年任助教,19xx年任讲师,19xx年任教授,19xx年任博士生导师。

一、一个专制而思想萎顿的时代

关于这个话题,先做一个归纳总结的话,就是在司马迁和汉武帝之间爆发了一场真正的斗争。一方面,是拥有全部权力、作威作福的,也是中国历史上比较少见的具有大智慧、大魄力的一个君主或者说一个暴君;另一方面,是一位具有超人的智慧和崇高的人格、对人的珍贵有非常深切的理解和渴望的一个普通的文士。在专制的权力面前,一个思想者,一个尊贵的人,他可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这是司马迁给我们做出的一种榜样和一种启发。

武帝是中国历史上了不起的帝王,这是毫无疑问的。中国原来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体制,这种大一统的体制从秦始皇开始建设,但是秦很快就崩溃了。历史当中积蓄的那种冲突力量,在秦始皇时代不能够平静下来,所以这种建立大一统帝国的努力,不可能在一代人中完成。所以到汉王朝建立以后,它还是封建制和君宪制的一种扭合。一直到武帝时,中国的大一统王朝才真正建立,集权制度才真正得以实现。

《史记·汲黯传》里说到武帝这个人,是“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说他表面上讲究仁义,可是内心是一个“多欲”的人。武帝时代的高级官员出身都是很低的,因此官僚阶层没有跟皇权相抗衡的力量,原来的分封制——诸侯分封制、同姓王分封制,经过文景时代也被一步步地削弱了,也就是说整个国家的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里。绝对的权力必然导致个人意志的膨胀和一种疯狂。武帝在他的统治时期所做的事情,如果说得简短一点的话,就是耗尽天下的财力来满足自己的权力意志和享乐欲望。同时又表现出一种很凶暴的个性,没有一年不杀大臣。归结起来,这是一个意志强烈、权力强大、个性非常桀骜而且性格相当残暴的君主。

实际上,中国的历史从武帝时代就发生了大变化。我举两篇文章为例来作 1

一点点说明。汉代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就是东方朔的《答客难》。战国时候苏秦、张仪都凭借自己的才能辅佐帝王,身居卿相之位,做下了不朽的事业。当今据大家认为,东方朔“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好学乐道”,“智能海内无双”,为什么到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侍郎?东方朔“喟然长息,仰而应之”,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那么这种专制权力的膨大会导致什么呢?导致人才的凋零、思想的萎顿,同时也导致士大夫人格的懦化。

另外一个材料是苏东坡的弟弟苏辙的文章《私试进士策问二十八首》里面所说的。“西汉自孝武之后,崇尚儒术,至于哀、平,百余年间,士之以儒生进用”,但是“功业志气可纪于世者,不过三四”。这就是苏辙所认识到的武帝的历史功绩、历史贡献。

从史实分析来说,一方面我们看到武帝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但是另外一方面,武帝在历史上所造成的这种破坏、这种思想和学术的萎缩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

如果我们从中国历史的源头说起的话,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社会状态相当混乱的时代,但是从思想的创造来说,它是一个极其富于创造性的时代。进入秦汉,秦虽然有钳制思想的意图和政策,但是毕竟没有达成这个目标。历史的活力仍然在涌动,所以在秦汉之际那个时代,社会处于一种非常动荡的状态中,人们的思想、情感还是很强烈、很活跃的。读《史记》里描述秦汉之际的历史,会觉得那就像一部英雄史诗。那么多人挤在历史舞台的出口处,每个人都希望登上这个舞台淋漓尽致地表演一番——张良在博浪沙拿个大铁锤去砸秦始皇的车子,没砸成,遇到一个老头儿黄石公,得了一本书,半夜里偷偷地不断地读,读得天下之道、治天下之道。始皇东巡的时候,跑到沛下,刘邦叹息说“大丈夫不当如是也”。跑到会稽,项羽又说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也”;陈胜在种地,腰酸背疼了,抬起来捶捶腰,说了一句,“苟富贵,勿相忘”。读秦汉历史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么多的人那么热烈地渴望着在历史上表现自己、造就自己。历史的这样一个涌流尽管不断受到阻遏,但是一直以一种力量来表达着自己。

但到了汉武帝时,落下了闸门。士大夫们黯然失色,他们的意志再也不能够得到表达,他们的思想再不能够得到陈述,他们的人格蒙上了灰尘。这就是苏辙所说的,整整一百多年,没有值得称道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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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次壮丽的生死抉择

