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人性，无尽的爱恨

——品《长恨歌》之人性与意蕴

静谧地走进风情浓郁的旧上海，徜徉于缠绵悱恻的女性世界，柔美的语言使我冷静接受了人物的悲怆命运，这是一种神奇的功效，也是岑静中的感慨。 长篇小说《长恨歌》为王安忆所写，她的笔下勾勒了上海女子王琦瑶波澜起伏的四十年，她中学起便涉足社会，曾因获“上海小姐”第三而名噪一时。篇首便以此埋下伏笔，乱世佳人总会与千丝万缕的情愿仇恨相遇。果不其然，此后数次突如其来的大转折接踵而来，每一次打击，都源于男人而败于男人，她的恋爱有如她的一生，扭曲波折，背离正轨，却从未结出硕果，四十年光景里，爱的过程不失浪漫，结局却凄凉不已，最后仍然死于男人之手，被所谓的“朋友”无声地杀害。

《长恨歌》是隽美的，语言色彩的浓重渲染为全篇覆盖了厚实的外衣。然而大衣下面隐含的生命之痛，绝非冷眼旁观者所能领会，唯有将自己置于其中，在繁华动荡的都市摸索复杂多样的人性，触碰生命的高峰与谷底，才会深刻地感受到人格扭曲、脱离正轨所要付出的代价，远大于平凡通俗的爱恨情愁所承载的限度。

波折的情节始终在散文式的叙述中抚平，没有惊心动魄之感，光阴岁月好比细水长流，人物的经历在隽美琐碎的言语中展开，蔓延以至升华，败落，即便几十年过去，时间流逝感仍旧不强，正如王琦瑶总是沉醉于当年的光彩中，并无年龄带来的巨大落差。这种叙述别具一格，令人赏心悦目，但读者的淡定容易产生错觉，误认为王琦瑶的内心世界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唯有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才品读出她残缺不全的本质，她的心伤只是被高雅的风度掩盖了，不为常人轻易琢磨。该种令人牵肠挂肚的散文叙事也许难以迎合许多人的口味，但品读过程的确细腻婉转，韵味十足。世间能有几个王琦瑶，灯红酒绿中糜烂自己，却固执而愚昧地寻找真爱。这种表达，也折射出王琦瑶充满矛盾的畸形人生，内心的束缚使她摆脱清纯，走向糜烂，以至于孤高的外表再无法遮掩堕落，金钱的侵蚀使其毁于一旦。

王琦瑶的爱情总是孤注一掷，盲目而不顾后果，一次次的失败，致使她的身价一步步贬值。最初与李主任黏合，依仗的是他的权势威严，欲寄托于安稳僻静的港湾，而李主任仅仅是“金屋藏娇”，未能带给她家的温暖，只留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幻影。“她想她婚服倒是穿了两次，一次在片场，二次在决赛的舞台，可真正该穿婚服了，却没有穿。”从献出贞洁开始，就注定了王琦瑶将作为无名份、无地位的风尘女子坎坷一生，初次付出，已意味着之后的得不偿失。王琦瑶是上海弄堂的女儿，她属于繁华，属于名气，因此告别青春，抛开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她仍旧回归上海。既而，她又将爱情投向市井小民康明逊，王琦瑶最初嫌弃他缺乏气慨，而最后依然决心一起过日子，甚至与之有了爱情结晶，不料，康明逊却选择依附家庭，到香港做生意。事实上，此时的王琦瑶已经回归正轨，懂得爱情，渴望与他平凡真挚地共度一生，她甚至为康寻找替罪羔羊，只可惜，命运弄人，康明逊胆小怕事与利己本性致使这场恋情再无后文，也使王琦瑶的扭曲人格死灰复燃，以至步入中年，却恋上与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老克腊。然而，年龄与性格已注定了她无法再享受真挚的爱情，与怀有不良居心的人打交

道，更是令其坠下悬崖，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王琦瑶死前幡然醒悟，已无济于事，绵长的爱恨交织缠绕，最终在鸦雀无声的早晨灰飞烟灭。

《长恨歌》中对于景物，环境的描绘细腻生动，正如一温婉哀怨的女子在世间的喃喃倾诉。开篇便从弄堂，流言，闺阁和鸽子写起，辞藻华丽，意境深邃，由此渲染了浓烈悲戚的氛围，一旦走进里面的世界，我们心中的沉重感便挥之不去。这些细节刻画是为王琦瑶的出场做好铺垫，可谓隽美而哀婉。然而，它又不是单纯的描写，人情世故与日常习性的叙述使客观环境变得有血有肉，仿佛一切生灵都能通晓人性，一草一木都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生活故事。一声声感叹与幽怨总能从景中产生，那是王琦瑶这一类上海市民琐屑而真实的体验，使你深深地感慨旧上海的内在风情。背景描写中亦蕴含着无限哲理，例如“这城市里的真心，却唯有到流言里去找的”，“ 这东方巴黎的璀璨，是以那暗作底铺陈开，一铺便是几十年”，它表面上刻画的是客观存在，反映的则是深不可测的人心，故事中的任何一员，其内心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感慨，在那个万物有灵性的地方，到处都有呼吁，到处都有故事，彼此交织渗透，就构成了这个复杂的世界。无论城市的表象有多么繁华富丽，真正的愁苦都不能因此消逝，相反，这才是人们真实内心的呼喊。

而人物的心理刻画在全篇中占据了最大的篇幅。长恨歌中没有大量的语言描写，这也是它与一般小说的相异之处，人物的具体性格特征以及人与人间的情感交流或矛盾冲突均主要体现在内心独白中。由于全文是以第三人称叙述的，因此心理描写似乎包含着强烈的主观性，容易将作者的意志强加于故事中的人物。但我认为，这是抒情小说的独特魅力，夹杂着除故事中人物以外的他者的思考与感悟，爱与恨的边界由此拓展散发。

深邃的上海大都市，有如人的心灵世界，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的风波之后，你不会在某个角落留痕，只有络绎不绝的后人，赶赴着与前人相似的命运，在繁华世界上演悲欢离合，每个人在经历之前，都意料不到结局，王琦瑶的扭曲人性，很大程度也由客观环境所致，否则，又怎会生于斯，死于斯？