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当年的识见

陈独秀当年的识见

游宇明

陈独秀是个很复杂的人物,“五四”时代,爱之者将其视作精神导师,恨之者渴望寝其皮食其肉。一方面,他的私德实在惹人非议,甚至干出玩妓女、与小姨子私奔这等不能摆上台面的事;另一方面,他知识渊博、思维敏感、敢于表达自己的独立声音。

我们不妨从一个历史事件考察陈独秀非同凡响的见识。

19xx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取胜的是协约国。中国虽然也是协约国的一员,其实只是派了一些劳工,结果却成了战胜国,一些国人因此欣喜若狂。北大教师崔适赋诗曰:“重瀛西去有威风,不费餱粮不折弓,战胜居然吾国与,大勋成自段新丰。”梁启超在《对德宣战回顾谈》一文中说:“喜报传达以来,官署放假,学校放假,商店工场放假,举国人居然得自附于战胜国之末,随班逐队,欢呼万岁,采烈兴高,熙如春酿。”北洋政府更是荷尔蒙喷流如泉,在总统府开大会庆祝,并在天安门举行阅兵式。

在这场全国性的狂欢中,即使是象蔡元培这样的精明人也未能免俗。石钟扬《五四三人行》一书介绍:11月14日,北京学界举行游街大会,“以助欧战协济会庆典”,这项活动得到其时教育部的大力支持,教育总长下令公立学校放假半天以参加游街会,并在天安门附近搭建一高台,供检阅和演讲之用。北大主动将放假时间延长为一整天,要求学生与会时“一律身穿乙种礼服(袍子马褂),以示整齐。”见会 1

议效果不错,北大又决定延长停课,“要求教育部将此临时讲台借给北大师生,继续演讲两天”。因此,15日16日,北大在天安门外单独举行了演讲大会,蔡元培两天都有演讲,文理科学长等教授也纷纷表达自己的兴奋。11月28日至30日,北大又利用北洋政府和教育部举行庆典的机会,再次停课三天,参加在中央公园举行的第二次演讲大会,各科教职员和学生均可参加演讲。因为教育部有规定要求各校派200人参加28日的阅兵式,全体学生参加30日的提灯大会,一向并不将政府教育当局的训令当回事的蔡元培这次却高度配合,规定:因参加阅兵式和提灯大会的筹备、演习者,缺课的“不记旷课”;而不参加提灯会者,则“以旷课论”,甚至用“连坐”方式惩罚缺席者。 然而,在普遍的精神高烧里,陈独秀的心灵体温却保持着难得的正常。“京中各校十一月十四十五十六放假三天”,他却“卧病,不愿出门”。为什么这样?陈独秀解释说:“一来是觉得此次协约战胜德国,我中国毫未尽力,不便厚着脸来参与这庆祝盛典;二来是觉得此次协约国胜利,不尽归功军事。在我看来,与其说庆祝协约国战争胜利,不如说是庆祝德国政治进步。至于提起那块克劳德碑(19xx年义和团起,无故杀了德国公使克林德,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要求清国在克林德被害的地方立一石碑,以示赎罪,19xx年11月12日,即协约国宣布胜利的第二天,一些中国人推倒了这块碑,另立“公理战胜”石坊。——游注),我更有无限感慨、无限忧愁,所以不管门外如何热闹,只是缩着头在家中翻阅闲书消遣。”

对陈独秀的这番话,你可以反驳他的一些细节,比如在第一次世 2

界大战中,中国虽然没有派军队,但也派了些劳工,不能说“毫未尽力”;再比如德国投降是基于其长远战略的考虑,谈不上是“政治进步”。但你无法否定一个基本事实:陈独秀看到了大多数国人没有看到的深层问题,那就是:一个国家对国际事务没有足够的贡献,想搭顺风车享受胜利果实是不靠谱的。事实证明了陈独秀的天才眼光。在第二年召开的巴黎和会上,英美法等国家无视中国的“战胜国”身份,不顾中国代表的强行反对,执意将德国在山东的不合理特权转让给日本,最终导致了“五四”运动的爆发。

由陈独秀我想到这样一个问题: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如何爱国。人皆有祖国,就象人皆有父母一样,爱国理应成为知识分子的生命底色。但知识分子的爱国必须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他应该具有比普通群众更开阔的视野、更深刻的洞察力,更明智的冷静,成为民众的心灵旗帜,绝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盲从。只有这样,我们的民族、国家才能避免各种不应该发生的灾难。

陈独秀的清醒没有成为当时执政者的一面镜子,却足以让后世的我们获得深深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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