但是在这个闸门落下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司马迁和汉武帝之间的一场历史的决斗,一个沐浴着中国历史光辉、秉承着中国先贤的智慧、把自己的人格看得无比高傲的司马迁站在那里。你可以说他是弱的,他无权无势,手无寸铁;你也可以说他是强的,他决不在强权面前低头,试图以自己的思想、智慧和人格让后人知道谁才是强者。我把它称为一场历史的决斗。

那么这场冲突是从什么时候起来,又是怎样展开的呢?首先是李陵事件。汉武帝有一个非常奇特的爱好,喜欢用自己的家属做大将。武帝宠爱过李夫人,他们是音乐世家,她的哥哥李广利被武帝用作大将军。李广有“飞将军”的声名,李家留下了一个孙子——李陵。当武帝又一次打算发起对匈奴的大规模战争时,他用李广利作主帅,让李陵去给李广利当前锋。李陵不愿意蒙受这种耻辱,于是就主动向武帝提出,“我愿意另分一道兵,两支军队同时出兵,分散匈奴的兵力”。武帝于是把五千老弱兵给了他。由于李广利行动迟缓,结果李陵遇上了匈奴的主力。这次战争的对比是以十万左右对五千,而且这个五千不是汉朝的精兵。所以李陵一路打,一路退,真的是弹尽粮绝。实际上李陵已经退到离长城不足一百公里的地方,退得很近了,仍然没有人接应。结果李陵只能解散了军队,他被俘虏了。

当时武帝最希望的是什么呢?希望李陵兵败自杀。这样就可以为皇上的威望增添一层光辉,同时也就造就了一个可以宣传的先锋模范。但是李陵没有死。按照后来李陵跟苏武的交谈,李陵说他是想留着这条命,将来有所作为。 我们不管李陵的这句话是为自己辩护,还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们读西方的战争史,可以非常容易地看到对俘虏的尊重。对俘虏的尊重是因为他作为军人已经完成了他的责任,这样的人是值得尊重的。李陵是值得尊重的,但是武帝极其气愤。李陵后来被灭族。

李陵没有死的消息传到朝廷来的时候,所有的大臣都一致地攻击、诽谤、辱骂李陵,试图逃避自己的责任,减轻自己的罪过,减少自己的危险,迎合帝王的心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无耻、什么样的懦弱? 司马迁出来说话了。按照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的描述,他跟李陵没有任何私交——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从私人交情上,他没有说话的义务和责任;从职位上来说,他是一个太史令,主要任务是掌管天文历法和朝廷档案文献,对国家的战争和行政都不负有责任。于公于私,他都不具有为李陵辩护的 3

责任,但此刻他站出来辩护了,因为朝廷上弥漫着一种无耻的气氛,一个有洁癖的人在这种空气当中感受到呼吸困难。

司马迁为李陵作了辩护,必然会牵涉到李广利。李陵与匈奴大兵相遇的原因是李广利出兵迟缓。这就引起武帝的大怒。当所有人都倒伏在武帝的威权面前,以一种无耻的可怜的嘴脸逢迎皇帝的时候,竟然有人敢说相反的话,并且隐含着对皇帝用人不当的影射,这就使武帝龙颜大怒。之后是什么呢?就是专制帝王的权力,其结果大家是知道的——遭腐刑。

这个时候司马迁面临着一个问题:是接受这种耻辱的刑罚,还是不接受?接受的话,实际上,至少你现在认可了皇上的威严和他加给你的耻辱,你将承受这个耻辱并且在这种耻辱中生存下去。

司马迁也可以不接受,他可以死。一旦他不接受这种耻辱的刑罚,选择死亡作为一种对抗,结果是什么呢?这就是在《报任安书》里说到的,司马迁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时,他讲到:“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这层意思牵涉到司马迁的人生态度,他说他写《史记》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让那些“倜傥非常之人”留下声名、功绩、形象供后人赞赏。司马迁显然毫无疑问地认为自己是“倜傥非常之人”,一个卓越的人像蚂蚁一样死去,他是不愿意接受的。这是司马迁在这个时候不能选择死亡的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大家并不认为我的死是一种光荣的死亡,是为了什么气节、意志、崇高的目的而死,以为只是犯了极大的罪恶同时又无比愚蠢,不能够逃脱,所以只能够死。这个时候司马迁想到,他的这种死构成了对自己存在的全部抹杀,同时也构成了对自己人格的抹杀。他成就了暴君的意愿。面对一个暴君的强权,选择死也是对他的一种认可、一种屈服,因为这个时候你没有任何力量跟他战斗。所以司马迁选择不死。

不死,司马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比死亡更沉重,这种屈辱的生存比死亡更沉重。司马迁的《报任安书》里有这样的描写,说的是他受刑之后,“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这种心理描写那么深切,所以千年之后读这样的句子时,还不能不感受到内心的一种冲动。

《史记》当中有大量的笔墨写死亡,写英雄因不屈而自杀。《项羽本纪》最后写项羽的死,用了很大的篇幅。其实以司马迁《史记》的规模来看,可以 4

非常简单地交代过去。项羽到了乌江边上,乌江亭长愿意把他渡到江东,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项羽说:“我回到江东去,即使江东父老可怜我,还拥戴我做王,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呢?”他把自己的马交给亭长,回过身来,等待追击的汉军。汉军的前锋到达后,首先冲在前面的是吕马童——原来是项羽的部下。项羽笑起来,说:“汝非吾故人乎?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汝德。”于是拿刀自杀。一群人扑上来,把项羽的尸体分成了五块,所以这个万户侯最后是分封了五个两千户侯。这就是英雄的失败和懦夫的胜利。 司马迁就喜欢描写这样的场面,喜欢描写英雄的壮烈的死亡和懦夫的耻辱的生。屈原披发徜徉、抱石投江而死,李广不愿意以百战之身受辱于刀笔吏而横刀自杀,荆轲出发的时候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们不断地读到这样的场面,这是《史记》当中极其壮烈的场面,也是极其富有诗歌色彩的场面。鲁迅先生称《史记》为“无韵之离骚”,就是指这种感情色彩而言的。这种感情色彩在描写英雄壮烈的死亡的时候显得特别突出。你能感受到这是什么吗?这是在纸上写出对死亡的一种体验,一次又一次地拿笔杀自己,在这里得到一种对灵魂的自我拯救,并且以此培养出一种坚忍。

三、一场光荣的宣战

司马迁下狱之后,武帝给了司马迁一个很重要的职务——中书令,即皇帝秘书长。根据班固的《司马迁传》,这时候司马迁任的是尊显之职,但是这决不能补偿和清除司马迁内心的悲哀和耻辱感。当《史记》写完之后,司马迁有了一个对自己的决算,也是一个他跟武帝之间的决算,那就是他写下了那封流传千古的不朽名篇——《报任安书》。

任安遇到汉武帝时最大的事件就是汉武帝的儿子——太子刘据杀死汉武帝的使者江充,就是“巫蛊之变”。汉武帝的亲信江充指责太子有巫蛊之事。于是汉武帝就派遣江充作为特命官员去治理巫蛊事件。太子实在忍受不了江充,所以把江充给杀了,无路可走,自杀了。这是一件大事。

当时任安作为北军的代表,收到太子的咐命并接受了,然后关起了城门。这是一个很含糊的做法,因为一个官员投入到父子之争当中是很不理智的,他想含糊一下。结果在武帝处理这个案件的时候,像任安这样接受过太子咐命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大批地被杀死,杀了几万人。任安被判处死刑,当然是要等到秋天执行的,所谓天人感应。

《报任安书》是一封很特殊的书信。皇帝的秘书长,就相当于现在中共中 5

央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写信给谁呢?给前北军护军使者——军队的最高掌权人之一。信是送到监狱里去的,监狱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你说这信首先是谁看到的?毫无疑问首先是汉武帝看到的。不经汉武帝看过,谁有胆子把这信送过去?所以《报任安书》的特殊就是它的背景,不把司马迁隐藏的内心搞清楚,读着就会很奇怪。

这个时候,他不去安慰人家,也不去解释,却长篇地说自己往年怎样为了李陵事件蒙祸;说自己蒙祸以后,内心是怎么痛苦;说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死,为什么忍受痛苦而活到现在;说自己如今已经写出了《史记》,“藏之名山,传之其人”,该放的已经放好了,该交托的都交托好了。有这样说话的吗? 这点的背后,我认为司马迁是想表达:“你快要死了,我也快要死了。死亡是我们共同面对的问题,所以我要把我自己跟你说说清楚。要知道生死没有这么重,人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就得面对死。”唯一的解释是在这个地方,否则就没有办法理解他跟老朋友去说这种话,让任安理解自己,同时这些话也全都是对汉武帝说的。

所以我们在《报任安书》中里读到一种蒙受耻辱以后他内心的痛苦,“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人可以遭受的耻辱有种种,他为什么从头说过来?他要说:在人所蒙受的耻辱当中,我蒙受的是最大的、最下的、不能忍受的耻辱。他要告诉世人的是这句话。只有读懂这句话,才能够读懂司马迁为什么生,为什么活,为什么一定要把《史记》写完。《史记》就他自己来说就是“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是一个读书人、一个知识者最大的抱负。

司马迁的《史记》常常被我们理解为一部通史,实际上它不是一部通史,它是司马迁所知道的人类史。把司马迁把所知道的人类世界的文化和历史事件全都写进去了。它起于黄帝,终于今上本纪——当今的皇上。它贯穿了所有的时间,并且贯穿了所有的空间,有《西南夷列传》、《匈奴列传》、《朝鲜列传》,有中国周边地区的人类的活动。它实际上是中国第一部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著作——以前的著作不是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诸子书是一个流派的著作,不是一个人的著作——是一部宏大的著作,并且包容着如此丰富的信息,包容着如此广大的人类活动的知识。它足以使司马迁骄傲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司马迁 6

知道自己将是不朽的。这个不朽将会到什么时候呢?也许将来国家会消亡,也许将来会没有中国,因为国家会融通、消失,但是《史记》将永远在。

这个时候,司马迁说:“死亡对我来说是一件不足道的事情。”“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这是一个宣战,是凭借思想、智慧和意志对强权的宣战,以自己的历史不朽所作出的宣战。人能够做出这样的宣战是光荣的,是无愧于他的生命的。天地生人不易,每一个人生在世上都是不易的,人是庄重的。这就是司马迁想拿他自己告诉我们的道理。人们之所以追怀司马迁,不仅是因为千古不朽的《史记》,也因为他以思想和人格宣告:世界会被厚颜无耻的谎言淹没,但权利未见得无所不能,正义也未见得一无所成。

算来孟子做中国的“亚圣”资格很老,但因为他说过“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之类犯上的话,明太祖朱元璋便大怒道:这老头要是活到今天,还想有命吗!有趣的是,这并不是身居高位者才会有的念头,现下编“历史”成“剧”的场景里,我们也看到名唤“司马迁”的出场人一脸惶恐跪领雄主轻浮的恩典。不过,有人愤斥这是对权力者的谀谄,我却觉得不尽然,这恐怕更多是编造者自溺的梦思。对此多说无益,他们自己玩自己,关人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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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关于生和死

死: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自己之死,想必是重不了泰山的,可和鸿毛相比,却也怕还沉点?(实事求是,我可没误人子弟过.)但若真死了,还去计较什么重与轻呢?

世间万物,生死轮回,数人最苦,所以哭着不愿来到人间.花草树木,能从容面对秋风横扫;飞禽走兽,能无惧生命的短暂;可人,有几多能看透生死呢?

留恋红尘者,想长生不老;有新仇旧恨者,想与敌人同归于尽;为情所伤者,想不再见到这个世界;为生活所累者,想早日脱离苦海。可生死天注定,岂能如人愿!

唉!真是生也难,死也难,左右都难。既如此,随他去吧!

无惧死,又何惧生呢?

只要今天我们还活着,就好好珍惜这一天吧!

生和死是一对矛盾,如果承认死是没有理由的,那么就应该承认生同样是没有理由的。从哲学上来说,既然人生前和死后都只表现为物质的存在形式,那么生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生和死除了物质上的形式转换以外,再没有其他更高的意义。所以从哲学上来说,人根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从美学上来看,生是痛苦的,人一生下来就坠入了痛苦的网中。婴儿初来人世时那一声啼哭宣告了它与这个世界的不和谐,于是它用反抗来表达自己的不满,那么一点小东西,却能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足见它的反抗是多么强烈。人一生下来就对这个世界有意见,然而对于一个婴儿来说,除了用啼哭表达自己的不满以外,它还能做什么呢?生是痛苦的,在艺术家和哲学家看来,死是美的,正如夜色是美的一样。综上所述,哲学和美学共同证明了一个命题:死优于生,生不如死。

米开朗基罗认为: “生下来就死的人是最幸福的人。”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米达斯国王在树林里久久地寻猎酒神的伴护西勒诺斯,却没有找到。当他终于落到国王手中时,国王问道:“对人来说,什么是最好和最妙的东西?”这精灵木然呆立,一声不吭。直到最后在国王逼迫下,他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他说:“可怜的浮生啊,无常与苦难之子,你为什么要逼我说出你最好不要听到的话呢?那最好的东西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这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不过对于你还有次好的东西——立即就死!”

自从人类的始祖犯了原罪被逐出伊甸园以后以后,从事痛苦大派送,便成为上帝永恒的职业。受命运摆布的人们付出一定的代价以后,便身不由己的拿着自己的篮子,在指定时间,到指定地点收获一份痛苦。因此,人生的过程即是受累的和痛苦的过程。

人生是痛苦的。

蒙那丽莎的微笑是一种飘忽不定的隐晦的微笑,我们无法断定她笑的原因和目的,但是,我们至少可以确定无疑的说,她绝不是因为幸福而笑。就作者创作的意图来说他想创作一件体现人类幸福和快乐的作品,结果却把它创作的不伦不类,似是而非。

人类的聪明不可限量,但却无法描述幸福和快乐,当人们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只能够说: “我幸福极了!”如此而已。一般作家如此,天才作家也不例外。但丁描述地狱得心应手,而描写天堂,他的智慧却受到了限制,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对受苦和受罪有深切的体会,而且还有很多间接体验,而对幸福,人却了解很少,在前人的著作著述中,对痛苦的描写远比对幸福的描写多得多,悲剧作品得数量远多于喜剧作品得数量,而大多数喜剧作品,更多的部分仍是悲剧,一旦转为喜剧时,作品也就该收尾了。

幸福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顶点,就象爬山一样,爬到顶了,也就该下来了。 四

人生是一场梦。

快乐的人生是一场美梦。在某一个美好的晚上,我们做一个好梦时,由于受到惊扰或其他原因,梦被打断了,于是我们对自己说:我要把它做下去。快乐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生的过程也就是梦的过程,当梦做完的时候,我们就再也没有醒来的必要了,因为所有的戏都完了,接下去便是那没有梦的睡眠:死。

痛苦的人生是终生都在做的一个噩梦,与快乐的人生不同的是,快乐的人生是从天堂到天堂,痛苦的人生则是从地狱到天堂。

积极的人生是受到调节的梦的人生。人用生命意志的力量对梦进行调节,这些调节有成功,也有失败,而且失败的次数远多于成功的次数。消极的人生是不受调节的梦的人生,即人对生命放任自流,顺其自然,梦到哪里算哪里。 五

叔本华认为:“人生是一场迷误”。

“从健康和生命的享乐两方面来看,生命之始与终之间的道路常呈下坡之势。欢乐的儿童期,多彩多姿的青春期,困难重重的壮年期,虚弱堪怜的老年期,最后一段是疾病的折磨和临终的苦闷,很明显的是一条斜坡,每况愈下。这样看来,生存本身便已是一个先错,接着是一错再错”。

人生只是一种偶然。

人是偶然的存在物,如果在那一个美丽的晚上,我们的父母千点其他的事,我们就不会降生;这样推上去,如果我们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不在那一个特定的晚上结合,我们的父母又不会降生,这样层层上推,我们不难发现,在这一世世相递的链条上,如果有一个结出了毛病,我们就无法成为存在。如此看来,我们实在是幸运的,而我们又实在是偶然的存在物。

与生的偶然相比,死则是一种必然,人迟早要死。人从一生下来后就面临着死的威胁。

佛家弟子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其目的无非是劝人们修行灭欲,脱离人世之苦。而在他们看来,脱离人生之苦的唯一办法是出家。然而出家就能摆脱痛苦吗?显然不能。所以说皈依佛门并不是摆脱痛苦的办法,至少不是最彻底的办法,最彻底的办法是:死!

看武侠电影时,曾看到这样一个镜头:一个侠客被拦路人截住了,拦路人问:“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侠客道: “我从来处来,到来处去!”许多人都为此侠客的回答叫好,但我以为这句话远不如佛陀的话深刻:“我从来处来,还到来处去!”这正应了耶和华的话: “人啊,你本是尘土,死后还要归于尘土!” 九

为了追逐那远不可得的幸福,人在痛苦中不断的挣扎、抗争,但人却是偶然的胜利者,说高了人是一个猜谜者,说底了人是一个赌徒,当他拿自己的生命去赌的时候,赢了,他就是爆发户,输了,他就是自杀者。

19xx年,叶赛宁自杀,马雅可夫斯基说:“死是容易的,而活者却更难!”五年以后,马雅可夫斯基也自杀了。

十一

在我们中国,庄子是第一个为死人叫好的人。亚里士多德认为:“自杀在他个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对,但对国家来说则是不正当的。”欧他巴欧斯认为:“自杀是最不幸的善人和最幸福的恶人的一个义务。”普利尼也说:“自然所赋予人类最优厚的财宝是在适当的时机而死,尤其是得以自杀。” “人能够自杀,这是人类在诸多不快中,神给予我们的最大恩赐。”

十二

叔本华说: “如果生的恐惧战胜死的恐怖,那么人就会勇敢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对死的恐怖,是阻碍人走向死亡,慨然赴死的最主要原因。但对死的恐怖,无论如何是荒谬的。

十三

人是自由的。既然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选择生存的方式,那么人也可以选择死的方式。死也应该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